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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娓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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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结束得出奇早,水云卿也不在乎背后的议论。平局便平局吧,至少,赌神依旧没有输过。世上有许多人都想跟赌神赌一局,可他们没有本钱、没有赌术,也没有信心。赌坊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是赌神的风骨,却会令人自惭形秽。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初出茅庐、自不量力的……小姑娘,竟真的敢那五两银子跟赌神一战 。罢了,只当这是赌神赌博生涯当中的一段小插曲吧。
“什么时辰了?”水云卿问。
“戌时一刻,天还不晚。”
“这才是刚刚入秋,夜里可已有些凉了呢!”水云卿感慨。
采薇建议道:“不如今日早些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想再在外面走走,我们……”水云卿想了想,“去郊外的小婉家吧。”
到了,水云卿轻叩柴扉。开门的是小彦。
小彦一脸惊喜,“乾哥哥!”
水云卿笑了笑,弯下腰问道:“小彦,你姐姐可在?”
“姐姐在伺候我娘吃药,你等一等,我去叫她吧。”
“不急,我多等一等也无妨。”
半晌,小婉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母亲也随后出来。
水云卿微微欠身道:“伯母好。”
小婉母亲点了点头。
“小婉,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不会太久,我平日里亥时也便该歇下了。”说罢,水云卿看着小婉的母亲,似是在征求意见。小婉也回头看向母亲。
待小婉的母亲微微点头默许,小婉便欢喜地答应道:“好!”
这一次,水云卿是一把拉住小婉的手臂,一跃而起。然后她们三人便消失在树林中,只留下小婉的一阵惊呼。
并没有走太远,水云卿并不希望小婉过多踏足京城,京城的纸醉金迷,看了难免刺心吧。屋顶是水云卿一向喜爱的地方,然而,郊外的房子不及京城的高,街道也不及京城繁华,若在屋顶说话,还是清晰可闻的。思来想去,还是远戎坡吧。远戎坡那么大,总有些没人的地方。
她们在一棵树上落脚,采薇便到一旁候着去了,她知道水云卿要跟小婉说说话。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水云卿一边说,一边摘下了面具,挂在腰间。
“阿……阿若姐姐……”
“不用担心,不会摔到你的。”
“你的轻功……没想到你的轻功这么高……”小婉从没见人施展过轻功,轻功这种东西,对她来说都只是故事里的东西。
“我的轻功……”水云卿低头自嘲,“我的轻功怎能算高呢?我都说了不过是用来逃跑的。飞檐走壁其实并不能算什么,只要会个三招两式,都可以的。”
“那……”小婉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树枝,“什么样的轻功才算高?”她的眼中充满着好奇与天真。
水云卿看着小婉的眼睛,心里尽是珍惜与爱怜。如此清澈的眼睛,那是哥哥最希望她拥有的东西,然而,她十五岁的时候,可还有这般清澈的眼睛?要知道二八年华,她已赌遍了全京城的高手;年仅十七,她已是赌神了。像小婉这般豆蔻年华的时候,她便早已不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了。
“轻功啊……”水云卿斜倚着树干坐下,娓娓道来:“真正的好轻功,能够踏雪无痕、浪尖漫步、掌上起舞。你可知道赵飞燕吗?”
小婉摇摇头。
见小婉依旧战战兢兢地站着,水云卿轻扯她的衣袖,“坐下,没关系,这树枝很宽大,不会掉下去的。”待小婉小心翼翼地坐下,水云卿继续讲道:“传闻赵飞燕可掌上起舞,极尽婀娜。当然,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妃,怎么可能掌上起舞呢?不过,后来这掌上起舞也用来形容女子轻功高了。不过,我可不行。若说起轻功高的人,御风行、断风掌、截风刃、穿海大侠霍云海、□□荣亦非、风尘大侠朱尘、登云大侠杜飞临、九域女侠郑幽湄……”水云卿列举得如数家珍。前几位是老一辈、这一辈中名震江湖的,几近是妇孺皆知;后几位虽不及前几位有名,但在江湖人中亦是如雷贯耳。不只是轻功高的,剑术好的、刀法精的、暗器绝的、内力厚的,水云卿多少都能讲得出些许。
小婉听得津津有味。虽然村子里也不乏些知道许多奇闻异事的人,但是他们所知大约早已讲尽了。她从没有听过像这样,江湖上的故事。
“还想听?”水云卿见小婉一直看着自己。
小婉点点头。
“你又不行走江湖,知道这么多做什么?若有机会,你还是多读些书吧,哪怕去小彦的学堂偷听也好。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还是更喜欢‘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小婉低语道:“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那就好。”
坐了一会儿,月已高悬,水云卿突然叫道:“小婉。”
“嗯?”
“若有一个男子,他愿舍命护你,你愿嫁吗?”
“当然愿意!”
“若你本不应嫁她,你应嫁的,是另一个人呢?”
小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那就只能嫁给另一个人了吧。我也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们家能不能出得起我的嫁妆、小彦的聘礼,还是问题,我又怎么能奢求嫁一个我真正想嫁的人呢?”
“是啊……是啊……”水云卿若有所思。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水云卿一样有一个有钱有势的哥哥,可以给她一个女子,选择的权力。
或许,小婉会像许多女子一样,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而小彦,也会像很多男子一样,娶一个未曾相识的姑娘。就是命运弄人吧,水云卿与他们出生在了不一样的家庭,有着不一样的命运。
“小婉。”
“嗯。”
“你知道吗?三侠截风刃他知道我是女儿身。”
“那又怎样?”小婉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况且,她也并没有听过关于赌神与风三侠之间交集的事。
“听过传说中赌神逆乾坤的装束吗?”
