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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稀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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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卿与采薇和芙蕖都不相熟,这几日在家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水云卿就叫了采薇和芙蕖到她房里服侍。起初,任月祺还怪水云卿嫌她不好,后来,她便明白了。说起来,她比水云卿更加精明成熟。
采薇和芙蕖不是跟水云卿从小玩大的,所以她们二人在水云卿面前多少有些拘谨,皆是毕恭毕敬,不像任月祺和银天心那般随意。她们称水云卿“小姐”或者“大小姐”,称任月祺为“月祺姐”。不过,水云天说她们可以信任,水云卿相信哥哥。
任月祺陪着水云卿在房中说话。水云卿吩咐道:“采薇,我要喝茶。”采薇应了一声便下去泡茶。过了一会儿,水云卿又吩咐芙蕖去泡茶。
水云卿道:“下盘棋吧。”
任月祺笑盈盈地端过了棋盘。
“月祺,你说,咱们下完这盘棋的时候她们能回来吗?”
“不一定。小姐你说过,我是从小玩冷兵器的人,对棋艺那是一窍不通。哪里比得上小姐琴棋书画的。所以,此局必很快分出胜负。”
其实,水云卿和任月祺一样,棋艺都不怎么样。琴棋书画四样,水云卿就短在棋这一样,一直都是。所以,她们下了很长时间,直到采薇和芙蕖回来,恭敬地把茶放在水云卿手边,然后垂手立在水云卿身后,等着她其他的吩咐。水云卿看了任月祺一眼,继续她那并不高明的落子。任月祺也紧随其后落了义子,更不高明。不过,两个臭棋篓子,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等到这盘棋下完了,茶已有些温。水云卿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一一尝过。然后问道:“芙蕖是南方人?”
芙蕖微笑着欠了欠身子,“是,小姐好眼力。”
水云卿又问:“采薇是北方人?”
“是。”
“今日我不会说我更喜欢谁泡的茶,你们都无需按我的喜好改变。只需记得,我最喜欢喝的,是铁观音,就够了。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
待采薇和芙蕖都出了屋子,水云卿把那两杯茶都倒进了她养的霸王鞭的花盆里,“茶凉了怎样都不好喝了。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你和天心泡的茶好喝。”
“她们没伺候过你,哪知道你难伺候?”任月祺打趣道。
“是谁?”
“采薇。”
“为何?”
“方才,咱们下棋的时候,她一直在皱眉。她懂棋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侍女。少爷让她来服侍你,必有他的打算。”
“她的武功跟你比呢?”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比我差,差很多。”
“嗯,大概有数了,一会儿我去找哥哥聊聊。”
这时候,水云天才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账本,问银天心:“方才,若儿那边在折腾些什么?”
银天心道:“小姐方才叫采薇姐和芙蕖姐一人泡一杯茶给她,采薇姐和芙蕖姐都不敢怠慢。”
“有意思……”水云天理了理头发,“有意思……一会儿,若儿要是来了,你给她泡杯茶,她最喜欢喝你泡的茶。”
水云卿进了水云天的书房,见水云天手边的茶杯是满的,端起来就喝。
“知道是给你的?”
“不知道。”水云卿指指哥哥,“你的,”又指指自己,“我的,一样。”说罢,她放下茶杯,嬉皮笑脸的样子立刻被一脸的严肃所取代。她俯下身子,低声道:“哥,我想问你,采薇,和芙蕖,将来,哪一个可以取代月祺的位置?”
“你觉得是哪一个?”
“采薇。”
“是她。”
“你是不是在考验我?”
“算是吧。”
“给我讲讲,她们的背景吧。”
“嗯。”水云天站了起来,像水云卿一样随意地坐在了桌上,“芙蕖是南方人。她八岁的时候,卖身葬父,爹看她可怜就把她买回来做丫鬟,她也是从小跟着咱们家的侍卫习武。采薇是北方人,她的身份……”水云天顿了顿,“她的本名叫方苡薏,是方承晖的女儿。”
方承晖,这个名字在京城讳莫如深,那一年,他与长子方冀昌、次子方冀盛一同以欺君之罪论处,斩立决。方承晖当时是朝廷一品大员,方冀昌、方冀盛都是将军,在西北当差。宣判当日,方夫人即自尽,方家其他的人全都充为奴隶。
水云天继续道:“她十二岁那年爹带回了她,她当时的主子一直虐待她,娘救了她。方家败那一年,她十一岁。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非常聪明,却也非常忠心。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什么都懂了。其实……”水云天压低了声音,“方承晖一案,是一桩冤案。”
“你怎么知道?”
