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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一百四十八章 赌局 ...

  •   那一日水云卿、耿金铎一行人在去栗川的路上遭到了袭击,很快便陷入了一片混战。双方死伤都不多,可当这混战在黑暗中结束的时候,已不见水云卿的踪影。在留下的尸体中,耿金铎看出,他们是□□元帮的人。
      什么意思?这是元帮的最后一次喘息,是他们在夺取最后一道筹码?
      当水云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几乎要直接调转马头回京城了。思索片刻,他当下便对韩进道:“你护送王妃和郡主去栗川,我要回京城,若儿出事了。”
      “水云天……”管素纨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我和俪儿不去栗川。”
      水云天转身道:“那里是最安全的,只有保证王妃和郡主安然无恙,王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管素纨抱着俪儿下了马车,缓缓道:“我知道,王爷很多事情都瞒着我,那是因为他不想我操劳。我也隐隐知道这或许是王爷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候,我要同王爷一起!”
      水云天道:“不行。”
      管素纨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住自己的脖子,“我不走,我要回京城。”
      韩进忙抄起一粒石子掷了过去,打在管素纨的腕上,金簪脱手坠地。
      管素纨道:“你们若是想带我走,尽可以将我打昏或是怎样,可我若想死,也有很多种方法。若是王爷又什么闪失,我也绝不独活。我要回京城!”
      水云天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向一行所有人下令:“回京城!”
      几乎是同时,林潇也收到了消息,收到消息之时,她即刻便带人向京城赶去。随后消息便从京城蔓延开来,大约是元帮有意为之。当下所有受过赌神恩惠的人皆因此而群情激奋。
      此刻,钟离珏竟犹豫了。
      拓跋烨看出些许端倪,便问:“赌神到底是什么人?”
      钟离珏不假思索,只说了三个字:“水云卿。”
      拓跋烨也只说了三个字:“怪不得。”
      这时候,钟离珉未经通传便走进了大帐当中,对二人道:“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明日便去元帮要人,一人足矣,不用任何人跟着。到了十五日,我的死活,阿若的死活,你们都不用管,专心打好你们的最后一仗。”说罢,他便转身出去。没有给拓跋烨和钟离珏任何说话的机会。
      钟离珉一夜未眠,他坐在远戎坡的树梢上,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剑。近来,这把剑尝足了血腥味,现下,是要再来一次了。
      次日,钟离珉单枪匹马去了巉元府,被门口的护卫拦下。这一次,他并没有多费口舌,而是直接拔剑相向。一剑才要劈下去,便闻得一声“住手”。那声音显然是运足了内力的。过了半晌才见有人出来,是岳孤浊、南宫暨、荣亦非一行人。还有林濬等年轻一辈的人。
      钟离珉收了架势道:“各位前辈有礼。”
      “风三侠。”
      钟离珉冷道:“岳前辈有礼。晚辈想来,有些事,元帮应已插不上手了吧。”
      “哈哈哈……”岳孤浊笑道,“有些事情,元帮却是已插不上手了,但也有些事情,还是能够插得上手的。”
      这时,南宫暨开口道:“久闻风三侠与赌神私交甚好,想必三侠对赌,也不陌生吧。”
      钟离珉道:“自然不陌生。”
      南宫暨道:“那么,今日可有兴趣赌一局?”
      钟离珉只道:“我要见赌神。”
      南宫暨笑道:“莫急。今日这个赌局,倘若三侠赢了,赌神便跟你走;但你若是输了,你便离开。”
      “赌什么?”
