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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七娘 ...

  •   晚上,钟离珉敲开了水云卿的房门。
      水云卿头也不抬便问:“什么时候送我回京城?”
      “才两天,风头还没过去。”话锋一转,“钟离珉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你们都对我的脸很感兴趣么?再说,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么?”说罢,水云卿还是撩起了那能挡住半边脸的刘海。
      钟离珉看了一会儿,“我是想说,这疤痕并非无药可医,当年你可是中毒所致?”
      “是。”水云卿点点头。
      “我姑母极善用毒解毒,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
      “江湖上有些名气……可是……宋七娘?江湖上几乎所有用毒之人都敬她三分的。”
      “正是。因着她是我义父的义妹,所以我唤姑母。”
      “我虽对宋前辈听闻不多,却也有些疑问。人称‘七娘’,她原在家中行七吗?”
      “并非如此,姑母家只有她兄长和她二人而已。姑母名讳琳姬。从前江湖上共出六位用毒奇才,姑母敬他们,行走江湖时便自称‘七姑娘’,成名之后便被称为‘七娘’。”
      “原来如此,想必前辈也喜欢清静,不好打扰吧。”水云卿黯然。
      “无妨,我与姑母一别也半年有余,想必她也念着我。三日后我们可走水路前往,大约有五日行程。”
      水云卿叹了口气道:“只有听你的,我是你抓来的。”
      其实钟离珉并不会强求她什么。只是,哪个女子会不惜容颜?水云卿早就可以把这件事看得很淡,然而,若要她完全不在乎,她做不到。

      三日后,钟离珉和水云卿辞了林氏兄妹,向码头出发了。
      “鸿丰?”
      钟离珉笑道:“其实你家的码头比敕造的更令人信赖些。记得,一会儿不要亮你的大小姐身份?不然,我还活不活了。”
      “我知道。”
      上了船,水云卿的身形略晃了晃——她没有坐过船。
      这一趟的人不多,大约只是几个出门走亲访友的,应是没有生意人。
      船起锚了。这一趟由河入海,在南北方交界处一个不大的码头停泊。
      行了一段时间,钟离珉感觉有些不对,但他们已不能再后悔了。
      两日后,水云卿道:“哥哥曾说鸿丰之繁忙程度在海涯乃至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船上只有这么少的人?我感觉不对劲。”
      钟离珉压低声音:“小心为上。那对夫妻之间的交谈显得有些疏离,那几个兄弟也令人感觉不对,还有那几个声称要回老家探亲的人,他们的北方口音是天生的,绝不是学来的。现在坐在我们二人身后的几个人,可能也有问题,提防着些。”说开了,经过钟离珉这两天的观察,这分明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船,他只是怕水云卿不安,没有告诉她。
      “嗯。”水云卿并不慌乱,只是点了点头。
      行程第四日,船已到入海口,离目的地不远了。此处水流湍急,是行船最易出事的地方。
      钟离珉握住水云卿的手腕,“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半步,如果有人要动手,现在正是时候。”
      “船离陆地那么远,莫非有人要破釜沉舟?”
      钟离珉强颜笑道:“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一个绑匪若让人质有了什么闪失,那他哪里还有筹码?”说实话,钟离珉内心里是紧张的。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一个人对付这两倍的人数也是绰绰有余,可这是在海上,摇摆不定,身边还跟着水云卿。
      水云卿微微动了动嘴角,“但愿如此。”
      话音刚落,帆突然收起。身后二人飞身而起,扔出两支飞镖。钟离珉左臂护住水云卿,拔剑挡开两支镖。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已冲了上来。钟离珉一剑扫过,不见血,便封喉,将两人推下了水。
      紧接着,船上剩下的十来个人全都拔出兵器围了上来。看来,只有掌舵的不是他们的人。水云卿退到掌舵的身边,亮出铜钱道:“我是大小姐水云卿,回去通知少爷。”
      那人意会,便跳下水。然而,他跳下的方向,海上顿时是鲜红的一片。
      钟离珉和水云卿几乎被逼入绝境,钟离珉不敢随意舞剑,水云卿在他身边,他怕她被剑气所伤。钟离珉低声道:“飞针刺其心口!”
      “我没杀过人。”
      “此刻,你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你。”说罢,钟离珉拉过水云卿左手,从她袖口中抽出五根玄铁暗针瞬间扔出,前面的五人顿时倒地。趁后面的人反应之时,钟离珉又挥剑解决六人。
      还剩一个。
      眼看那人的剑向水云卿刺过去,钟离珉来不及解决此人,下意识将水云卿推开,那一剑直刺入他腹中。他强忍剧痛,拔出了剑,踢开了那人。钟离珉的剑已脱手,鲜血染红了衣衫。
      正当那人再次挥剑进攻之时,他的动作僵住,随即倒地。越过他肩膀看过去,水云卿的手还未收回。她用的是叶若汀给的暗针,直刺入那人天灵盖。
      水云卿跑过去,用双手按住钟离珉的伤口。钟离珉强撑着捡起了剑,握在手中。
      他硬是笑道:“哪有人质救绑匪的道理?”