“嗯。”小婉努力回忆着,那是长长的一串,“一袭白衣、墨绿狐裘、纯金面具、墨玉扳指、漆骨耳环,如驾云御风,清逸俊朗、超凡脱俗。”
水云卿又是一阵自嘲,“你且看看阿若姐姐我,可有传说中这般神吗?”
“怎么没有呢?当我看见姐姐站在我面前时,真的感觉好像神仙下凡。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认识赌神逆乾坤的。”
“唉……”水云卿叹了口气,“许是人们把我太过神化。传说中的人,都是这样的。你应听过风三侠的传说吧。十八走江湖,不,其实他十五岁便只身一人投身江湖,十八走江湖只是传闻中的他。二十岁成名,名曰‘截风刃’,与御风行、断风掌齐名,称‘风三侠’。剑法之快,不见血,便封喉。单骑闯江湖,一人踏平曜山葛曜寨,一一单挑过□□五派七大高手,二破沉龙客栈,九过达兰答通,三及西域,走遍全国河山,人脉遍及江湖,甚至是伊赛人、萨顿人,救济过的人随处可见,在百姓中有口皆碑……”
这里面,有的是耳熟能详的,亦有鲜为人知的。小婉越听,便越喜欢听水云卿讲述这些江湖传闻。
水云卿继续道:“可是今日,他便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是为了救我。今日,是我第一次感到生命是如此脆弱,稍有不慎,便会从指间逝去。我从未如此怕过什么事。小婉,无论你以后做什么,都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好吗?”
小婉不知水云卿为何突然说这个,只是迟疑地答应下来,虽然对于水云卿所言,她还是似懂非懂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水云卿伸出左手,“你看,这墨玉扳指便是他赠与我的。赠我之时,他说我戴上这扳指,我逆乾坤就是他截风刃的朋友,从此以后他不会为难我,甚至还会……护着我。”
“他很在乎姐姐吗?”
“是啊,怎会不在乎呢?永远永远,我都欠他的。我已欠了他好几次。”
小婉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问道:“是姐姐的家人希望你嫁给一个你不愿嫁的人吗?”
水云卿回避了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问道:“若有人愿为卿至此,你可愿嫁吗?”
“当然愿意!”小婉再一次肯定,但是她略有些失望,“可我不如姐姐,也许不会有人会为了我这样。如果这辈子会有这样一个人,我愿意抛下一切跟着他浪迹天涯。”
“你还小。”水云卿拍了拍小婉的头,“有一日你总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的,若有那天,你便抛下一切跟着他去浪迹天涯吧。可是我若抛下一切,代价就太大了。”
“姐姐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小婉不解。
水云卿的身子向下靠了靠,几乎是躺在了树上,“小婉,你莫嫌我烦了,纵然我是赌神,却也有着诸多的无奈。摘下赌神的金面具,我只是生活在京城的一个普通女子,我可以为自己而活,却也必须为别人而活。世人眼中我有着光鲜亮丽的外表,可是,我也有我的寂寞,我的伤心,我的担心。今日,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你。听我说了这么久,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小婉笑了笑,“我很喜欢听姐姐讲故事。虽然姐姐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但我感觉姐姐懂得很多,讲得也很精彩。”
“很精彩吗?你不感到厌倦也便罢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又不走江湖,这些事,你也没必要知道得太多,若有机会,还是去读书吧。不过,千万不要涉足政治,若女人卷入了政治当中,就没办法回头了。不,那个离你还很远……很远……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婉抬头看了看月亮道:“我想大概有戌时三刻了。”这一点,小婉还是比水云卿的经验略丰富些的。
“三刻了,马上就要亥时了呢。我送你回家吧。”
“好。”
“能不能……不从树上跳下去。”
“不能。”
到小婉家的时候,小彦已睡下,小婉的母亲坐在院子里等候。水云卿上前行了一礼道:“抱歉伯母,是晚辈与小婉聊得投缘,一时忘了时辰。”
“没关系。”小婉的母亲依旧是那么宽容。
“那我先走了,伯母再见。”水云卿又微微躬了躬身子,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赌神飘忽的背影,小婉母亲叹了口气对小婉说:“那个人……可不是咱们家能高攀得起的啊……”
“娘,你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婉莞尔一笑,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面具后面和蔼风趣的阿若姐姐。但她并没有对母亲挑破,因为她答应过阿若姐姐,那是她们二人的秘密。
“回来这么晚,早点睡吧。”水云天平静地说。
“哥,前些日子让你帮我查的,小婉父亲的下落,你可查到了?”
“哦!”水云天猛然想起,“这几日一时忘了告诉你。她父亲杨衡,在一座野山上摔断了腿,被附近村民所救。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一时还回不来。”
“嗯。那改日我去告诉小婉便是了,让她和她娘也少些担心。我先睡了。”
“对了。”水云天叫住了水云卿,“听说今日赌神第一次被人打平,可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对手?”
“没什么,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女扮男装。”水云卿并没说出她是如何看出那是个姑娘,“她会点武功,有些内力,但并不会什么赌术。许是年少轻狂,只想跟赌神赌一局而已,只赌了五两银子。天下想与赌神一战的,比想嫁你的女子和想娶我的男子加起来还多,不必放在心上的。你若想便派人查查他她的身份,不过也不用太过介怀。”
“她不会赌术,可赌神会,又怎会那么容易打成平手?”水云天依旧略有些担心。
“真的没事。许是当时我走神了吧,又抑或是她色盅落的时候太过用力,桌子震了一下而已。”水云卿说得轻描淡写,“我感觉她没有恶意,放心吧,赌神逆乾坤,不是那么容易输的。”
既然水云卿这样说了,水云天也只得作罢,只嘱咐了一句道:“总之,你万事多留心。明日,不用去得太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