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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九章 翊姗 ...

  •   到听轩,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纪亭之。纪亭之果真有如此神出鬼没?水云卿每路过一次都会好奇一次。纪亭之,你到底想做什么?想着想着,她便又转身走进去。但见那旁边一位小公子,偏要拉着个侍童追问纪亭之的下落。
      “纪先生今日真的不在。”那侍童又一次说道。看样子,已重复了几次了。
      又不在?
      水云卿到近前看了一看,这面孔是再熟悉不过的,昨日才刚刚见过。水云卿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些许,莫不是这“小公子”与赌神赌过,还想再冠绝“云海听涛”四社吗?难不成,还要再与风三侠过两招才算作罢?
      水云卿上前去,拍拍那小公子的肩膀道:“少侠,他说纪先生不在便是真的不在,也别再为难他了罢。”
      那侍童见是大小姐,才要行礼,水云卿微微摇头,制止了他。
      “呸!”那小公子啐了一口,“他一定是避而不见,缩手缩脚的。”说罢才意识到是太不得体,便忙赔罪道:“失礼了。”
      “无妨。”水云卿道,“少侠认得纪先生?”
      “嗯,他是我世兄。”
      世兄?水云卿不禁又是一阵好奇,不过心中是有了猜测,便问:“少侠贵姓?”
      “免贵姓霍。”
      “姓霍?令尊可是霍云海霍大侠?”
      “正是!你怎么知道?”
      “先父水正麟。我生于丁未年,今年十九,你今年十八岁,应称我一声‘姐姐’的。”
      小公子恍然大悟,“那么你便是云卿姐姐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十八岁?”
      “昨晚你猜在芟右与赌神逆乾坤打平,还怕人知道么?”
      霍公子搔搔头,略感窘迫。且不说赌神如何,他自己的赌术自己是心知肚明,甚至连“赌术”都称不上,因为他根本就不会什么赌术。
      “这听轩可是姐姐家的?”霍公子指了指门口“听轩”二字。
      “是啊。”水云卿点点头。
      “纪世兄如今在为你家做事,便是你想见他也不行吗?”
      “他?他是我听轩最好的琴师,服务与听轩却不受制于听轩,来去自由,我当然管不了他。说实话,我与他也仅有一面之缘而已,至今也是几次寻他不得了。”
      “他这个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
      “我们一早便步入红尘,他却是来自蓬莱。果真是个‘有缘再见’啊。你也不用心急,或许真的是个‘有缘再见’。对了,你来京城是一个人吧?不若随我一起回家去,一同用午饭吧。”
      霍公子欣然答应。想他听说纪亭之来了京城,便偏要来寻,霍云海当然不同意,他便与霍云海大吵一架,然后偷了二十两银子只身一人策马来了京城。霍云海自然知道他这是赌气,认定了他不走多远必会回来,谁知这一次他是铁了心,竟跑了三天三夜,硬是到了京城。也正好,他此番前来,初试江湖,顺便还有机会实现他的一番“雄心壮志”:与父亲比轻功、与风三侠比剑术、与赌神比赌术、与棋王比棋艺、与纪亭之比琴艺,最后再有一幅画作挂在涛阁。他倒也不求这几场能赢,只求比了这几场便罢,反正他本也赢不了。这些年来,父亲总以各种借口推托,不与他比这轻功。这好不容易到了京城,那几人是一个也见不到,之听说把战书送到芟右赌坊,赌神便会前来应战,于是他便做了。那时候,家里偷来的银子只剩下五两,他便下了五两的注。这是听闻赌神关心民生、虚怀若谷,应不会介意小赌注的赌局的。谁知,他这一局竟然打平了,结果却遭遇尴尬局面,狼狈而去,匆忙之间连那五两银子也忘了拿。若他那一日不走,说不定早就一举成名。身上只剩下些散碎银子,最多不过几钱,一宿住店,也所剩无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只认识纪亭之一人,只有来投靠他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早已饥饿难耐,这一听水云卿相邀,竟有些迫不及待了。虽未曾谋面,可好歹也是水世叔的女儿,况且水家在京城名声之响,他也早晚要拜访的。
      水云卿道:“今日,兄长水云天也在家,按上一辈论,他也是你的世兄。”
      “云天哥哥吗?”他惊异于自己不久便要见到那翩翩公子水云天了。
      “嗯。”水云卿不禁想逗逗他,“那么,我应称你弟弟还是妹妹呢?”
