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圆月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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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国仁帝二十八年六月十三，仪国发兵攻打宣国枳城。边疆殷珝请命驻守枳城，殁于敌军火弹之下，尸骨存于青山天地。七月初，享年二十三岁，追封护国将军。
宣国仁帝殷旬立于护国将军衣冠冢前无声哀叹，宣国陷入危机。
殷珟将一簇鲜嫩的雏菊放在碑前，耳边是殷珝犹豫的声音：“如果我战死了，宣国的百姓怎么办？宣国兵力已经大不如前，仪国若是来犯，死伤定会惨重。”
“你这一生，心里除了国家和柳姑娘，究竟还装下了什么？”殷珟笑，“如今你和她也该去了风景美好的江南或是漠北了吧，也好，终归是远离了硝烟。”
是夜，殷旬秘密召见殷珟。
偌大的平阳殿上坐着一位将近知命之年的皇帝，他额间皱纹道道，此时满脸的苍老与孤寂。
殷珟撩了衣袍，“殷珟拜见父皇。”
殷旬睁开眼睛，冲他招了招手：“嗯，过来坐吧。”
殷珟坐下，拢了拢袖口：“父皇是在为二哥的事情而忧心吗？”
殷旬长叹出来道：“珟儿，孤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珝儿战死，百姓已经惶恐。让那些无用的人去战场，都是去送死。这宣国，人才太少了。”
“那父皇的意思是？”
“珟儿，你时常跟着珝儿玩，珝儿的本领你也学着不少。如此，你便是最佳人选。”殷旬“慈爱”地看着他。
殷珟心底冷冷地笑了一声，起身跪下：“父皇，儿臣请求前往枳城，诛灭敌军，助宣国重燃威风。”
殷旬点点头，上前拉起殷珟：“珟儿，孤这五个孩子里，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是自愿为国为家的。”
殷旬背过身子，负手叹息：“这件事一直埋在孤的心里头，如今你也大了，你也该知道真相了。”殷旬顿了顿，“二十年前，我遇到你的生母，她并不是宫中的侍女，她，是颜国的巫女。”
二十年的往事都历历在目，殷珟心里也再明白不过了。
二十年前，殷旬登基的第五个年头，他出巡之时，遇到了一个少女，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半月。这是殷旬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子，也是最恨的女子。
那时的宣国与颜国敌对得紧。殷旬尚不知半月的身份，殷旬隐瞒身份，与半月生下殷珟。半月才知道他是宣国皇帝。颜国皇帝百里旳命人找回半月。殷旬得知半月是巫女，气怒之下找了个侍女作为殷珟母亲。一年之后，殷旬密探来报，百里旳赐封巫女半月为夫人。殷旬借机与突厥杀入颜国，盛怒砍下百里旳的首级，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任凭风沙席卷，老鹰啄食。颜国之内血流成河。宣国此战后也元气大伤，又受西域要挟。
红颜祸国，是真真误了两国。
——“我叫半月，一半的半，月亮的月。我也奇怪为什么我是只有一半的月亮。”
她的认真的模样是多可爱的。
——“小荨，荨？你父母怎么会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啊。荨是两个音，总和荨麻疹在一块儿，多不吉利啊！”
记忆中的她脸上是雀跃欢喜的表情。
——“要是以后我有了一个女儿，我要把像公主那样养大。要是是个儿子，我就会让他去悬壶济世，当个大夫。”
那时的她是有多期待呢？
——“有你在身边，真好。小荨，我们两个人有一个孩子，如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会有多幸福啊。”
她对日后的生活充满向往，是单纯的、迷人的。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是一半的月亮了。身为历代的巫女，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圆满的日子。对不起，小荨，不、小旬。”
她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有多不舍和难过啊。
——“亡我颜国，屠我百姓，杀我丈夫。你难道忘了吗，一年前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你以为我爱你？我是颜国人，我要的只是你宣国的机密！”
