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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八章 相与 ...

  •   钟离府。
      水云卿再次在这三个字下驻步的时候,与从前每一次的感觉都是不同的。担心?惊惧?后怕?宽心?无论哪一种感觉,似乎都不能与水云卿现在的感觉相契合。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水云卿上前去,敲响了门。
      许久,没有人开门。
      怎么了?可是他们又出了什么事?
      半晌,门缓缓开了,是钟离珏。
      “怎不见下人来开门?”水云卿问。
      “我家的下人本就少,你也知道的,况且,平日里也不分彼此的。你来看大哥的?”
      “嗯。”水云卿点点头。
      “进来吧。他方才刚刚醒过来,今日气色是已好了不少了。”
      “你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伤本不重。”
      钟离珏的确恢复得快些。不过,虽未伤到要害,其实他的伤口还是很深的。林茉手下的人皆是做事狠辣,那一日她派去行刺的,并非全都是自己人,刚好借此机会,也算是清理门户。那一日,是有死伤的。
      水云卿走进去的时候,药刚刚煎好,下人才送进来。此时,毒已大约清了,完全看不出他中过那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致命的剧毒。面色没有前一日那么苍白,元气也恢复了不少,只是看上去还略有些虚弱。
      平日里他们打交道的大多时候,他是风三侠,她是赌神,置身于京城的屋顶,仿佛这个世界只属于他们二人。但是,这一次是在钟离府,钟离拓炎、钟离珏皆在一旁,还有些下人、侍从,水云卿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钟离珉打交道。他们似乎很少很少,用“水大小姐”和“钟离大少爷”的身份打交道。
      “你……可都大好了吧?”水云卿一开口,便是这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毒已解,命是保住了,还好。”钟离珉说得仿佛这不是自己的事。行走江湖多年,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虽然从未中过如此剧毒,却是早已将生死看淡。
      “你没事,我便放心了。若你有三长两短,我一生也不能心安。我已欠你太多。”
      “不必说这么重。自你收了我扳指那日起,我说过,你我就是朋友,不必谈什么谁欠谁的。我护你,是应当的,自然也会有你助我的那一日。今日你来看我,很好。”
      “终究是我欠你的。我求你,从今往后无论如何,不要用性命去冒险。”
      钟离珉无奈地笑了笑,“此事我可无法答应你,我们本就一直是在用性命去冒险,这是无论如何不能避免的。”
      “总是,能少一次,便是一次了。”
      钟离珉并没有接话,只是沉思了片刻。话锋一转,他问道:“听说昨日赌神与对手打成了平局?”
      “这么快便传开了么?看来我该提醒赌神,他的每一局都不能有闪失,否则,总有人爱乱嚼舌根。”水云卿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从下人手中接过药,端到钟离珉手边。
      “我自己来就好。”钟离珉接过了药,一饮而尽。
      “喝得这么快,莫非是怕苦吗?”水云卿打趣道。这过了一会儿,水云卿才总算放开了些。
      “笑话。”钟离珉淡淡一笑。
      钟离拓炎挥了挥手,下人们便都退了下去,然后他对水云卿道:“云卿,昨日还真是多亏了你。你们说话吧,我先走了。”
      水云卿盈盈行了一礼道:“送钟离伯伯。”
      钟离珏道:“现在义父出去了,你总不用那么拘谨了吧?”