      荣亦非道:“人生最大乐事莫过于酒逢知己,棋逢对手。倘若这场比武,你赢了,你便胜了这赌局。”
      “好。”钟离珉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荣前辈请吧。”
      巉元府外的空地上一片寂静,没有水声、风声、鸟鸣声,一根发丝也未曾飘动。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只是毫厘之间。
      这只是钟离珉和荣亦非的第一次正面交手,却也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钟离珉一心只念着打败荣亦非,而荣亦非却是格外兴奋。他说过,酒逢知己,棋逢对手。以他的武功,能遇到钟离珉这样的对手,的确是一大幸事。

      飞身跃起,出招。
      四周的人全部退开,以免被剑气所伤。
      一片剑气的包围当中,若是修为略弱的,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只能依稀闻得两把剑交错相碰的巨响。一次寒光闪过,早就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招。
      围观的元帮人当中,除了几个修为较高的,其余的已全部退出了十丈之外。他们纵看不清招数,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杀气。那是可以看到,可以听到,可以触摸的杀气。有的时候,这杀气的震慑,是可以让人不战而败的。
      那是钟离珉身上的杀气。倘若杀气可以杀人的话,此间的所有人都早已化为乌有。
      他们拼过了剑术,拼过了内力,拼过了谋略。到了最后,全无需这般繁琐,拼的,只是定力而已。谁先不能冷静,谁就输了。
      刹那间,二人的身形同时定住,宛若两尊雕像。鲜血顺着剑锋流淌,一滴一滴,那落地的声音甚至清晰可闻。流淌的鲜血证明,他们还活着。
      那鲜血是从荣亦非的剑锋上滴落的。剑锋擦过钟离珉的左颊,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
      最后一招,钟离珉疾刺荣亦非心尖要害。而荣亦非竟要拼着受这一下,没有选择防守,而是选择了强行进攻,他赌钟离珉会回身防守。
      可是钟离珉也没有。
      在最后一刻,荣亦非剑走偏锋,剑锋划破了钟离珉的左颊,否则,刺穿的将会是他的眉心。而钟离珉则在最后一刻微微收了力道,所以,他的剑在只离荣亦非心尖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可是,他输了。
      钟离珉将剑收回剑鞘,用手指划过自己面颊的伤口,“前辈,我输了。”
      荣亦非也收了剑,回了一礼道:“承让。高手对决本不应带着太多感情,你身上的杀气终究伤了你自己。”
      “多谢前辈提点。”说着,钟离珉眼底一闪,风一般飞身而起,“各位前辈,晚辈要食言了,晚辈一定要带走赌神。”
      说时迟那时快,钟离珉已将所有拦路之人斩杀,越过了重重守卫,进入了巉元府。任凭身上再添几道伤口,他也只管进攻,不顾防守。
      还没有人能够一路杀进巉元府的后院,可是钟离珉做到了。
      然而,偌大的一个后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没有人防守,没有人看管,没有人来往,当然,也没有赌神,也没有水云卿。
      荣亦非从容地落在钟离珉的面前。
      钟离珉道:“晚辈从不是一个爱食言的人,可这一次,晚辈恐怕要得罪了。如果,前辈不介意再打一场,晚辈愿意奉陪。”说罢,他拔出了剑,却在重重地喘息着。
      荣亦非道:“你累了,你打不动了。她也不在此处。”
      “她在哪?”钟离珉用剑指着荣亦非。
      荣亦非道:“今晚,芟右还有最后一个赌局。”
      钟离珉有那么一瞬的茫然。芟右还有最后一个赌局,还有……最后一个赌局?还有最后一个赌局!

      这是水云卿向南宫暨提出的,也是第一个,赌神向旁人宣战的赌局。而南宫暨接受了。这个赌局,就在已经关门的芟右赌坊。芟右虽然关了,可它依旧在那里,未做旁的用途。如今,进京城比出京城容易,当消息放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这万众瞩目的赌局上。甚至,战争的紧张气氛尚不及这场赌局。
      这场赌局堵的很简单,赌色盅,比大小,一局定胜负。一个色盅十个色子,点数大者为胜。这场赌局赌的亦很大,若是赢了,或许什么也得不到,若是输了,却等于输掉了一切。因为,这场赌局的赌注,是命。赢了确实什么也得不到,但输了的人,会得到一杯毒酒。
      己巳年六月十四日晚,芟右赌坊迎来了最大的一场赌局。对决双方是从前的赌神和现在的赌神,可谓是巅峰对决。
      南宫暨和水云卿一前一后走进了芟右赌坊。已然空置许久的芟右,如今又一次座无虚席。
      南宫暨这一日特意穿了一件玄色长袍,深不可测。水云卿依旧是如从前一般,一袭白衣,风华绝世。可这一次只有手上那一枚墨玉扳指,没有纯金面具也没有漆骨耳环,更没有袖口连着金蚕丝的暗针。这一次,她竟以真面目示人。这或是她的最后一个赌局了,哪怕胜了,她也决定,赌神逆乾坤就此金盆洗手。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淹没了一切。此时此刻,所有的人看到了,都知道了,赌神逆乾坤竟就是水家大小姐水云卿。大约是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层,那位端庄高贵的大小姐和这位潇洒倜傥的少侠是同一个人。可她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这一次的场面,比任何一次都要宏大,芟右已被不停涌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除却为中间这张赌桌让出的地方,已看不到任何落脚之处。水云卿和南宫暨分别坐在了赌桌的对面。