      “什么……”霍公子一时语塞,“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
      水云卿莞尔道:“你也知我水家一向罩着赌神,我与赌神亦是多年好友。昨日赌神一局打平,心情并不甚佳,便来找我说话,无意中便提到,昨日那厉害的少侠,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你……”霍公子登时是面红耳赤。在一个异性面前狼狈至此,本就是窘事一件,竟又被他看破,还告诉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云卿姐姐,这简直……
      “没关系。”水云卿拉着霍公子到街角僻静处去,“大多女子初试江湖都要女扮男装,像郑幽湄、梅时雨、何婉滢,还有令堂亦是如此,甚至现在江湖上已成名的男子还有些本是女子的。我起初也是女扮男装走过江湖的,你的经历,我亦有过,只是好在发生的时候还未出家门。至于此事,赌神之所以看得出,是因我多少与他提及过些许,赌坊的其他人眼拙,未必看得出的,所以你不必介怀。现在,我可以问妹妹芳名了吧?”
      “霍翊姗。”她不情愿地说。
      水云卿想了想问道:“我记得霍世伯家此辈应从‘玉’的,怎的妹妹名中是个‘翊’呢?
      若说起来,虽然霍云海此人随性,但他霍家家谱可算是编排严格。而水家则不拘什么字辈,尤其是到了水正麟这一代,是单传,便也不再严格从什么字。当初给水云天取名,不过是取个朗朗上口的名字罢了,水云卿的名字则是出自叶若澜念的那首诗。既然都有个“云”字,也就算作是从“云”了。
      一提及此事,霍翊姗便来了兴致,“姐姐有所不知,我原是叫‘玉姗’的,可我嫌这‘玉’字在女子名字中也太常见,未免落了俗套,便自作主张改成了这个‘翊’字,是‘立在羽旁’的翊。反正我爹娘一向疼我,也没多说什么。”
      “那翊姗还真是个有想法的女子。不过,想我姑奶奶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呢,却没有翊姗这般豪气,姑奶奶闺名‘玉莲’呢。”这就是水云卿,虽无恶意,却偏在这嘴上也不输人。
      霍翊姗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忙说道:“失礼……失礼……”
      “无妨,你不了解我,我一向喜欢顽笑的。”
      这时候,水云卿才叫过了采薇道:“这位是霍翊姗霍小姐。”采薇上前来,盈盈一礼道:“采薇见过霍小姐。”方才,其实她也是掩面笑了半日的。
      霍翊姗微微点头道:“采薇姑娘。”
      这说着,笑着,便已走到水府门前。
      “这便是我家了。”水云卿驻步。
      “哇……”霍翊姗惊叹了许久。这便是水家了吗?与之相比,她的家简直就只能算一个……茅草屋。想他顺尧霍家,虽不算富庶之家,但霍云海一代大侠,不再走江湖之后,做着武馆的营生,也是不愁吃穿的。霍翊姗没怎么出过远门,除却家乡顺尧府,也就到过周边的顺陈府、白町县、蘅芷县罢了,并没到过什么大地方。到京城后,这不是她的第一次震惊,可是这水府,也太有钱了吧……不过,她这是没到过皇宫。然而话又说回来,皇宫哪里是那么容易到的?
      “小姐回来了。”耿金铎迎上来。
      “耿爷,今日有客人呢,等一下叫厨子加个菜吧。”
      “知道了,小姐。”耿金铎应下。
      水云卿介绍道:“这是霍世伯家的千金翊姗。”
      耿金铎拱手道:“金铎见过霍小姐。”
      霍翊姗匆匆回了一礼。她家中没这么多规矩的。其实在京城大户人家中,水家已算是不拘礼法的了。
      水云卿又介绍道:“这是耿金铎,他是哥哥身边的,你同我一样,称他‘耿爷’便可。”
      霍翊姗点点头。
      有客人到访,水云天便也迎出门来。
      不等水云卿开口,水云天便道:“这位便是霍世伯的女儿吗?果然是有霍世伯的风范,想必日后也会成为一代女侠吧。”方才水云卿与耿金铎所言,他都听见了。
      霍翊姗一时怔住了。这般风度翩翩,如遗世独立,温润如玉,似天外来客的公子,便是那活在故事中的云天哥哥吗?与她心中尽是铜臭味的商人形象是大相径庭。对,父亲说过的,水家的商人,与寻常的不一样。他与纪亭之又不一样,纪亭之的仙风道骨,让人可望而不可即,但水云天却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真实可触的。在生活中,竟是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的!
