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鬼离末》舞月裳

11、第十章

　　因为要帮苏雅拿东西，离末干脆也不再人前隐身。两人一前一后逛进集市，按照苏雅单子上的记录将物品一样样的采买，最后连离末都再没办法多拿一点，只好雇了一辆板车才能将东西买齐。将车子赶到后山脚下，卸下物品会了车钱，苏雅却犯起难来。这么多东西，要就他们俩人运得来回多少趟啊！都怪她急着想一次买齐，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离末看她皱着眉，目光在东西和山顶之间不住徘徊，想了想便也知道她的顾虑。示意她躲开些，说了句“看我的”，随即双掌相对运功，慢慢形成一个蓝色的光晕，苏雅看见那团光出现，瞪大了眼，这是她首次见他使用法术，遂目不转睛的看着。

　　只见那团光晕越来越大，不多时便大到圈裹住所有东西。之后就见离末闭起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那堆物品就不见了！待他收起双手，苏雅才敢上前，在原来那堆货物的地方转了几圈，竟是什么都没剩下，兴奋的看向离末。

　　“你把它们都运上山了，是不是？运到我的院子里去了？”

　　“那当然，不信咱们这就回去，都在你的院子里摆着呢！”离末接收到她兴奋的情绪，有些得意，双手负到身后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

　　自从不再吸纳苏雅的气息以来，他元虚中的灵气得不到补充，已是越来越少了，刚才勉力施展载物术一次性运送这么多实物，已是消耗了不少灵气，这半年他又不能找其他的野食，此时只得悄悄在背后按住颤抖的双手，以免让她发觉。

　　苏雅听他这么说，深深吐出一口气：“总算不用来回搬运了，多亏有你。走，咱们上去吧，晚上我要自己开伙。”

　　冲着离末一招手，转身正要上山，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回头停住脚步：“对了，你吃人类的饭食吗？”

　　离末刚刚要跟上，她就回头退回来，险些撞在一起，赶紧稳了稳身形，才回答她的话：“人类的饭食对我们来说用处甚微，原比不上情绪的气息强大，只勉强能维持一日的体能，却对修炼毫无用处的。”

　　苏雅听他这么说微微有些失望，随即又笑开来：“没关系，你就当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吃个饭吧，也尝尝我的手艺。”

　　离末心里倒是十分乐意的，如今已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思，能多和她相处些时候总是好的。

　　上山似乎用的时间比早间要少一些，许是苏雅觉得一应事务都已购齐，再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了，自然轻松。总之他从苏雅那边嗅到了绵绵不断的愉悦的味道，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

　　到了苏雅的院子跟前，她掏出钥匙开了院门，进去后果然见到那些消失的东西都摆在院子中央，就连位置都和在山下是一样。不由转头冲着离末嫣然一笑，指了指这些物事，说：“你这法术倒是挺好用的，以后要搬个东西可就方便了。不过是什么东西都能搬运吗？有没有什么重量大小的要求？”

　　离末被她明亮的笑颜晃了晃，忙别开眼，答道：“倒是没什么限制，无非是大件的重的东西需要用到更多的灵气罢了。”

　　随后又看向她的眼睛，定了定神又调笑的说：“你若是今晚再给我吸纳一些气息，就能补回来了。”

　　苏雅忽然想起昨夜脸颊上温热的触感，脸上就飞起一团红云，小声道了句“好！”。却好像又想到什么，审视着离末，半晌没有说话。

　　离末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她，眼神询问她是怎么了？

　　苏雅终于开口：“既然你可以运用法术搬运东西，为何早间下山时不直接施法把我送下山去？还要亲自来背我？”

　　离末没有想到这一层，又不能告诉她他的灵气是越用越少的，只搜肠刮肚的想有什么理由能搪塞过去。还没等他想到，就听苏雅又说：“该不会你是故意要背我的？”

　　这丫头平日总是傻傻呆呆的，怎么此时这么聪明，一下就道破了真相！

　　离末在心中哀嚎，这要他怎么解释啊！看她还在紧盯着自己，只好赶紧扯了个慌：“我没有把握能不伤到承载法术的物体，这若是用在活物身上恐伤其性命，故而不敢用。”

　　说完又怕苏雅不信，暗中施了个诀将那堆物品中的一个木盆弄出一个裂痕，随后指着那个裂痕给苏雅看：“你看，这个木盆本来好好地，都有裂纹了，肯定是我施法的时候不慎弄坏了。若被施术的人是你，恐怕这‘裂纹’就是在你脸上了！”

　　苏雅虽然还是对他的解释半信半疑，但看到院子里还堆着这么多东西，也没时间再多想，让他自己去厨房烧些热水沏茶喝，而自己就挽起袖子收拾起来。

　　离末自然不会闲着，也动手帮忙，二人热火朝天的拾掇了一个时辰，总算将这些东西都各归各位，摆码整齐了。

　　看着自己辛苦一天的劳动成果，苏雅心里十分满意，笑靥如花的转向离末，嘱咐他自己喝茶，她要去西院厨娘那里买些蔬果，做顿好的犒劳下自己和他。

　　整治了四个热菜，一个汤水，两人坐在院子里新买的矮桌前，用起饭来。

　　“看你一副大户千金的样子，还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做菜还真是不错！”离末夹了一箸椒油茭白，不由赞道。