      水云卿曾经对钟离珉说过:“我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哪个赌局我可以接,哪个不可以接。我不是你们眼中的常胜将军,每一次,我都是真的在赌,在上赌桌之前,我都非常紧张,停止紧张的那一刻,是我看穿对手实力的那一刻。只不过,很幸运,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南宫暨或许是她可以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了,可这一次出乎意料般地,水云卿竟异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现下的她,稳如泰山,无论怎样大敌当前,她都能够泰然自若,从容应对。她变了,她再不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水大小姐,再不是那个高傲自在的赌神。现下的她就是水云卿,就只是水云卿自己,是坐在南宫暨对面,即将开始这个赌局的人。
      生死面前,她竟是这般坦然。
      侍者端着托盘,奉上了色盅和色子。随后有人将每个色子一一检查,没有一个色子灌了水银,亦没有一个色子是铁的或是其他的材料。二十个色子,全都一样。然后,南宫暨和水云卿皆摊开了双手,然后是搜身。替水云卿搜身的,是一个女子。
      随后,南宫暨摘下了身上所有的饰物。而水云卿表示,她不会摘下这个墨玉扳指。
      人们已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赌神的手上便没有摘下过这个墨玉扳指。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扳指的来历,他们只知道,这个扳指对赌神来说非常重要,意义非凡。
      检查过多次方知,这个扳指,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墨玉,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一丝裂璺。那是钟离珉给她的扳指,贴身戴着那扳指,就好像钟离珉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支持着她。
      记得赌神和三侠刚刚结交为好友的时候,他们总是一同出现在芟右的屋顶,有时候谈天,有时候喝酒,有时候是晴朗的月夜,有时候新月的星夜。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挑破,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蓦然回到现实,就好像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一个色盅十个色子,还未曾有过这样的赌局。十个色子扣进一个色盅当中都是十分的困难。可他们不一样,水云卿和南宫暨,他们几乎可以代表赌界的最高水平。
      一局定胜负。常人这样赌,只会被人批驳为太过草率。可他们不会,因为这是高手过招。有的时候,世人的眼光就是这般不公的。
      他们几乎是同时动手,拿起色盅,将十个色子尽数扣在色盅当中,然后,抄起色盅。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当中大都是想看最后的那一个结果,毕竟这将是水云卿和南宫暨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真正正的赌局。而明眼人看得却是过程。这过程竟出奇简单,没有手彩,没有老千,没有见招拆招,也没有偷梁换柱。他们真的只是在摇晃着那色盅,奋力地摇晃着那色盅。只是,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仿佛是几个春秋冬夏。
      只听“咚”“咚”两声,水云卿和南宫暨先后将色盅扣在了桌上。这一刻,已是尘埃落定了。水云卿从来都不信天,这一次,她却把命运交给了上天来决定。
      水云卿道:“请南宫前辈先开吧。”
      南宫暨微微点头,掀开了色盅,水云卿也随后掀开了色盅。
      乍看过去,并看不出大小几何。却也有明眼人,眼睛一眯,心中便已有数了。
      很快便有人上来计算点数。
      南宫暨这边,“六点,五点,六点,六点,四点……”
      水云卿这边,“五点,五点,六点,六点,五点……”
      十个色子,点数加起来很快。当他们各自点至最后一个色子,胜负已然分明,赌坊中围观的人皆是蠢蠢欲动,唏嘘不已。
      南宫暨,五十五点。
      水云卿,五十四点。
      水云卿输了。赌神逆乾坤输了。
      这确乎是赌神逆乾坤的最后一个赌局!
      水云卿的心底竟未有过一丝波澜,这一刻,她心中甚至有了几分释然,感觉如释重负。赌神输了,赌神终于输了。他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的那个常胜将军了。
      南宫暨淡淡道:“承让了。”
      水云卿道:“愿赌服输,晚辈输了。请前辈答应晚辈一个要求。”
      南宫暨道:“但说无妨。”
      水云卿道:“晚辈像母亲一样渴望自由,请前辈日后将晚辈水葬。”
      南宫暨道:“可以。”
      水云卿道:“那晚辈便安心了。”
      端着酒上来的,竟是林濬。那毒药是荣亦非亲自准备的。药丸是妖艳的蓝紫色,遇酒水即溶,酒水将变得如鲜血般红。林濬将当场将这毒药投入琉璃酒杯中。
      就是这样一杯如鲜血般红的毒酒。还未及林濬说什么,甚至未及他向水云卿使一个眼色,水云卿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腹中绞痛,呕血,倒地。
      鲜血染红了水云卿的衣襟,星星点点,好似雪地中盛开的梅花。
      水云卿的脸上风平浪静,不带一丝狰狞,甚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那一夜,那一刻,那一瞬,赌神完成了他的最后一个赌局,他输了,赌注是性命。

      听说那一夜,钟离珉在城外和元帮的人大打出手。丝毫不顾防守,用的全都是拼命的打法,连荣亦非都不能幸免,受了几处重伤,好在都未伤及要害。钟离珉一直打到体力透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岳孤浊遣人将他扔回了前朝军队的驻地。
      那一夜格外平静,能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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