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一百四十九章 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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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乱是六月十五日清晨爆发开来的。很多事不关己之人都感觉他们实在是小觑了赌神逆乾坤的影响力，不想他的死竟能够让这样多的人群起而攻。
赌神身死实在是意料之外，可钟离珏等人来不及悲伤。然而，赌神身死之后的这场动乱却是意料之内的。
拓跋烨道：“现下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向京城发起总攻。”
钟离珏道：“看来王兄早就掌握了从前孝武仁皇帝勾结□□的证据。”
拓跋烨道：“证据确乎拿到了，可有时候其实不需要什么证据。”
确实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把这个事实原原本本地散布出去就可以了。当京城及其周边受过赌神恩惠的人们听闻此事以后，竟全都不约而同地反了。
安然坐在巉元府中的岳孤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想想前一日几近失去理智的钟离珉，叹了口气道：“林茉说得果然不错啊，水云卿活着永远都是个牵绊，反倒她死了才是事半功倍啊。”
钟离珉醒了。当钟离珏看到钟离珉脸上的冷肃，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风三侠的振臂一呼，可想而知，江湖上一呼百应。这一次，是前前后后所有的起义当中，声势最大的一次。
拓跋烨和钟离珏借着就借着这般大势，一举打进了京城。没有拉锯战，没有消耗战，没有游击战。京城的战火还没有波及百姓，就几乎已经结束了。孝光严皇帝的旧部经过二十余年的蛰伏，终于一举打回了京城，打进了皇城。黄昏时分，拓跋烨和钟离珏的大军已经占领了皇宫。
“皇上……皇上……求您了……走吧。”皇帝身边的人几乎是哭着哀求皇帝，可是皇帝依旧固执地坚守着他的最后一块阵地。
“朕不会输……朕是不会输的……”到了这最后，皇帝还在喃喃念叨着。
皇后膝行至皇帝脚边，抱住皇帝道：“皇上，算是臣妾求您了。您是这皇城中所有人的希望，若是没有了您，我们就都没了指望。皇上，辛大人说得对啊，我们忍一时，不怕来日不能东山再起啊。”
皇帝一个巴掌便甩在皇后的脸上，皇后的脸登时红肿。可她依旧没有放开双手，依旧紧紧抱着皇帝。
“罢了……罢了……”皇帝抚了抚皇后的肩膀，“红珠……红珠……看来朕，真的是大势已去了。红珠啊，你说的没错，辛大人说得对啊，当初朕当真不该一时冲动就杀了他啊。想想这众多的侍卫当中，最出色的就是辛泽啊。还有，当初朕也真不应去对付大哥啊。想当年大哥驰骋沙场，战功显赫，朕却只觉他功高震主。朕当初也不该利用阿烨，应该直接除之而后快啊。或许父皇本不该争这个皇位，朕也不该争这个皇位啊！当初……朕只觉得父皇疼惜阿烨，是父皇愧对皇伯伯，想把皇位传给阿烨。朕便想着，自古以来，有多少太子最终是做不成皇上的，所以……所以……可是，直到朕继承大统，才知道父皇的苦心啊。父皇，父皇，您又何必借儿臣的手去对付阿烨呢？一切都错了，一切都错了啊！一开始便全都错了！”
众人皆不知皇帝这前言不搭后语地到底在说些什么，还只道是皇帝已然疯癫，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言语。皇后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太后能够明白吧，可是太后已经不在了。
皇后哭着道：“皇上，走吧，他们刚刚打完仗，还没有进城，我们还来得及走。等到他们进城了，我们就是走也走不掉了啊。皇上，倘若太后还在，一定也不想看着您这个样子啊。皇上，臣妾求您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求您了。”
然而，皇帝却突然说：“服侍朕就寝吧。”这语气格外平静，就好似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晚上，平平常常的晚上，皇帝处理完公事，要就寝了。皇帝又说：“皇后，今晚朕便歇在你宫中吧。”
“皇上……”
“皇后，大约仪儿和伃儿也想父皇了吧，今日朕去陪你们母女可好？”
“皇上，您……”
“皇后，你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臣妾领旨谢恩。”说罢，皇后常常叩首，目送着皇帝的背影离去。
前面的大殿早已被占领，后宫是皇宫中最后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了。
