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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朝有酒 ...

  •   【越是被过往束缚的人,沉得就越深。】
      【只有十几岁,她还是沉得那么深;要是能够挣脱出来,可就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说不清道不白的一念间,时代造就绝望,绝望导致冲动,冲动指使行为;在这个青春无畏的年纪里,没有人从未燃烧过,也没有人从未真诚过,在年少所坚信的真理格言面前,理智从来都不是驱使大脑的主体。
      如此一来,我们很容易鼓起勇气,也更容易被伤害。
      但是我们同样知道,自己从未心怀悔恨。

      萧子卿死后,我从军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又也许是因为已经达到虚岁十八拥有意志自由的年纪,面对她的死亡,我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了枪杀同伴的对立军阀。
      也是我父亲效力一生的世界。

      “呯!”
      一声枪响,我放下抬起的手。

      这是我入军营的第三日,这一天,训练场中,因为对于我的百米连十环深感震惊,辅教官稍一思虑,便将我带到了正好前来巡视的中将上司面前。

      “君木彦?”
      那个人一愣,转过头,显然在君木彦的脸上找到了几分熟稔,“你是君元的孩子?”
      我点点头。

      而见我点头,面前,身着墨绿色军服的男子笑了:“果然如此,怪不得看起来有点面善。”

      这么说着,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肖泉。”

      其实有时候,相遇就是这么自然无比,它从来不需要刻意寻找,就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匆匆路过,回首百年。
      而伴随着相遇到来的,还有一点一点从最深处挖掘出来的过去与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促使我的未来一点一点变得清晰明朗。

      我从善如流地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然后松开。

      “……我曾随于君上将左右,令尊有大慧,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如神料事,步步把敌军引向死亡。所涉及的历史、地理、地质、心理、兵法,缺一不可——你父亲所掌握的知识简直取之不尽,我一直十分佩服。他实在是一位奇勇智士……”

      肖泉的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远放,面色肃然,口中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真诚。
      唏嘘和哀婉中,我能够想象自己一向热爱世人的父亲运筹帷幄的模样;同时,我也看到这个青年的黑色眸子所充满的惑人心神的野望。他毫不避讳的和我平静如死水的眼神对视,然后一勾嘴角,潇潇洒洒地大笑出声。

      “乃父风骨必深入你心!我军又添巾帼!”
      “——君下士,从今天开始,你去五区报道。”

      后来,我成为了五区特战部的队员之一,政治课上学习信条的第一个守则,便是全权听从肖泉命令。而我也了解到,五区从小将到要职,全都对肖泉奉若神明。

      而后来的事情表明,肖泉显然有充足的智慧和人格魅力,就连当时不理闲事的君木彦,也逐渐对他心有敬意。

      三个星期的训练期一结束,我就作为特战部成员踏上了战场。
      然后,在一片杀声中明白,原来杀人如麻,不过是转瞬就能够刻上人生的字眼。

      “拿好了,君少尉——这把剑是你父亲生前的佩剑,你若是能够使用,想必令尊会很开心。”

      那是一次战斗后,我正擦拭配枪,却冷不防扔过来一把双刃锋薄的长剑;我伸手接住,抬起头,是青年笑得温润如玉的脸。
      这剑剑身雪白,手柄是简简单单的灰色十字,剑鞘沉重。

      “君上将说,这把剑是君家家传,名曰【问世】。”

      听着肖泉字语清灼的说话声,我的手指虚划过剑锋,这把剑浴血数年,却无寒心之气。
      晃神中,指尖一痛,看着食指上的一丝血痕,君木彦眯了眯眼。

      呵。家传。

      “父亲的遗志,我收到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肖泉眼中的愈发浓重的潋滟光泽,那时,君木彦并未掩盖黝黑得连一点光也见不到的眼睛。而见木彦看着他,肖泉挑挑眉,就这么轻轻笑了起来,有着志在必得的畅快和豪气。

      “所以呢?”

      “定不负望。”我说。

      这之后,又是三年。
      任务中,我方特战小队被敌军围剿,四方面敌,十五名精英只余七位,精疲力尽,护着身受重伤的肖泉,竭力冷静。

      “别管我了,你们快走,把情报带回。”

      小屋中没有人动,只有君木彦转过头,给了肖泉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些人对你奉若神明,你若是死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心志活下去……说起来,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这个青年一呆,片刻后,颓唐之色溢满眉间。

      半晌,他嘶哑地开口。

      “木彦,我会死吗?”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肖泉。

      “…不会的。”把手下布条打了个结,我看着他疼得扭曲了一下的脸,平静地笑了。
      “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得到救赎。”

      “呵,真是毫不留情。也罢,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说出来也无妨。”肖泉苍白着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其实……”
      “君家和父亲风头太盛,如果他的死能够制止一次拥有半壁江山的派别的大型内斗的话,他的选择我知道。”

      说着,我神色略带愉快地看着肖泉,心态恶劣,他面色瞬间大震,脸色更加苍白。

      “而现在,我,君木彦,也再次身居准将,风头更胜君元。”

      并非迫不得已,而是自我选择。
      我一直非常清楚。
      君木彦对于这一点,再明白不过了。

      “君家的人,若非自愿,便无人能敌。”

      没有再看那个青年面上难以置信的哀痛神情,我转过身,望向另外五人。

      “待会儿我会去开路,你们带着肖泉趁乱离开。听好了,我一人足矣,你们就不要来拖我后腿了。”
      “…是的,君准将!”