      “你……”水云卿哭笑不得。
      不经意的一瞥,钟离珉突然握住水云卿的胳膊,纵身跳入大海。不一会儿,船就被炸成碎片。
      三月初的天气还未转暖,水云卿被海水激得瑟瑟发抖,她紧紧抓住钟离珉,“我不会游泳!”
      “无妨,我带你游过去。”
      “你的伤……”
      “不碍事。”
      每当钟离珉游过一个地方,就是鲜红的一片,格外显眼,尽管,水云卿已经用力压住他的伤口。
      游不动了,他们抓住了一块木板。
      钟离珉道:“我休息……一会儿……”
      不行,你不能睡!“水云卿摸了摸钟离珉的脉搏,已经渐弱。
      水云卿顾不上身体的寒冷,只见太阳西斜,若是入了夜,就更无生还之可能。她一直在和钟离珉说话,从天南说到海北,从哥哥说到赌神,从□□说到官府,只为不让钟离珉睡过去。
      不知他们在海上飘了多久,最终二人被收网回家的渔民救起。钟离珉只说了一句“宋七娘”就昏了过去。
      宋琳姬住在一个海滨小镇上,生活惬意。刚好那些渔民也在这镇上生活,宋琳姬于他们有恩,她曾解决了小镇的疫病。
      “珉儿……”宋琳姬认出了钟离珉。
      水云卿跪在宋琳姬面前,“前辈,他是为了晚辈才……请您一定要救他。”
      宋琳姬道:“他是我侄儿我定会尽心。”说罢,她也顾不上水云卿,便叫渔民把钟离珉抬进屋里。
      她检查了钟离珉的伤势,喂他吃下两颗药丸,一颗是疗伤,另一颗是暖体的。待确定钟离珉已没有了生命危险,她才拍了拍水云卿的肩膀道:“他已没有危险,放心吧。”
      “谢谢前辈!”说着,水云卿便要向宋琳姬扣头,被宋琳姬扶了起来。她在做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起来的时候,她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又倒了下去,若非宋琳姬扶着,她定要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了。大约是在海水中冻了太久。
      水云卿披着宋琳姬给的大氅坐在那里,过了很久才缓过来,顾不上喝宋琳姬送过来的姜汤,惴惴不安。
      宋琳姬从里屋走了出来,“你不必担心,珉儿习武之人,这本算不上什么重伤,只是在水中劳累过度所致,最迟明日也该醒了。”
      水云卿这才用颤抖的双手端起姜汤,勉强喝了一口。
      宋琳姬端起姜汤,又送到水云卿嘴边,“都喝了它,小心染了风寒,你若病了,我们三个人都不方便。”
      水云卿点点头,把那姜汤一饮而尽。
      为水云卿大概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宋琳姬问道:“姑娘芳名?”
      水云卿想了想,“晚辈阿若。”
      宋琳姬早就看到了水云卿面颊的伤痕。那青黑色伤痕她再熟悉不过,她的左臂上也同样有一块,比水云卿面颊的严重得多。
      宋琳姬笑道:“今日才知晓大名鼎鼎的赌神竟也是女儿身呢!”
      水云卿愣住。
      “听闻赌神在成名之前,曾被人用毒药涂面,此后便永远戴面具示人。你莫怪我说话直接了,那毒药是出自我手,仅此一瓶,已毁了。那一日我就觉得不对,后来发现它不见了,时候才知是被仁儿拿了做报复之用。找到之后我便毁了那瓶毒药。我代仁儿向你道歉。”
      “您认得……宋仁?”对于水云卿来说,这是一个永远不能忘的名字,他没再出现过。
      “他是我侄儿。”
      “那钟离……”
      “哦,仁儿是我亲侄儿,珉儿的义父是我义兄。”
      “原来如此,是阿若多嘴了。”
      宋琳姬眉目间透着一股友爱和慈祥,“阿若,我并不想问你为什么做赌神,为什么和珉儿一起出现,任你什么时候想说,说就是了,不说也罢。但我知道,阿若是个美人坯子,定想解决这个伤痕,是吗?”
      水云卿点了点头,“求前辈指点。”
      宋琳姬挽起袖子,露出左臂,那青黑色疤痕格外刺眼。宋琳姬道:“当我第一次配出此毒时,曾不小心将其打翻,落在左臂上,毒已入骨,无法医治,只是于性命无碍罢了。伺候便觉此毒太烈留不得。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研究出解毒之法,不过我想你若在此处调养几日,大约会有些裨益。”
      “有劳前辈。”
      “在我这里,你不必拘束。去看看他吧。”说罢,宋琳姬起身,到后院去了。
      什么意思?
      水云卿犹豫着走向里屋,钟离珉还未醒。她坐在了床边,自言自语道:“如果赌神和云卿,不是同一个人就好了。”她为什么要说这个?