      水云卿道:“翊姗,这便是我哥哥了。”
      “霍小姐……霍小姐……”采薇在一旁直拍霍翊姗的肩膀。
      霍翊姗这才回过神来,忙躬身一礼,开口竟是“见过水大少爷”。
      “怎么了?”水云卿转身笑道,“你不是应像我一样称他‘哥哥’的么?”
      “云……云天哥哥。”
      “这就对了,进去坐吧。”水云卿招呼道。
      午饭备得,不过四菜一汤而已。虽然不多,却都是做得极精致的。一个水晶虾仁,一个桂花干贝,一个杏仁豆腐,一个荷塘莲香,再一个莼菜汤。不似寻常富庶人家一般铺张,一来便是八九个菜,又是燕窝又是鱼翅,吃不完便倒掉。水家的剩菜一向不多,燕窝鱼翅之类也不常吃的。虽少食山珍海味,但家中厨子的厨艺是可圈可点,每道菜都精致可口。大约水家这样长盛不衰,也与这平日里的开源节流是分不开的。
      霍翊姗可没见过这架势。在家中,下厨的是母亲。霍夫人沈璧瑕年轻时也行走过江湖,只是她武功一般,并未成为一代女侠,之所以为人所知,是因为嫁给了霍云海。他二人初识,沈璧瑕正是女扮男装,初试江湖。霍云海真以为这是位少侠,二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霍云海这傻小子竟与人家称兄道弟起来,而沈璧瑕却已是芳心暗许。最后,这一来二去的,历尽波折,二人终于走到了一起。沈璧瑕虽然武功一般,可厨艺却是不错。她做给霍云海的菜式最多可一月不重。霍翊姗也是最爱吃母亲做的菜。最妙的是那枣泥云片糕,沈璧瑕六七日便会做一次,每一次霍翊姗都恨不得吃掉整整一盘才罢休。
      水家的菜肴何止一个月不重呢?单单是一位师傅的手艺就不只是一月不重了。
      水云天和水云卿也不急着吃,他们若想,随时都会有。霍翊姗可是饿了一段时间的,起初还碍于礼数,如大家闺秀般矜持,可菜一入口,便觉食欲大振,登时便是狼吞虎咽起来。水云天和水云卿皆是笑而不语,他们本也不介意。
      这时,霍翊姗见水家兄妹二人都静静看着她,便是脸一热,放下了碗筷。
      水云卿问:“我家的饭菜可还合你的口味吗?”
      霍翊姗心下是有些不服气,可水家的饭菜,的确比母亲做得还要好吃。
      见霍翊姗不说话,水云卿又问:“怎么样啊?”
      “好……好吃……”霍翊姗努力咽下口中的饭菜。
      “那便好了。”水云天道,“我们还恐招待不周。”
      水云天与水云卿也略吃了几口,他们平日里本也吃的不多。水云卿虽是常爱动,但她总吃蜜饯、糕点之类,也不总感到饿。见霍翊姗吃好了,水云天便吩咐下人收拾了桌子,然后招呼两位妹妹到一旁坐着去了。
      “翊姗喝茶吗?”
      “喝茶?”她在家中没有此习惯,霍云海和沈璧瑕也不喜喝茶啊,所以家中也不备着茶的。
      水云天道:“我家人都喜欢喝茶,若儿每次饭后都要喝一大杯酽茶,这样本不好的,可她的性子,若是认定的事,可是八匹马也拉不回的。”
      霍翊姗道:“那……便不喝了吧。”
      水云卿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说:“你就听哥哥说吧!凭他去把你云卿姐姐说成个尽会添乱的人,他便称心了。”
      “你平日里给我添的乱还少吗?”水云天冷不防一句。
      这时,霍翊姗接道:“云天哥哥和云卿姐姐这般说笑,生活中定不乏乐趣吧?”