      随手扶平墨绿色军装,一压军帽,君木彦戎装整肃,而此刻,没有人理会身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队长;他们手高举过头顶,无声行礼。

      肖泉看着君木彦迈步离去。

      而敌军,就这么愕然地看着自己的目标之一孤身走出。

      “不好意思,你们得给我陪葬了。”

      ……弹无虚发,枪枪索命,子弹用完了就拔剑,混合着满手的鲜血将挡路者送入地狱;那剑挥的至极清冽,也至极疯狂,犹如黄泉死神,轻易收割人命,血染忘川三途。
      敌军眼看着连射出的子弹居然都被剑扫去了不少,跟见鬼了一样,然而作为最底层的小兵,他们人生没有退缩与逃败,都嗷嗷叫着继续冲上了上来。

      挥、劈、断、刺,问世出鞘,挡者一剑封喉。
      反侧,斜出,正冲,旋身,随着君木彦的每一个动作,白色的剑影极至杀意,也终于在此刻到达这个世界的强者巅峰。

      如君木彦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本不应该存在。
      所以除掉她,与除掉肖泉同等功勋。

      信仰、权利、金钱、执念,被这些趋势着的人们尽管稍有畏惧,但也足够疯狂。
      即便如此,也还是死得惨重。

      重伤在身的,还有君木彦。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木彦,你为什么要以死相帮。’
      ‘你的母亲,也是因此离开的不是吗?’

      我咬开最后一个手.雷,侧翻避开机关枪的扫射。
      记忆中,街道荒芜,人心惶惶,一个带着诱拐犯神色的坚韧少女蹲下身,轻轻地笑,然后有一天,这个人的时间永远停在了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子卿,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就像我于你。
      如果尊行你的意志,我就再也不是君木彦,而是萧子卿。

      可萧子卿已经死了。

      这并非一时兴起,也不是早已毫无生念,而是独属君木彦的荣耀。

      挥开守卫,我点燃身上的炸.药,冲入了敌军的军火库。

      ‘——君木彦,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得到救赎的。’
      【你的嘱托低于我的荣耀。所以对不起。】

      火燃烧起来的那一刻非常漂亮,橘色,深橘色,鲜红色,明黄色,鹅黄色,它们伴随着巨大的轰鸣撕裂所有的时光,所以,她也终于可以有了思考的闲暇,在一片灼灼其华中悠然体会,所谓燃尽青春,究竟是如何动人心弦的瞬间。

      自小父亲教诲:华夏兴亡,外寇虎视,无法置之。所以即便踏我国民,尸骨填渊,但为我江山,也要尽己所能尽之仁义。

      于我,所谓荣耀,一直都是仁义。

      闭上眼睛,君木彦尽情拥抱死亡的疼痛与焚烧。

      【生又何哀,死亦何苦。】

      没有经历完整战争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深邃的疲惫。而她,在没有尽头的喧嚣中,君木彦已经无知过,热血过,悲伤过,坚强过;也因此,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剩下的只有全然静若死水的靛色灵魂,既然如此,就这么略带不舍地纵情拥抱死亡——纵然尸骨无存,却也满身荣耀,一切终止,不也挺好的吗。

      君木彦的一辈子走穿了战火,惟一的愿望不过是天下太平。
      而她深信肖泉一定能够君定天下,一平纷争。

      所以,这不是挺好的吗?
      …

      “——阿彦!!”

      正午的朝阳穿透早间的浮春,也透过波光粼粼的河面。
      这样叫我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满身疲乏,我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处波光潋滟的水中。
      上方,那个少年没进河水,黑色的眼睛焦急而坚定。

      那时,千手柱间伸出手。
      而彼时,如同被蛊惑,宇智波奈何也把手放了上去。

      也许这意味着真正的信任,意味着交付,也意味着劫难,然而,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些。他们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只不过无法放弃任何一个太阳冉冉升起的明天而已。

      少年的手单薄而有力,在温软的盛夏河水中依然显得暖意融融,我想要挣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奈何就被带出了河面。而刚堪堪站稳,她便见到便是一个红色的身影袭来,不过宇智波奈何连条件反射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漩涡水户紧紧抱住奈何,嚎啕大哭。