她笑得妖娆凄惨，再也记不得从前单纯的旧模样了。
——“我爱你？呵，这是个笑话罢。”
殷旬揉了揉额头，疲惫到极点得说道：“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我的梦里还会时时想起你的母亲，她是个美丽的姑娘，也是个心狠的姑娘。”
殷珟听完，有些出神：“我的母亲，叫做半月？”似乎想得到确认一般。
殷旬点头：“我爱她，爱到可以灭了颜国。可她不爱我。”抬头眨了眨眼睛，“珟儿，你是半月的儿子，是我最喜欢的儿子，可你的身份却不能让他人信服。所以。”
殷旬转身望着他：“珟儿，打赢了仪国这场战，你就是太子，我属意的太子。”
殷珟低头：“儿臣领命。”
归来的途中有些迷茫，燕芮点着一盏灯，看到殷珟推开门，静静坐在她身旁。“阿棽？”
殷珟一把拥住她，“我第一眼看到殷珟，就在想，我和殷珟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燕芮有些不知所措：“为、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他是同母异父。”殷珟将头搁在燕芮的颈项，“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我和殷珟的母亲都叫做半月，都是颜国的巫女。”
燕芮轻拍着殷珟的后背：“冥冥之中，大概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吧。阿棽，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听到殷旬讲完之后，有一霎那，我觉得她很讨厌，为何又要喝殷旬在一起，又要嫁给我的父亲。后来我想了想，原来这都是计划，一切悲剧开始的计划。”殷珟闭上眼睛，“我没有见过她，一面都没有。”
燕芮眼神微颤动：“我也记不清我娘长什么样了。不记得也好，不知道也好。阿棽，你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微风迎着燕芮的裙摆摇动，轿子停在丞相府，扶槿扶着燕芮进府。
顾鸿与顾李氏端坐在大堂。燕芮恭敬地行了礼：“父亲，母亲。”
顾李氏急忙拉住燕芮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我闺女长胖了。那三殿下对你可好？”
燕芮道：“母亲放心，阿珟对我很好，这胖了不就说明我过得很好吗？”
“你母亲太挂念你了，一早就让人做了好吃的，坐在这等了半天了。”顾鸿喝了口茶。
燕芮：“母亲太麻烦了，你若是想女儿，女儿就常常来。”
顾李氏瞪了顾鸿一眼：“别听你爹瞎说，常常来也不好，省得旁人嚼舌根。”
燕芮莞尔一笑。
顾鸿放下茶杯：“三殿下是要出征了，这事你也该知晓了吧。”
“父亲。”
顾鸿过来摸了摸燕芮的头：“其实这件事也挺好的。林皇后被废，林家已是平民。穆家与方家都有所削弱，即便殷玧是长子，如今再加上仪国郡主宁灵这桩事，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殷珝战死，皇上想念着贵妃的旧情，也无处安置了。这当今的世道，还有两位皇子，陈妃受宠，却太有妇人之见，一心护着殷珏。既然殷珟要出征了，赢了这场仗，名声地位定是节节长啊。”
顾李氏推搡了顾鸿：“呸，你说的话都是好听的，可是万一、万一出了个什么茬子，我们家苘苘可怎么办呐？”
顾鸿看了顾李氏，别过头去。
燕芮挽着顾李氏的手，想这个家里，就只有顾李氏是全心全意地对着她这个“女儿”了：“母亲，你放心，我相信阿珟，他绝对不会有事的。父亲这样说也都是为我和阿珟好。”
“你瞧瞧，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还不如女儿了解我。”顾鸿瞪大了眼睛。
顾李氏“切”了一声，拉着燕芮说体己话去了。
燕芮在丞相府用过午饭便离开了。
闹市里还是热闹的，殷珝逝去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扶莺：“夫人，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扶槿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扶莺不要说话。
燕芮浅浅地笑着：“听说钱家的绸缎是最好的，宫里进贡的也都是这家的。阿珟要上战场了，这一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得完。已经是七月了，天也变得凉了，我想去为阿珟挑点好料子做些衣裳。”
扶莺与扶槿相视一笑：“夫人真是贴心。”
扶莺指着钱记绸缎的隔壁，一家有名的花糕点：“那不是五殿下吗？他也亲自来买花糕啊！”
