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德赋》云翼风澜

9、第8节

　　永元元年的冬天依旧变幻无常。十月，徐孝嗣、沈文季被杀，沈昭略同时遇害，十一月十五日，被京城里一连串杀戮吓到不安，太尉陈显达起兵于江州；护军将军崔慧景领命督率众军讨伐，皇帝派了个得宠的辅国将军在旁掠着阵，盯着军权实地。十二月宫城戒严，中领军王莹、卫尉谢朓决意固守；刚从益州刺史任上归来不久的萧懿，亦全心投入战事，内外协同。新任右卫将军左兴盛，奉命假节再次承担出击任务，领兵于新亭布防，却被陈显达假动作甩脱。这边陈显达急急领人赶往宫城，那边左兴盛大惊回防，萧懿等部亦火速驰援，台城闻讯闭门警备。众军协力，当日西州城下斩了陈显达。皇帝大喜过望，于是从宫里玩到了宫外。他又昼伏夜出，行踪不定，目标不明，只顾贪玩游猎，又渐多杀戮；三四更中鼓声四出，旌旗招展，人声喧哗，所经之处，数十百里内皆在驱赶民众，以为帝王出行清道。京城百姓日渐不堪其扰，又敢怒不敢言。
　　而此时的皇帝，还以为自己无非伤害朝臣，不妨百姓什么事。
　　次年正月，皇帝拿着陈显达给京城显贵写的招降书，开始挨个点名，找他提到的外镇大员们算账。这时首先想到排在头名的裴叔业，便令萧懿去接替他，当时便吓得裴叔业诸人匆忙带着寿春等城池，投去了对面魏国。萧懿等虽经苦战，也未将故地收回。寿春原是南北争夺战略要地，如今居然入得囊中，魏国自然欢喜，又极重视，竟令顾命大臣兼尚书令出镇寿春。而这位尚书令，却是北奔之臣，也曾是当年竟陵王子良府里的人。
　　如此，彼时与竟陵王交好的诸位，眼下都觉心境复杂。
　　更糟还在其后。领命增援萧懿部的崔慧景，也因前头皇帝诛戮大臣太甚，心存莫大恐惧，走到半路，突然转身一记回杀，长刀高扬直插京师。京都再次震惊，台城再次戒严。今番皇帝已信不过宿将，也信不过旧族，索性以左兴盛为主将。无奈崔慧景虽然对北作战一度屡败，在自己人里还算能打，王莹等部连战连败，被迫向南撤散，回防台城。
　　崔慧景军则持续逼进，第二阵左兴盛再遭惨败，向后奔逃。此时台中，左卫沈约急令部属，即刻锁闭宫城各门。左兴盛无法回归台城，为崔慧景麾下擒获斩杀。卫尉卿谢朓、卫尉丞萧畅分头防守，见招拆招，人心稍安。正现胶着，本该在前线的萧懿部，昼夜兼程之下，突然出现在建康。萧畅见到越城方向长兄举火为号，一贯冷静的他竟脱口喊出“重生啊！”
　　城中兵士纷纷鼓叫称庆，群情振奋。谢朓在城头上找到沈约，彼此相视一笑。
　　城外萧懿部拼命向前，换是崔慧景军连败。台城、外援，都是熟人，平时拆招拆得烂熟，配合不须过多言语。看看崔慧景军士气渐沮，城中已觉战机稍纵即逝。沈约知道谢朓被那毒酒伤到，此时尚弱，强要他留守坐镇，自己则转身上城。另一边萧畅热血激荡开城迎击，同长兄萧懿两下夹攻，崔慧景军大败奔散，崔也被渔人斩杀，送首台城。于是一场风波又过去。
　　临危救场的萧懿，经此一役，先擢为尚书右仆射，又迅速迁为尚书令。提兵出战、透支大半精神的萧畅获封江陵县侯，不久病故。沈约以母老待养提出辞呈。未过几个月，还是因为皇帝猜疑，萧懿被毒酒赐死。他次弟萧敷亦已故，五弟萧融同时遇害，六弟萧宏逃走，更小又留都的兄弟据传都被收监。而萧懿的遗言，却是：“我三弟在雍州。恐怕，朝廷要防。”

　　皇帝不以为然。然而，萧懿其言不差。
　　十一月初九，得到消息的雍州刺史萧衍，下令召集部属，决意本日起事。当他一如既往清澈平静的声线向夫人道了别，一只脚已踏出卧房时，妆台前的夫人郗徽忽然唤他：
　　“等等。”
　　他停步，转身。郗徽依然对着铜镜，没有回头，只温言缓缓道：“我同你去。”
　　纤素十指之下，如云如瀑的长发，却绾起男子的髻式。
　　她对着镜子又审视了一番，信手别上一支银簪。

作者有话说

　　左兴盛是死在崔慧景这一战的。此后沈约递辞呈。
所以我非常怀疑，那个关门梗是沈约故意的。
王肃这个酱油打得实在躺枪。
然后附上正确的打开方式：打陈显达的时候，卫尉是萧懿；打崔慧景的时候，卫尉是萧畅。
当年十一月初九为公历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