这一日，皇帝真的就歇在了皇后的宫中，睡得竟十分熟。可皇后却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深夜，皇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令宫女服侍她穿戴整齐，悄悄出了寝宫。
“司马大人。”
禁军统领闻声转身，见是皇后，躬身一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道：“大人可否借本宫一张弓，一筒箭和一匹快马？”
禁军统领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要这些东西作何用？”
皇后道：“出宫杀了拓跋烨和拓跋烁。”
禁军统领道：“恕微臣不能从命，请皇后娘娘留在宫中，保重凤体。”
皇后道：“你们禁军之中但凡有人能做得这件事，便去做，本宫便答应你留在宫中。倘若你们都做不得，凭什么拦着本宫去做？”
禁军统领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得罪了。”说罢他出手将皇后敲晕，遣人将她送回了寝宫当中。他不得不佩服皇后是一个烈性女子，可是她毕竟是长在深宫当中，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次日皇后醒来的时候，感觉一阵晕眩，仔细想想，才想起前一晚与禁军统领的争执。回头看看，桌上竟放着一张弓和一筒箭。莫非禁军统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么？
这一夜，皇帝未下旨，有很多人不敢贸然逃命。也有人大着胆子想要强行逃出皇城的，却也都未能幸免。
皇帝睡得很沉，似乎是紧绷的那一根弦松懈了下来，什么都不用在乎了。
皇后没有吵醒皇帝，只平静地用了早膳。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皇后竖起手指道：“嘘……皇上还在睡着，莫要吵醒了皇上。”
小太监道：“皇后娘娘，快走吧，卓亲王他们已经进皇城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哦？果然吗？”皇后甚至不敢相信这般平静的言语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那本宫便去会会他们好了。”说罢，她背起了弓箭，款款走出了寝宫。她穿着一身温婉的宫装，与背上背着的弓箭格外不搭调，可她就是这样去了。皇后不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子，虽然不会武功，骑射也是跟着兄长们学过一点的。现下她就是要凭着自己这一点骑射工夫，再拼一次。从前，她是轩辕羡，是红珠，后来是太子妃，现下是皇后。无论如何，她是爱拓跋煊的。
宫墙很高，还是不那么容易上去的。当皇后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已经气喘吁吁。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然行进了过来，她看得真切，在最前面的二人，一个是拓跋烨，另一个眉眼与拓跋烨有些相似，大约就是拓跋烁了。皇后服下了身子，掩去了身形。
宫墙下除了严整的马蹄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皇后不敢相信，叛军的军队竟然也能够如此整齐划一。
隐隐约约能够听闻远处的一个单薄的马蹄声打破了这般严整，一个女人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皇后听得分明，那是卓亲王妃管素纨的声音。
“王爷——王爷——”管素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说过，不管是怎样，她都要与王爷一处。
当听闻管素纨的声音时拓跋烨已经停了下来，而当管素纨的身影越来越近，拓跋烨则转过身来。
就是这个时机。皇后探出身子来，射出了她酝酿已久的那一箭。
那一箭朝着拓跋烨直直飞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鬼使神差般地，管素纨竟然飞身而起，挡在了拓跋烨身前。那一箭射中了管素纨的心口。
“素纨——”拓跋烨抱着管素纨，跌下了马。
钟离珏从旁边一人手中抓过了弓箭，一箭出手只是瞬间，射中了皇后轩辕羡。并没有射中要害，但是轩辕羡从宫墙上跌落，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王爷……王爷……”管素纨的衣襟已是鲜红一片，“王爷，素纨不能跟你在一处了……你……照顾好俪儿……”说罢，她便咽了气。卓亲王妃管素纨亦去了。