“就算朝廷下再大的工夫,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永远不可能,你要明白。那一次,是为了避免与尤祂部一战,朝廷才牺牲了这三个人。那一年,年仅十五岁的婧嘉公主拓跋瀮下嫁尤祂部大汗尤祂速德拉济。”水云天对这些事熟悉得好像家事,“这样,我们才没有跟尤祂部一战。尤祂部早有反意,那时就有。说起来,也真是讽刺。皇室,做了很大的‘牺牲’。后来,速德拉济的次子尤祂昌穆喜欢瀮公主,而速德拉济其实对瀮公主并不那么感兴趣,所以,他就把瀮公主赐给了昌穆。作为方家独女,采薇想做的,当然是报仇,还有,好好活着。而且,她对娘,非常感激。”
“可是……”水云卿有些不解,“她的忠,是有条件的。”
水云天道:“无条件的信任,只有亲人。”
无条件的信任,只有亲人。水云卿回想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如今她肯无条件信任的人,果真,只有水云天。
水云天继续道:“娘对她有恩,她怀有感恩之心,且水家可以护她,她必忠于水家。倘若有一日,她明白她可以利用水家,她将更加忠心。她不能跟月祺相提并论,但是,你可以信任她。这种有条件的忠心,有时候,可能更信得过些。”
水云卿点头道:“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水云卿需要静一静,想一想。一会儿,她又问:“你去跟梁玖谈了吗?”
“还没有,我本想着明日去呢。我跟他说了,明日请他喝酒。然后……”
耿金铎在外敲了敲门,他知道水云天和水云卿在说话,怕有打扰。水云天许他进来。耿金铎道:“有人来访,算是故人,他们说是少爷谈丝绸生意结识的赵忻、赵恂姐弟。”
水云天道:“我知道了。”
水云卿回忆道:“半年前,你跟他们谈生意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的袭击。只有一面之缘,他们怎么想起来登门拜访?”
“当时我就感觉他们不像是一般人,不像汉人,像西域显族。但是我还不能确定,今天,再看看吧。你要不要一起去?”
“嗯?你平时不是不让我去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嘛!”水云天摸了摸水云卿的头。
水云卿没好气地推开水云天的手,“别总是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对,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水家的女主人。”水云天说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水云卿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不……我将来的嫂子才是水家的女主人。我若嫁了人以后……”
“你还是水家的女主人,她得让着你。”
“只怕到时候嫂子一句话,你就什么都不说了。”
“不会。”
“真的不会?”
“不会。”水云天的眼神很坚定,“以后我会找到一个女子,与我相恋相惜,相伴相依。但是,即便她再爱我,也不可能真的懂水家,我也不敢奢求,她会爱屋及乌到像你我一样去爱水家,我也不能要求,让她和你一样,跟我一起撑起整个水家。你明白吗?”
水云卿顽笑道:“你舍不得我未来的嫂子,就舍得我,是吧?”
“若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知道知道,我开玩笑的,我都明白。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嗯。”
水云卿和从前待客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她是以水家女主人的身份。水云卿还是叫了任月祺跟着。
水云天跟赵恂、赵忻打了招呼,请他们入座。水云卿和赵忻一样,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跟在旁边,端庄地行礼。
赵恂送了些见面礼,水云天也不客气,叫耿金铎收下了。耿金铎下去之前,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赵恂一眼。当水云天察觉到赵恂略微有些异样的眼光,回头看的时候,只看到耿金铎的一个背影。不过,那只是一转瞬而已。
水云天问道:“赵兄这是路过京城,顺道来访吗?”