      “当然。”水云卿放下了茶杯,“我们之间的顽笑,可都够写成书的了,说不定那邯郸淳的《笑林》都比之不及。”
      水云天结果话茬道:“说到写书,便想到故事。若说起故事,对于纪世叔与霍世伯,在我们兄妹印象中,可都是故事里的人。如今是没见到他们,却在这半月内先后见到了纪世兄与翊姗,也真是巧呢。”
      霍翊姗道:“在我与亭之哥哥印象中,水世叔和云天哥哥、云卿姐姐亦是活在故事中的人呢。我爹总说,水家的商人与寻常者不同,我总是很难想象,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听说云卿姐姐生得漂亮,也真是名不虚传。不过,既然纪世叔、水世叔与我爹是世交,为什么他们不在一处,不让我们兄妹四个自小相识呢?”
      “这便不得而知了。”水云天道,“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本也不必在一处的。”
      “淡如水?我爹说他们三人可为彼此赴汤蹈火,怎能说是‘淡如水’呢?”
      水云卿又是忍俊不禁道:“翊姗还小,以后便懂了。”
      霍翊姗即刻便反驳道:“云卿姐姐此言差矣,我已十八了啊!”
      “对对对,你已十八了。”水云卿笑道。这边手中的茶已加过几次,觉得无味了,便把茶杯放在一边,又顺口问霍翊姗,“可要吃些点心?”
      有日子没吃点心,霍翊姗听了心下欢喜,当即便点点头。
      点心端上来,刚好是那枣泥云片糕。
      霍翊姗看了看,还是感觉十分精致,家里做的是比之不及了。她取了一块,放在口中,入口即化。起先,她是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便渐渐舒展开来。这是因她感觉这枣泥云片糕虽然好吃,却不如母亲的手艺,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总不能天下所有的好处都让水家占了吧。
      “这枣泥云片糕我一向爱吃的,不知翊姗可喜欢?”水云卿问。
      “这是我最爱吃的,不过我还是感觉我娘做得更美味些,若下次再有机会进京,我定带来些赠与云天哥和云卿姐。”此时霍翊姗也略放开了些。
      “好啊,”水云卿看透了霍翊姗心中的小算盘,“那我和哥哥求之不得,不过下次再上京城可莫要如此匆忙了。”说罢,水云卿起身往房中走去,回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小布包。
      霍翊姗定睛看去,那布包正是她之物。
      水云卿道:“昨日你匆忙之中把这五两银子忘在了赌坊,赌神见了便取了来,放在我这里。今日是物归原主了。”
      霍翊姗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布包,点了点,的确是她丢的那五两银子,便一脸欢喜地道了谢。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霍翊姗起身道:“今日便不打扰了,我先走了。”才没走出多远,又回身问道:“云天哥和云卿姐可知道如何能见到风三侠?”
      水云卿心中一震,风三侠……风三侠……她还在为他中毒的事心有余悸。
      水云天问:“你见他做什么?”
      “我想与他比剑。还有,与棋王下棋,与亭之哥哥比琴,与我爹比轻功。”霍翊姗这一股脑儿把她所谓的“雄心壮志”全都说了出来。
      水云天道:“风三侠已二十有四,且是从小练功,棋王亦是三岁便会下棋,你尚年轻,自是不占优势的。况且,你现在手中的五两银子,也大约只够你回家的盘缠,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要让你爹太过担心才是。这几次比试,不如等你下次进京再重新来过吧。”
      “好吧。”霍翊姗虽然还是不情愿,但她总感觉,水云天说的话是应该听的。
      水云卿命采薇送了霍翊姗出去。
      水云天问:“依你看来,她此番会走吗?”
      水云卿道:“我猜她若不找到纪世兄是不会罢休的。”
      水云天道:“这翊姗妹妹的执着,倒是像你,也像极了爹口中的霍世伯。”
      “她真是个简单的女孩子。想我十八岁的时候,可不像她一般潇洒。她最好还是里京城远点吧。”
      “你说的是。”水云天同意水云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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