      “好多了。”水云卿承认道。
      “我们平日里顽笑得多些,当着义父的面,自然也会不好意思。”钟离珏在一旁坐下。
      水云卿继续方才喝药的事,“小时候我染了风寒,我爹找南城的大夫开药。要知道,南城的那位徐大夫开的药,是出奇的苦,却真真是药到病除。那时候,都是我娘一勺一勺喂我喝下去,有时候,我是苦得整整一日吃不下饭。不过啊,这药还是慢些喝更好些。”听这话像是在顽笑,语气却略带僵硬,听上去不像是在顽笑。
      “你在嘲笑我。”钟离珉扶着旁边的栏杆,缓缓站起来。
      “你还是坐下吧。”水云卿推了推钟离珉的肩膀,“赌神不是第一次嘲笑风三侠了。”在赌桌上,她便笑过他。
      钟离珏在一旁看着水云卿,只是静静看着。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触,却触不及,想放,却又放不下。起先的婚约,让水云卿的心中无限矛盾,而如今拓跋烨的叮嘱,让钟离珏无数次陷入沉思。此事他还未来得及告诉钟离拓炎和钟离珉,未曾从长计议。
      他想娶她,又不想娶她。这种想法,早在没有与拓跋烨“偶遇”的时候,便已有了。
      “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水云卿回过头去。
      “没什么。”钟离珏避开了水云卿的目光。
      “我想问你们一句话。”水云卿同时凝视着他们二人。
      “你说吧。”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赌神的输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钟离珏道:“于你或许不重要,可赌神是神一样的存在,神是凌驾于人之上的,作为一个人,他们怎能接受心中的神,不能赢呢?”
      钟离珉补充道:“况且,赌神多少是狂傲的,一个有着必胜之心的人,自然必胜。”
      “是啊……”水云卿仰头望望天空——虽然并望不到天空,“太过狂傲,太过……狂傲……”
      是的,她是太过狂傲。一次一次抛下“你赌不起”的话语,又怎会不狂傲?可是,一个在赌桌上叱咤风云的人,又怎么能够低调呢?或许,当赢成为自己的一种习惯,输一次,最多是有些失落;可是,当一个人的赢,成为所有人的习惯,那才是真的输不起了,哪怕是一次平局。
      水云卿不怕流言蜚语,大不了,她可以暂时离开赌神的身份,况且,她不是第一次被流言蜚语包围了。她只是,感觉有点累了。
      “你会有一日不想赌了吗?”钟离珏问。
      “或许会吧。”水云卿回忆当初,“如今,我赌的目的与我的初衷不那么一样了。那时候或许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本事有处发挥,现在,却是没那么多明确的目的了,只不过是,有人下战书,我便应战。赢了钱,便去周济难民。现在的一封一封战书,在我眼里甚至可以直接看成一张一张银票。”
      “可有些‘独步武林,但求一败’的味道呢!”钟离珏打趣道。
      “弘燚,你就别取笑我了罢。”
      钟离珉突然开口道:“你若不想赌,便暂时不赌。或许有时候,你不过是想去芟右的屋顶坐坐,散散心。或许有时候,你只是想念屋顶上的自由了,是吗?”
      “自由……”水云卿陷入了沉思。屋顶,那的确是个自由的地方。
      “嗯,自由。对你来说,赌神这个身份有更多自由,所以你在追求自由的时候,会选择赌神的这个身份。可是,做赌神,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钟离崇燚,你怎么可以如此了解我?你了若指掌的,又是哪一个我?是赌神逆乾坤,还是大小姐水云卿,或者,两个都是?水云卿想着,便沉默了半刻。
      “怎么了?”钟离珏在水云卿面前挥了挥手。
      “没事。”水云卿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事情,一时出神了。对了,此事不敢再有闪失,如今想想,我一直是后怕。既然钟离伯伯能取得解药,那他应已知道下毒之人几何,此人,可对我们有很大的威胁?”
      钟离珉没有说话,他还不知此事始末,对于林茉下手之事,他还只是猜测。
      钟离珏道:“首先,请原谅我向你隐瞒了行刺之事,这的确是我和义父早已设计好的。”
      “我早说过,这都是难免的,我不会因此而怪你。”
      “下手的是自己人,她之所以带毒镖,只是为了把这场戏演得再真实一些。至于解药,若真出事她必会第一时间拿出来。大哥的事,她是误伤,无奈,她三十年功力,指力太强了。我若能学得这一手暗器的招数,也便不用大哥操心了。”说罢,钟离珏看向了钟离珉。兄弟二人一瞬的对视,便也心照不宣了。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你们都没事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不久便要用午饭了,也莫让哥哥等我了。”水云卿点点头。
      “我送你出去……”钟离珉起身。
      “你还是多歇息吧。”水云卿压住了钟离珉的肩膀。
      “你果然还是很虚弱。”水云卿又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能按得住你!”