      突然,钟离珉握住了水云卿的手,水云卿登时是一身冷汗。此时,钟离珉还是神志不清的。
      “谁都不能……伤你……不能伤你……”钟离珉断断续续地说。
      水云卿不敢动,只坐在那里听着。
      隐隐约约,钟离珉仿佛在叫一个名字。那名字是……“雨浣”。听到这个名字,水云卿的心竟然沉了一下。她猛地摇了摇头。雨浣,这个名字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过一会儿,钟离珉的力气小了些,水云卿便小心地抽出手来。
      这时,窗口一阵叫声,一只鸽子从窗户飞了进来,落在了钟离珉的胸口。是信鸽,应该是钟离珉的。
      水云卿从信鸽的腿上摘下了信,放在钟离珉枕边,她并不想看他的隐私。想必那信是钟离拓炎写给钟离珉的吧,叫他快些回去。但以如今的状况,怕是一时回不去了。
      想了想,水云卿还是告诉了宋琳姬。宋琳姬认得这只信鸽,的确是钟离拓炎的信鸽,跟了他有几年了。宋琳姬知道钟离拓炎着急,便提笔回了信。回信之前,她特意征求水云卿的意见,问她要不要提及赌神的事,水云卿便默许了。如今水云卿的身份已经暴露,钟离拓炎看了,自会知会水云天,让水云天安心。
      写好后,水云卿把纸条卷好绑在鸽子的腿上,放飞了它。
      天色已不早了,宋琳姬替钟离珉换了药便出门去了。她时常会去村民家看看,若有需要她也好帮衬着。
      水云卿不知不觉又走到钟离珉床边。
      钟离珉醒了。
      “你醒了。”水云卿平静地说。
      钟离珉缓缓坐起来,“多谢相救。”
      水云卿摇摇头,“救你的是这村里的陈四哥和阿顺,等你伤好了,去谢谢他们吧。”
      钟离珉四下看了看,问道:“现在已到我姑母家了吧?”
      “嗯。”说着,水云卿指了指枕边,“你的信。”
      钟离珉顿了片刻,“鸽子呢?”
      “宋前辈已给钟离前辈回了信。”
      “哦,那没事了。”钟离珉把信打开,信不长,他很快看完。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告诉了水云卿,“我义父已为弘燚向你家提亲了。”
      “什么?”水云卿站了起来。
      “你哥哥还没有答应。”
      水云卿似是松了口气。
      紧接着,钟离珉便问:“你希望他答应吗?”
      “我?”水云卿茫然,“我也不知道。”她觉得这件事有点突然,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谈婚论嫁的事情。
      “他说,没有问过你,他不会答应。”
      “嗯,他一向听我的,可我也听他的。”
      “你想过嫁人吗?”
      “没有……”
      这两人之间,她再一次茫然。他们,真的不在乎她的容貌?真的,看淡了她的身份?提亲?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娶她。
      “你怎么了?”
      “没事。”水云卿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半晌,钟离珉问道:“你会答应吗?”
      “答不答应又怎样?”水云卿的脸一沉。
      钟离珉看似无所谓地说:“你嫁给弘燚,你就是我的弟妹,今后截风刃会更加维护逆乾坤,你行走江湖便安全多了。”
      “你……”
      宋琳姬适时地走进房里,“珉儿,阿若,天色不早了,出来吃晚饭吧。”
      钟离珉笑了笑,“姑母,睡了这么久,侄儿果然是饿了。”
      宋琳姬又道:“阿若,这里不比京城,没什么好的,你就将就一下吧。”
      “哪里?”水云卿彬彬有礼,“劳前辈费心了。”
      宋琳姬道:“称一声‘前辈’总觉得老气横秋的,这小镇上的小辈都称我一声‘姑姑’,若是阿若你不嫌弃,也如是称呼便可。”
      水云卿欠了欠身子道:“承蒙宋姑姑照顾。”
      钟离珉箫声提醒,“这里的饭可还不一定比得上那素面。”
      “无妨,吃就是了,我不会让姑姑为难的。”水云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顿时就不再看得出她的大小姐之尊。
      晚上,见水云卿的面色有些憔悴,宋琳姬怕她染了风寒,特意给她加了床被子。
      待水云卿睡熟了,宋琳姬才把钟离珉叫到外面。
      “她是赌神。”
      “侄儿知道。”
      宋琳姬无奈地一笑,“你胆子可真不小,劫持了赌神,京城的百姓可是不答应的。”
      “姑母说笑了。”
      “你喜欢她?”宋琳姬问得直接。
      钟离珉没有说话。
      “这点事瞒得过姑母我吗?阿若是个好姑娘,几天前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你。”
      “那大约……是因为我在船上救了她。”
      “你心里……还想着雨浣那孩子吗?”
      钟离珉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点了点头。这件事,是他永远说不清,放不下的一个心结。
      宋琳姬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叫你忘了雨浣,而是希望你能放下。你不能一辈子沉浸在这件事情当中。况且,专一,不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而是爱一个人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去爱。
      “侄儿谨记。”
      “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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