      “小木彦你没事儿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被水淹没到腿部,中了很深的幻术,好不容易挣脱,然后居然发现你整个都被淹了!然后…然后我们潜了好几次,却怎么也碰不到你…”

      那种触手可及却无可奈何的绝望,一定很悲伤。
      这么想着,我没有开口让她松开勒疼我的手。

      “——居然能够醒来,你真可怕。”
      从未听过的声音从对岸传来,我警戒地抬起头。

      那是一个少年。

      银色的短发,红色的眼睛。他的身后,梧桐,银杏,红枫,数也数不清的各色落叶旋转飞舞,覆盖所有的土地,一望无际的金红山脉此起彼伏,隔尽喧嚣。
      曙色镀华,阳光静静流淌在深秋里,男孩一身清华、舒然闲意,盘腿坐着,懒懒散散地笑。

      “你叫木彦?”

      不过,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这幅画面买账,漩涡水户听到这句话,更是面色一变,恶狠狠地用眼神剜去:“小木彦,别理他!这愚昧的家伙刚才说你是被前尘往事缠住的弱者,所以肯定死定了,叫我们放弃给你收尸!混帐东西!”

      就这么听着,那少年也不恼,或者说全然不在意,只是兴趣浓厚地笑看着这里。
      收回目光,我点点头。

      “知道了,走吧。”

      看着脚下逐渐汹涌暗沉的顺向河水,我掸了掸身上的水珠,道,“这儿已经不能呆久。”
      “嗯?等……”

      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趁身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站在河面上,我从容不迫地向那片无比平静的河面迈出步伐。

      瞬间,一条水龙轰然而起。

      ——上辈子,君木彦自认人生已经足够圆满,怀着因为即将离开而全然消散的疲惫,她终于了无牵挂地拥抱死亡,然而,上天的恶意显然从未饶恕她,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宇智波奈何。
      做好对于死去的思想准备后,有意识的轮回便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在看到宇智波田岛那张欠抽的脸那一刻,本应消散的生无可恋被尽数挖出,厌世之情无限放大。

      【原来,我真的再也不会被救赎。】

      越是活得久,越是能够发现一些冥冥之中的自有定数,深受人道主义熏陶,她做不到自我了断,也为了宇智波未年的期待尽己所能地活着,所以随波逐流,所以愈陷愈深,待到真正了悟重生之时,奈何已经再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这具身体,以及这个灵魂,皆承载了血脉传承的爱。

      所以注定苦难,注定漫长,也注定辉煌。

      只因为这个世界处于一个更加简单的时代,一个属于宇智波奈何的时代。

      ——弱肉强食,你死我亡;没有理由,没有目标,没有未来。

      萧子卿走得干脆,君木彦也去得潇洒,但宇智波奈何并非其中任何一个,说到底,她毕竟只是宇智波奈何而已。

      ——仅一剑毁掉水龙,我目不斜视,脚点河面过了中间区域,迈上了逆流之水。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奈何,一个成年人智慧和少年人无畏的组合体,也拥有惊世的命运,以及沉重的理想。
      毕竟,她已经在这个简单的世界看到了那种可能性,只要站在强者巅峰,便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可能性。…

      逆流的河川上,透明的水蓝色花树徐徐绽放,随着奈何的接近越发灿烂;如玉的花瓣漫天飞舞,枝头是红色的祈愿条,纸符下吊着银色的铃铛,随着风发出悦耳的清鸣。

      无知的理想和了解真相的理想,有着本质的区别。它决定了一个人能够实现梦想的可能性。

      ——命理之树。云花。

      岸边,少年略带惊讶地看着如过无险之境的奈何。
      黑发的女孩一步一步向前行走,眉宇是沉淀的平静,脚下的波纹晕染开来,似乎已经迈过了整个时代。

      他的神色略带动容。

      笔直无偏,心无杂念,直到千帆落尽,枯木芦生。

      这个人,竟拥有如璀璨的未来吗?

      【如果牢记最初的自己,就一定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而只要认识到了自己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去,我就再也无所畏惧。】

      踏上岸边的石子,宇智波奈何浑身清冽透澈,黑色的眼睛纯净见底,水珠顺着发丝流下,仿若洗尽铅华。

      【今昔,来自往事。】
      【过去,导致未来。】

      当时,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匆匆横穿了过去,今昔,以及未来。

      “初次见面。”

      自古以来,旗木家训有言之——过夏酒者,命即定;出浮春者,必君临。

      夏酒河已被彻悟。这么想着,心念一动,少年神采明亮。
      他站起身,走向宇智波奈何。

      我看着走到我面前的银发少年,他身形修长,面上笑得温和,眼神很真诚。

      “我名为云笙。”

      ——没有人能够阻挡太平君临。

      我是这么坚信着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今朝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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