      “不过是方才并无准备。”
      “无准备又怎样,有准备又怎样?风三侠是君子,你既早已知道我不会武功,又怎能跟我动手呢?”
      钟离珏笑道:“云卿若是男儿身,该入朝做个言官去,必会讨得皇上欢心的。大哥平日里是靠那把剑走江湖,也不是靠这张嘴,你就莫跟他争了罢。”
      “好吧。”水云卿耸了耸肩,“那这一次我真的走了,你们二人,都好好休息,谁也不用送我。”
      钟离珉和钟离珏兄弟二人都拗不过水云卿,只好由她去了。本没有多远,送不送的,便也两可。
      “弘燚。”钟离珉把钟离珏叫了过来。
      “大哥有何吩咐?要喝水还是要吃饭?”钟离珏假意作揖。
      “你有伤在身,莫要开这种玩笑了。我只是想对你说,你方才的谎话,编得实在蹩脚,你认为,她会轻易相信吗?”
      “我知道。”钟离珏无奈道,“可是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怎能让我编得出天衣无缝的谎言?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若明白,便早该明白了。我自知骗不了她,无论她怎样猜测,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林姨是有的放矢。”
      “有的放矢?”钟离珉霍然起身,一时间竟有些目眩。莫非,他的预感真的应验了?
      当初钟离珉之所以有这种直觉,也并非空穴来风。林茉是林濬、林潇的母亲,是自己人,他对她也多少有些了解,而且,林潇的性子多少与母亲有些相似。林茉其人行事狠辣,性格极端,钟离珉其实并不完全赞成由林茉完成此事,他不确定林茉是否能够稳定住局面。只是,义父的决定,他便也就默许了。他本只是担心林茉的行事风格会节外生枝,有的放矢,他的确没料到。
      “的确是有的放矢。我不知道她的目标是谁,可我想,义父应已经知道了。可我想,义父应是不希望我们过多插手,他们长辈的事,我想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们总应相信义父。”
      “当然。”
      水云卿自然不相信钟离珏的话,只是她明白,他这样说,便是有些事不希望她知道,那即使她追问,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钟离珏就是这样,他常用善意的谎言欺骗她,不过,也常常被她看穿。
      那一日,钟离珏在得知钟离珉中毒之后的焦急,根本就不是在演戏,他分明就是真的心急如焚。若他早就知道林茉会把解药送来,又何必如此这般做戏?若这是钟离拓炎与林茉的约定,钟离拓炎也不会如此,他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了。
      有的放矢?
      对,所以对你下手的应是另有其人。
      水云卿想起了哥哥的话。
      如此说来,下手的根本不是另有其人,而就是钟离珏口中的那个自己人。三十年功力,那么这个人的年龄已大约是四十岁了,说起来,这算是长辈。水云卿不解,这位长辈与自己素不相识,又怎会对自己下手?
      如今的京城,早就已经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所在。对手的实力尚未浮出水面,甚至对手的身份,仍然是扑朔迷离。而这边,竟又是自己人对自己人下手。莫非,钟离家的自己人,还不能完全等同于水家的自己人吗?
      水云卿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放缓。
      采薇道:“小姐,总见你出神,可是身体有些不适了?若有不适硬撑着可不好的,应快叫李大夫开了药服下,调理着才是。可莫要熬坏了身体。”
      “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想些事情。”水云卿似是在说与采薇,有似是喃喃自语,“罢了,罢了,让他们去解决吧,或许我们根本就是插不上手的。”
      采薇对水云卿说的并不尽明白,她也不多问,这一向是她的作风。
      不知不觉,便到了听轩,已有日子没去听轩了,水云卿在门前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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