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39、第三十八章 小祺

　　水云卿午睡起来的时候，一般都想喝杯茶，吃些小点心。她一般睡半个时辰。任月祺就算睡，也只睡一刻钟，所以她在水云卿起来之前就会把茶和点心都准备好。可是这一次，茶都凉了。
　　水云卿刚刚醒来的时候，耳边还回响着任月祺的叫声。
　　“小姐……小姐……”任月祺推了推水云卿的肩膀，“都快两个时辰了，今日怎么睡了这么久？”
　　“嗯……”水云卿睡眼惺忪，“干嘛……干嘛叫我？”
　　任月祺指指窗外，“再不起，都该用晚饭了。茶都凉了，点心也落灰了，平日里你午睡都不超过一个时辰的。怎么，今日是上午跟着少爷见客人太累了吗？”
　　“对啊，累死了。”水云卿端起茶，喝了一口，也不嫌茶凉了。她才要拿旁边的点心，任月祺道：“今日就别吃了，到时候晚饭又吃不下了。”
　　“行了行了，输给你了。”水云卿把盘子推开。
　　“月祺。”水云卿叫了一声。
　　“小姐，月祺在。”任月祺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礼。
　　“你说你以后要是嫁了人，我可怎么办呢？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事都是你在包办，你要是不在我身边了跟着了，我必会死在房里啦！”水云卿张开双臂，往床上一躺。
　　任月祺把水云卿拉了起来，“好了我的大小姐，你就别闹了，也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不离开你，上次少爷不是已经决定了么，让我做你的陪嫁，跟着你去钟离家。”
　　“我……唉……”水云卿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是随便说说，一会儿出去看戏吧，跟哥哥说一声，今晚，我们在外面吃吧。”
　　“好。”任月祺爽快应下。出去看戏的意思就是看完戏以后去芟右了。
　　看完戏以后，他们在外面的餐馆随便吃了些，虽然不如家里的，但是吃点清淡的也好。然后，她们就去了芟右，从后门进去，坐在了二楼。
　　水云卿对任月祺说：“今日我不想赌，只是来看看，若有战书，说我不在。若是前几日的战书，都回了吧。不过，应该也不会有太多战书。”
　　任月祺应下以后，就对覃阳吩咐了下去。覃阳一言不发，递上了一封战书。任月祺迟疑了一下，接过来递给了水云卿。覃阳是知道轻重的，他坚持也必有个中原因。
　　又是林濬的。
　　水云卿拿过战书，没有打开，只用手指蘸着茶水，在信封背面写了四个字，“我已明白”。写完以后，她直接递给了覃阳，吩咐道：“他下次来了，把这个给他。”
　　覃阳接过信封收了起来，这就是算应下了。他的话一向很少。
　　任月祺会心一笑，“看来公子已经认识覃阳了。”
　　水云卿拉过任月祺，耳语道：“覃阳是不是芟右的眼线？”
　　任月祺如实答道：“这个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想不是。”
　　水云卿低头笑了笑，“对，不是，应该不是。他的位置不适合做这件事，我还是想的太少了。”
　　“少爷的安排，任谁也看不穿，若能轻易看穿，岂不没了用处？”
　　“你说的是。我们继续看吧。”说罢，她轻声叫道：“覃阳，过来一下。”
　　覃阳走过来，垂手站在水云卿旁边，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水云卿道：“没什么事了，你和其他的人都先退下吧，我跟她有话要说。”
　　“是。”覃阳和所有的人退了下去。
　　“月祺。”水云卿又是像耳语一般地叫任月祺过来，“当时,你看到了，哥哥替我做决定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气愤。哪怕，我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我都会因为他替我做了决定而怪他。但是，我自作主张，替你做了一个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
　　任月祺愣了一下，“什么？”她跟水云卿的性格不一样，水云卿为她做个什么决定，她不会怪水云卿，但是，水云卿说的有些严肃。
　　“我……”水云卿犹豫着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我希望你……与梁玖早日完婚。”
　　“你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还不会离开你，你还需要我的帮助。”
　　“你听我说……明日哥哥就会去跟梁玖谈这件事。你我的关系情同姐妹，你也不怕我明说，你和梁玖两情相悦，这是我和哥哥看在眼里的。我想，他是会同意的。”
　　“正因为你我情同姐妹，我现在才不能离开你。”任月祺的声音略高了些。
　　水云卿却可以压低声音，但语气仍旧坚定，“就是因为你我情同姐妹，我才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