　　“那当然！虽然之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从不让我做这些，但后来到连府暂住的那几年，寄人篱下，夜里要是饿了总不能随意让厨房做给我吃，只好自己动手！再说现在在这里求学，学的本来就多是女子持家的本事，这厨艺自然就包括在内的。”看到自己做的菜能有人赏识，苏雅小小流露出得意之情。

　　离末那边感受到了，又见她如今能自然的谈起连府的事情，心里不免替她高兴，觉得她已经在渐渐淡忘之前的伤害，淡忘那个人。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两个多月，期间离末也不是每日都会出现在苏雅面前，但即便他没来，每日院中的水缸也都是满的，厨房总有新鲜的蔬果摆在桌案上。大部分都是苏雅喜欢的。她曾问过他怎么知道她喜欢的菜式，离末回答是在一起吃饭久了自然知道些。

　　自从那次下山采买回来，苏雅在院中做了一顿饭两人一起食用后。离末便经常央她做饭给他吃，她曾经疑惑地问他，不是魇鬼不用吃饭也能饱腹？为何要凑在她这里食用人类的食物？离末说虽然不能作为主食，倒也是换换口味，打打牙祭。其实真正的原因，不过是他很喜欢这种与苏雅同桌而食，好似人类夫妻般的相处感觉而已。

　　时间一长，苏雅便发现自己总是在晚间有意无意的看向院门口，也总是期待着风铃能激烈的响起。若他没来，她心里会有些失望，而他来若是来了，她便会赶紧转身进到厨房，再加两个菜色，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一般。

　　这日晚间，二人一起用过了晚饭，坐在院中聊天。

　　“离末，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我照着寺院外那个道士的方法行扶乩之术，为何你会出现？是我的方法用错了吗？”对于这点苏雅一直很疑惑，从前以为他是散仙，便相信自己请神的术法没问题。可自从知道他其实只是餍鬼，她心中便一直存了疑虑，即便术法有误也该是没有效用才对，何以会招来恶鬼？

　　提起之前哄骗她的事情，离末微微有些不自在，可看她此时心情尚好，沉默了一会，便也释然。

　　“餍鬼一族千百年来都是以人类周身情绪为食，一开始只是人类释放什么样的气息，我们就吃什么。后来有一只聪明的餍鬼，跑到了人类的战场上，吸食了很多亡灵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之气，又阴错阳差借着这些怨气修成了魔身，很是驰骋了一段时光。自那以后，很多心绪不正的餍鬼就开始着意吸食人类的负面情绪，从而增强自己元虚的灵气，甚至还研究出了契约的方式，让某个人类心甘情愿供其食用。”

　　“那晚你行扶乩之术本没有什么问题，若是附近有散仙，而那仙人正好无事可做的话，也确实是会招了来。只不过这处书院附近灵气颇足，据说有一处隐于密处的灵泉，而我们几只那时恰好要到后山去寻那灵泉，忽然听到你的术文召唤，才半道去了你的院子。”

　　“那灵泉对你们有什么用？你们后来找到了吗？”苏雅听了她的解释，点了点头，又觉得他说的那些完全不同于人类世界的事情十分有趣，继续追问：“还有若是咱们的契约到期，我会怎么样？你又会去做什么？”

　　问完这话，她有些紧张屏息，对于他会去做什么的答案似乎比之前的两个更要在意。

　　离末将目光投向了后山那边层层叠叠的高木之中，那里林叶繁密，错落不齐，灵泉的气息若隐若现，却又难以捉摸它的方位。在没有遇到苏雅之前，他本是同勾紊他们几只魇鬼凑了热闹，才一起来到这里寻找灵泉，那时本没有那么想要找到。然而如今的他却是十分想知道它的所在，只因现在他已不忍心再吸食苏雅的气息，又经常为了帮她而施放法术，若是能有灵泉灵气的滋养，好歹能保住元虚不至于太过虚弱，从而让他能多守护她几年，甚至能守护她到老。

　　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苏雅，他知道他们二人身份迥异，她只是平凡的人类，食人间烟火，会生病会衰老，最终完成在红尘的这一世，再入地府去进行下一个轮回。而他却是天地间的浊气自形成的一只魇鬼，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只要没有因他过分吸食的原因而造成任何一个人类的死亡，就永远不会被鬼差抓走，永远逍遥自在的漂游在这天地间，人类不消亡，他就总有一口吃食。

　　只因一个小小的机缘，他们二人的命运牵扯在了一起，也许从初次见她灵动的双眸时，心底涌上的丝丝心动便已是警告自己，该小心远离这个女子。然而他却没有理会这警告，仍是随着心意与她订立了契约……

　　如今既已动了心，他自是想要能在她身边陪她一辈子的，虽然她的一辈子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短暂，但起码在这一世，她能是他的。

　　深幽的眼神直直的看了苏雅很久，离末才轻轻开口回答。

　　“灵泉所在十分隐秘，难以找寻，至今都没能发现在何处。契约到期，你的身上就不会再有魇鬼专属的味道，我便也无需只在你身边吸食。”

　　“你要走？”苏雅低头看了看手心中那个浅浅的“离”字，蹙了蹙眉：“你若走了，那个什么勾紊要是来找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