“非也,我二人自是特意来拜访水大少爷和令妹的。如今,我们已在京城安置下来了,还需水家多关照才是。”
“那,二位如今在京城找了些什么营生,做生意吗?”水云天问。
赵恂如实答道:“我们的确做些小生意,但我们得以在京城安置,还要多亏了,王爷的帮助。”
“不知……是哪位王爷?”水云天面上风平浪静,并不因为他们跟皇亲国戚攀上关系而惊讶。
赵恂道:“自然是卓亲王,他为我们找了些活计。”
“在京城能得卓亲王照拂,必是最好的了,恭喜赵兄。”
“多谢大少爷。”
“靖远。”
赵恂会意,“能与靖远兄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我也是。我感觉赵兄和我水家,有一种特别的缘分,真的。”
“来日方长。”
“嗯,来日方长。”
赵恂也不忘赞美一下水云卿,“大小姐真是气质非凡、仪态大方,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水云卿微微颔首,“赵公子谬赞了,云卿原是很普通的姑娘而已。”
这时,赵忻开口了,“大小姐真是过谦了,你的相貌、仪态皆是百里挑一,可让不少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呢!”
“哪里哪里……”水云卿面带微笑,但心里早就觉得这场会面可以到此结束了,这种虚伪,她厌烦了。
可以看得出,赵忻在来水家拜访之前,是做了精心打扮的,她对水云卿的美貌也有所耳闻,大约也不想与水云卿有太大的差距。赵忻本也生得美,是一种热情、豪放的美,与水云卿不同。
水云天道:“赵兄,半年前你我在达兰答通一别,也没有再联系过,不知,上次的二百一十匹锦缎,可还满意?”
赵恂掩饰过目光中的一丝黯淡,“非常满意,水家的东西,一向是最值得信任的。”不得不说他掩饰得很好,没有人察觉。
“说真的,当时我很佩服你的魄力,我很少一笔做这么大的生意。你知道,水家虽然赚的钱不少,可大多也是细水长流。”
“此事最要感谢的就是靖远兄,当初给我抹去零头,要知道,这零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无需多言。”水云天挥了挥手,“或许是我当初就感觉咱们二人有缘,此举,可能就是为了今日我们有缘再见吧。”
他们又说了些有用没用的,直到晌午赵恂才离开。离开之前水云天也留他们用午饭,但是他们婉拒了。
等他们走远了,水云卿才伸了伸懒腰,故作一脸疲惫的样子道:“哥,怪不得你从前每一次谈正事的时候,都让我出去看戏。这家里的戏果然是没有戏园子里的戏好看。”
“现在你知道,水家的女主人不好当了吧?”
“现在我才知道,你有多‘器重’我。演了这么半天的戏,真是太累了。哥,你知道吗,都说经常操劳的人,老得快,可你总长得这么年轻,还真是挺让人嫉妒的。”
水云天没好气地推了妹妹一下,“我本来就不老!”
水云卿上下打量着哥哥,“虽然面孔还是个风流潇洒的公子,但是眉眼之间早就老气横秋了。”
水云天没理会,兀自说道:“以后,是留下跟我一起看家里的戏,还是让月祺陪你一起看戏苑的正经戏,你自己决定。行了,你自己玩吧,一会儿别忘了出来吃饭,算了,我让天心叫你。晚上要出门的话,记得跟我说一声。”
“行……行……”水云卿答应着,心思有些游离在外。以后,是留下跟我一起看家里的戏……留下,哥哥准备让她留下,一起“看家里的戏”。这么说,婚礼的事,是要无限期押后了吗?那么,水家和钟离家的信任关系又靠什么来建立呢?可是,想到婚礼的拖延,水云卿的心里又升起了那种莫名的轻松。
等吃完了午饭,水云卿回了房里。任月祺见她眉头微皱,便问:“小姐,怎么显得心事重重的?”
“我感觉这赵忻、赵恂姐弟不一般。”
“来水家登门拜访的人,都不一般。”
“不是不是。”水云卿摆摆手,“我不是说我感觉,是我感觉哥哥认为他们不一般。刚才,哥哥为什么突然回头看了耿爷一眼?”
“因为刚才耿爷回头看了赵公子一眼,我也很奇怪。”任月祺坦言。
“上次哥哥去跟赵恂谈生意,他让耿爷留下来保护我,所以耿爷没有见过赵恂,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可是耿爷不是十岁就进了咱们家吗?唉……”水云卿坐在了床上,“我想小睡一会儿,你也去歇着吧。”
“嗯,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