　　“有事要发生了。”任月祺直起身子，看着前面，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水云卿沉默了。
　　任月祺继续说：“现在，我还没有权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前少爷从不让你涉足水家所谓‘正事’，今日却让你与他一同见客，还言明，你就是水家的女主人。你需要完成的，是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到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主人的蜕变，在这样的时刻，我自然要留在你身边，帮着你，陪着你。”
　　“对，你现在还没有权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只有我和哥哥知道。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件事，你才不知道这件事会有多大，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避开。等你了解了这件事，你会认为我的决定是对的。”
　　任月祺咬住了嘴唇，眼眶里噙着泪水，“我怎么会……怎么会认为你的决定是对的？难道正确的决定就是让我的大小姐一个人置身险地，而与她情同姐妹的月祺明哲保身吗？”
　　“我当然希望，有人和我一同承担。那天我们的判断是对的，哥哥说采薇可以相信。采薇会保护我，会帮助我。她跟你不一样，我可能有朝一日会和她并肩作战，可我希望你是安全的。我知道我替你做了这个决定你会怪我，若你不原谅我，就这样吧。哥哥已经答应了我。”
　　任月祺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有多大，便也沉默下去。
　　复国，这件事，怎会不大？
　　那个晚上，水云卿一直在看着楼下所有的赌局。她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看得透所有的赌局，却看不透自己的命运，就像那些赌桌上的人，也看不透他们在赌桌上的命运。逐渐地，水云卿的目光定格在一个赌桌上。
　　任月祺顺着水云卿的目光看过去，她也注意到了赌桌角落上坐着的一个人，他每一局下的注都不大，赢，赢的不多，输，也无关紧要。这个人是，赵恂。
　　水云卿沉吟片刻道：“他来赌坊做什么？”
　　任月祺一针见血地说：“来赌坊的，一般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赌钱。他一直下最低注，可能是观察形势，为了以后做准备，也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为了赌钱。第二，是收集信息。小道消息最大的集散地，不是赌坊就是青楼，有时候小道消息，也是非常有用的，甚至，可以决定大局。”
　　“他不会因为缺钱而来赌钱的，能得卓王爷相助，不至于冒此风险。我想，他是你说的第二种情况。你说……哥哥会不会派人去查他的身份？或者说，他会在哥哥揭开一切之前，对我们承认他的真实身份。你说呢？”
　　任月祺道：“如果小姐坚信他现在的身份不是真实身份，那么，我想应该会是第二种情况。因为我感觉，他不只需要卓亲王的帮助。”
　　“月祺，我真舍不得你离开我。”
　　“那你就把我留在你身边啊。”
　　“我不能那么自私。”
　　“那就别用我的自私，去成全你的无私好吗？我真的想留在你身边帮你。”任月祺低下头去。
　　“月祺……”水云卿抬起头看着她，“你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姐相信缘分吗？我虽然是夫人从外面捡回来的，可是当时小姐一眼就看中了我。小姐对我好，我自然也对小姐好。”
　　在水家这么多年，任月祺磨练得精明、干练，可是，她还是那个简单的月祺，水云卿感觉很欣慰。
　　晚上回家以后，水云卿又去问水云天。一直到水云天明确地说出了“明日我真的请他喝酒”以后，水云卿才不再缠着哥哥。水云天无奈道：“我看，我不只要操心妹妹的婚事。非得让水家上下所有的侍女都嫁了好人家，所有的小厮都娶上亲，才算完吧。”
　　“那样自然是最好。”水云卿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若儿，首先是你……首先是你……”
　　“不，我希望月祺先于我完婚。”
　　“你就那么着急让她嫁出去？你替她做了决定，她不怪你？”
　　“她跟我不一样。她给我找的麻烦，比我给你找的麻烦，少多了。一年多了，也算了了我和她的一桩心事。梁玖那个人木讷，他总在心里憋着也不好受，这件事，还需咱们家先开口才是。”
　　“我知道。我跟他也是很好的朋友，很多事他都给我行了方便。明日，也借此契机，跟他聚一聚吧。”
　　“什么事有哥哥撑腰最好了！”
　　“这点小事我能做主。”