这一日早晨水云天、管素纨、林潇等一行人才刚刚赶到京城。水云天早已听闻了妹妹的死讯，却什么也没有说。他那死一般的沉默，令所有人都不敢近身，也不敢与他说一句话。管素纨听闻拓跋烨已经进了皇城，当即便把俪儿托付给水云天和林潇，自己则找了一匹快马，策马进城去了。她要与王爷在一处！其实，管素纨的骑术并没有那么好，这一次，是她骑得最快的一次。如果……她能够再骑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轩辕羡和管素纨，她们都只是妃子，是那个背后的女人。可她们却都未自己所爱的男子，自己的夫君，付出了性命。
拓跋烨暗暗拭去了泪水，毕竟，在军队的面前，他是不能流泪的。
拓跋烨和钟离珏是在皇后的寝宫中见到皇帝的。
皇帝转过身道：“好啊，阿烨，阿烁，你们两个人都来了。没想到啊，阿烁竟然真的还活着，哈哈哈哈……你们知道吗？今日晨起朕见红珠不在，便一直等着，一直等着，等到现在，红珠却还没有回来，你们说，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啊？”
皇帝看向拓跋烨衣襟上那片鲜红的血迹——那是管素纨的血迹。
拓跋烨道：“皇兄，确乎是臣弟们来了。二十多年前的旧账，想来今日也都该清算了吧。”说着，拓跋烨拔出了剑。
“哈哈哈哈……”皇帝竟是疯了一般地大笑起来，“阿烨，你想报仇？我知道你想报仇。还有阿烁，我知道，你也想报仇。可是，你们的仇，这一辈子是报不得啦！哈哈哈哈……再也报不得啦！”皇帝的身子一抖，直直倒在了地上，顿时七窍流血。再探他的鼻息，已没有了。那原是辛泽他们每次执行重要的刺杀任务之前要服下的毒药，皇帝也给自己留了一粒。
己巳年六月十六日，皇帝拓跋煊驾崩，谥号肃淩皇帝。
当鄞亲王拓跋煜冲过重重守卫进入皇后的寝宫时，一切为时晚矣。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王兄，你答应臣弟的呢……”说着，拓跋煜拔出了剑。
拓跋烨一言不发，也拔出了剑。
千钧一发，只听“当”“当”两声，二人皆是手一麻，剑脱手坠地。那是钟离珉暗中发出的两枚铜钱。
到了这时候，任谁也不想任何人再死去，任何人再受伤。
拓跋煜跪在了地上，久久不能起身。诚然二哥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当初也选择了同堂兄拓跋烨站在一处，可他只希望能够留他的二哥一条活路。可二哥是自尽的。
这一日，尘埃落定，拓跋煊死了，拓跋烨和钟离珏赢了。然而，他们却没有尝到任何胜利的喜悦，因为为了这一场胜利，已有太多太多人牺牲，已积攒了太多来不及的悲伤。他们好似蓦地被抽空了，又好似心口被捅了一刀一般，这伤痛久久不能平息。
孝光严皇帝的遗诏一直由钟离珉保管。钟离珏淡淡道：“大哥，宣旨吧。”
钟离珉点了点头，从衣襟中拿出了孝光严皇帝的遗诏。
“先帝遗诏——”钟离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所有的人全部跪地齐声道：“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统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而敬天法祖本于至诚之心，不容一息有间。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兢业业也。然未见百姓安居，社稷太平，朕之心愧矣。天赐福薄，只得二子，烨、烁。谨告汝知：惟贤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朕行将大去，旨到之日，令长子烨继承大统。钦此——”
一片哗然，莫非孝光严皇帝并非传位于嫡子吗？
一时间前朝的人们面面相觑。
这时，钟离珏走到拓跋烨面前，行了一大礼道：“臣弟烁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离珉亦行大礼道：“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双手将遗诏递给了拓跋烨。
此时，潮水般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响彻了整个大殿。
到了这一刻，一切的一切才算是真真正正地结束了。
己巳年六月十七日，孝光严皇帝拓跋震空之长子，卓亲王拓跋烨在昭乾殿登基为帝，追封已故的卓亲王妃管素纨为敬贞皇后，封女儿庆安郡主拓跋俪为定平公主，意为“定乾坤，平天下”。他还娶了三朝元老靳呈青的侄孙女靳芷嫣，封为贵妃，京城总捕头苏汶的女儿苏绾洁，封为昭仪，辛良的表妹华嘉娴，封为修仪，许平之女、许山之妹许青，封为修容。但是，他没有再立皇后。随后，皇帝拓跋烨又下旨彻查当年方承晖一案，为方氏一族平凡昭雪。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