燕芮顺着手指望去，笑容渐渐变淡。
路过时燕芮向殷珏点头：“不知陈妃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三嫂记挂，母妃已无大碍。”看了看小斯手上的花糕，“母妃嘴馋，定要吃这家的花糕，我无事，就出来帮她买了。”
燕芮侧了侧身：“嗯，五殿下的孝心，有目共睹。”
殷珏若有所思：“那么，三嫂是来选购绸缎的吗？三嫂竟也亲自过来了。”
“刚从我父亲那出来，就过来逛逛。想到阿珟他要出征了，就来选些替他做衣裳。”
“原来如此。”殷珏笑道，“那便也替我向三哥道声好。我就先走了。”
“五殿下慢走。”燕芮走进店门，停了下，转头看见殷珏正回头看自己。触碰到燕芮的眼神，殷珏尴尬离开。
燕芮勾唇笑笑，认真挑选着绸缎。
回至家中，殷珟在书房看着书，燕芮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轻推开门。
殷珟抬头，看见来人：“阿芮啊，回来得挺早。”
“呵，你马上就要走了，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了，当然要回来得早些，多看看你啊。”燕芮将茶杯推到殷珟面前。
殷珟笑，眼角上扬：“我从前猜么了许久你的心思，没想到都没用上。”
“别贫了，殷旬要把你推进修罗战场，哼，还太子呢，我可想不出来他会这么有情有义。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我们也犯不着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挤下了殷玧、殷珝。”燕芮略带嘲讽的意味，“倘若你赢了，他又叫殷珏当了太子，这笔买卖可得不偿失，反正他是皇帝，想赖账就赖账。”
殷珟从背后将她抱住，轻声地笑：“吃亏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殷旬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一定要他这么做。我离开的日子，还需要你在皇都多多打点。”
“这是自然的。”燕芮转过身，“听说阿苜也要一同前去。”
殷珟点头：“这件事旁外的人是不晓得的。商誉作为临国国师，代表临国皇族的态度，薛灼之不能发动一兵一卒助宣国一臂之力，却将商誉留了下来。即使我们兵力再弱，这场战我们也有八成胜算。”
燕芮取出护身符：“就算是这样，但你们也一定要小心。我特意去潜心观帮你们两人求得护身符，我虽不是迷信之人，但至少，可以代表我的心意。期望你们早日凯旋归来。”
殷珟抚摸燕芮的脸庞，笑着：“夫人是有心了。我一定快点回来，等着我，待我归来之时，你要在城楼之上，你要来接我。”
“好。”燕芮将护身符将在他手中，“好好照顾自己，也帮我好好照顾阿苜。”
殷珟点点头，抱紧了燕芮。
亭台水榭，小河潺潺，鸟语花香。
燕芮将另一个护身符放在商誉手上。商誉握紧了：“阿姐，其实这东西……”
“阿苜，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不能在失去你第二次。你好好收着，阿姐等你回来。”燕芮浅浅得笑着。
商誉点头：“阿姐，我会让殷珟赢的，你放心。”
燕芮道：“那是，怎么说他可都是你的姐夫啊。”
“那么阿姐，你是真的喜欢他？”
燕芮一愣，苦笑道：“我这样的人，是不能喜欢上别人的了。”
商誉摇摇头，正色道：“等报完仇呢？一切都变了，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所爱，你当然也有权利放弃复仇。阿姐，你若陷得太深，会很危险的。”
燕芮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苜啊，有些事是我一定要做的，我为家族，为父亲，都是应该的。阿苜你呢，在临国，处处受限，你要怎么做呢？”
“我会帮你的，阿姐，要是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我都会做到的。”
燕芮摸着发丝，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此前，我需要你派一个人前去帮我找几条最毒的蛇。”
商誉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不答。
宣国仁帝二十八年，丁亥七月二十，三皇子殷珟带兵至枳城防守仪国军队。同月，废后林氏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圆月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