　　次日，没有轮到梁玖当值，水云天也是刚好知道，才答应水云卿说他即刻便约了梁玖出来。梁玖刚到京城的时候，就与水云天结识，但其实，这才是水云天第二次请梁玖喝酒。梁玖总对水云天说：“我知道水大少爷你腰缠万贯，不缺钱。平时都是你请别人，咱们两个喝酒，你也就给别人个机会，请请你。”梁玖每次都这样说，每次到了最后，都是水云天拗不过梁玖。但是这一次，水云天说无论如何也要自己请，梁玖也终于有一次拗不过水云天了。
　　水云天感觉梁玖这个朋友，说起来，也是很难得的。梁玖刚到京城的时候，水云天也帮了他很多，他在京城当差，也给水云天行了很多方便。不过，他们两个之间的友谊不只是礼尚往来这一层面。有时候水云天甚至说不清楚，他到底跟梁玖关系更近，还是跟洛子霄关系更近。
　　高处不胜寒，水云天和水云卿一样，没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他们找了一间小酒馆，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壶酒。
　　梁玖推了一下水云天的肩膀，“靖远兄，你难得请我一次，就来这么个小饭馆，你可真是个铁公鸡啊！”
　　水云天没好气地说：“梁兄此言差矣！你自己心里清楚，以前那么多次都是你自己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请我。京城里十家饭馆就要有三家是我家的，剩下七家还至少有五家跟我家有关系。我只是想找一家跟我家没关系的饭馆，清净。若儿和月祺常来，这里味道不错。”
　　“好吧，勉强算可以，给你个面子。”
　　“今天我是想，让你卖我个面子。”说着，水云天给梁玖满上一杯，“这杯，我敬你，这些年若不是你帮着，我也没这么好过。”
　　梁玖拿起酒杯，跟水云天干了一杯，“说起来还是应该我敬你。你喜欢拐着弯说话，我不擅长这一套，我喜欢直来直去。这杯应该我敬你。若说帮，我初出茅庐，若没有你相助，也没这么顺利。我梁玖是个粗人，但我认朋友。干！”
　　“什么都不说了，干！”水云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水云天还要倒酒，梁玖按住了他放在酒壶上的手，“我知道你平日里应酬多，酒量比我好，还好得深藏不露。今日你执意请我，必是有要事相商，你别想灌醉我，骗我答应什么要求。”
　　水云天曾经把梁玖灌醉过好几次。
　　“好吧。”水云天抽出了手，“生意场上迂回惯了，今日我也开门见山一次。”
　　“洗耳恭听。”
　　“就一句话，你想不想娶月祺？”
　　“什么？”梁玖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件事来得这么突然，或者说，他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这是水云天开口，非同小可。
　　水云天又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娶月祺？”
　　“听实话？”
　　“嗯。”
　　“想。”
　　“怎么，原先你跟我说过多少假话？”
　　“不是……”梁玖突然脸红起来，像个大男孩，“我就是……我就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哈哈哈哈……”水云天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即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没什么，梁兄也害羞了！”
　　“靖远兄。”梁玖略有些难堪。
　　“既然如此。”水云天笑道，“过几日，就来我家下聘吧。”
　　“等等……”梁玖清醒过来，“这是……你和云卿小姐的意思，还是……月祺自己的意思？”
　　“到现在，你还怀疑月祺对你的感情吗？”
　　“不是，只是……不知道月祺她愿不愿意。”
　　水云天道：“是我和若儿的意思，也是月祺的意思，你放心吧，她愿意，她很愿意。若儿一直非常关心月祺，若是月祺能有个好的归宿，也算是了了若儿一桩心事。这种事嘛，害羞总是有的，你总不能等月祺对你开口不是？”
　　梁玖捶了一下水云天的肩膀，“就好像你很有经验！”——当然，他不敢用太大力气。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行，听你安排。”
　　“我可安排不起你，梁大捕头！”说着，水云天又倒了一杯酒，“行了，把这杯干了！”
　　“干！”
　　他们二人，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杯酒当中了。

　　水云天刚一进家门，水云卿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哥，这件事你是怎么谈的？用你们生意人在酒桌上的方式？”
　　“不是，是兄弟的方式。”
　　“好人做到底，你再帮我个忙。”
　　“说吧。”
　　“你收月祺为义妹，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这样，也让梁玖体面。”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