《[剑三]唐时月》孤光与清辉

3、01世音（三）

　　—10—

　　壹壹开始了两头跑的生活。
　　清晨起来，匆忙收拾好物什，替沉沉准备好早点，就匆匆忙忙地跑去外坊，跟一众新弟子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到了中午，又急急忙忙赶回去照顾沉沉的膳食。下午，跟着师姐妹们练剑习武。直到天黑，沿着七秀坊中点起的莲灯渔火，回到湖边小筑。远远看着沉沉还在廊亭处发呆，又准备晚饭，再轻手轻脚给她送过去。在沉沉回来之前，又将白日所学的东西再摸索一遍，才睡去。
　　有时，刻苦地忘了时间，一头扎在桌前睡去。夜半惊醒之时，才听到沉沉拖着脚步推开房门的声音。

　　就这样，一秋就过去了。

　　—11—

　　转眼，孙婆婆大寿。
　　孙婆婆是在两位公孙娘子还在时，便留在七秀坊中照顾坊中各个女儿的老人家。此番她大寿，全坊上下都准备给她好好庆祝。
　　壹壹也被派遣了任务，跟着师姐忙上忙下。

　　一年过去了，瘦西湖的风水描摹出女儿家的玲珑风貌。壹壹跟着师姐学艺习武，身形抽长，脸儿也长开了。褪去了刚来时的畏缩胆小，穿着七秀精致的弟子服侍，背负秋水双剑，已经有了美人儿的风骨。听着丝竹入耳，这一年的日子于她如梦一般。

　　、
　　这一日的忙碌终于过去，壹壹总算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赶回小筑。沉沉依旧是那副听不得声音的样子。终日手中持着一串佛珠，在廊亭中发呆。幽幽望着湖水的眼睛，沉浸在不与此时同的世界里。
　　她对萧白胭说，买壹壹回来，本不过是找个丫头作伴。不想孤身一人，日子过得孤苦无依。而现实却是，谁都走不进她的身边，她也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

　　祝寿的准备到了尾声，难得今日回去的早。想着这几日落下的功课，壹壹打算先练一会儿剑。

　　七秀的猿公剑法，剑意与舞意同存。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诉说着绵绵情意，也可将这情意锻成彻骨的寒光。

　　方走了不过半套，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回身看去，却见沉沉半依在廊柱上，带着笑看着自己。壹壹一愣，手脚瞬间就慌了。她没想到今天沉沉今天会回来的那么早。下意识地，壹壹连呼吸都放轻了。

　　—12—

　　看着壹壹慌手慌脚站着十分不安地样子，沉沉笑得愈欢，声音带着娇媚嘲道：“怎么还一副慌脚鸡的模样，这样子可上不得台面。”
　　壹壹不知道说什么，脸皮又涨红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愣是学了再多的东西，自己在沉沉面前，依旧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你在练什么呀……”沉沉拨了拨头发，漫不经心地问着。她不爱梳妆，壹壹只在被带回来那一天见过她妆容整齐的模样。其他时候，沉沉似乎倦懒地连镜子都没兴致看上一眼。容色奢艳，却没有去打理的心情。只因少了那么一个为悦己者容的理由，不如就这么让它空老下去。
　　壹壹讷讷答了一句，又换来一声笑。

　　“剑转流云这一式可不是这么使得。”

　　说着，沉沉上前去，握住了壹壹拿着双剑的手。沉沉的双手十分凉，可被她握在掌心里，却还是温暖的。壹壹木偶一般，在沉沉的指导下，做出正确的剑转流云的姿势，脑子糊成一堆浆糊。

　　她呆愣愣地看着沉沉和颜悦色的侧脸，想起师姐们曾说过的话。
　　她们说，沉沉曾经是七秀坊最出众的弟子。她会跳这世上最好看的舞，也会使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步莲台上，一曲红绡不知无数，回眸一笑百媚生情。引得风流雅客，多情才子捧上多少金银与诚意，也不过换沉沉一个嗔笑而已。
　　可这个传奇结束了，现在的沉沉对着那一串佛珠虔诚皈依。

　　许是壹壹这呆木脑袋实在让沉沉没了手把手教的兴致，她一把拿走了壹壹的双剑，自顾自舞了一段。什么锦上添花都没有，壹壹仍看到了当年的袅娜多姿，风情万种。

　　舞毕，壹壹接住沉沉扔过来的双剑，担忧地看着她喘着气擦着额上细密的冷汗。
　　“看什么！”沉沉笑骂道，“方才的学会了没有！”
　　就算没有学会，壹壹也不敢说实话，只胡乱点着头。沉沉才不管这是真是假，不过随手吩咐道：“你去做饭，今儿我在院子里吃。”

　　今天的惊吓可真是不少，壹壹反应了半天才，也没反应过来，总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沉沉走过来，在她脑壳上一敲，才将壹壹给敲醒了，“哟，这是傻了呀……”
　　“没，没有……”
　　“没有还不快去！”

　　壹壹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就往小厨房里走。边走她边回头，看到沉沉缓缓坐在房前的石墩上。树荫底下，她乌沉沉的发映着雪白的肤色，顾盼生情的眼眸被掩住了生气，脸上带笑的那种鲜活已经不见了。

　　—13—

　　沉沉将自己活成了皮影戏里的美人。一瞬的顾盼生辉之后，将什么都弃置一边，不管不顾，不问不闻，空洞如了死物。

　　那顿晚饭最终还是没有吃成。当壹壹将那碗精心烹调，凝了她无数心血，想讨沉沉欢心的阳春面捧到沉沉面前的时候。沉沉先是扫了一眼，再惫懒地拿起筷子戳了两下，就丢下一句：“你吃吧……”然后就起身慢悠悠地往湖心亭的方向晃去。
　　留壹壹一个人，在小院的树荫下，呆呆地从梦里醒来。

　　自那之后，沉沉愈发活得像个鬼魅。

　　整日整日地待在湖心亭中，送去的吃食就算是阳春面也是等冷成一团，再被端回去。有时，壹壹老远望一眼，几乎觉得沉沉下一瞬就会落入瘦西湖的湖水中，沉溺在不可自拔的泥沼中，彻底告别这个纷扰的，嘈杂的世界。

　　出于这种担心，壹壹在外坊那边逗留的时间就被她变多了许多。只要能早些回来，就早些回来，哪怕什么都不做，隔着老远守着沉沉，也让壹壹那颗时刻不安着的心多少安慰一点。

　　可还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