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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一百四十七章 短兵 ...

  •   辛泽那不祥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彼时皇家的车队已然被逼后退五里,禁军已经与杀气腾腾的一支军队交上了手。对方的帅旗上同样是“拓跋”二字。这一支军队,才是拓跋烨和滕恪领导的从达兰答通来的起义军。而在京城外徐世敦交手的,是钟离珏领导的军队。“拓跋”二字的帅旗也并非一个幌子,他原本就是孝光严皇帝嫡子拓跋烁的。
      多少次声东击西,多少次调虎离山,等的全都是这一刻了。
      “拓跋烨!竖子!”皇帝一拳捶在马车的侧壁上,震得马车一阵摇晃。
      前方是打得不可开交,达兰答通的军队真的就只是为了简单的一个生计。虽然造反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人们都只想活命而已。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他们有着信仰,倘若有了信仰,那便更不同些。因为他们偶然知道,卓亲王,是真心准备为方承晖将军翻案的。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是伊赛人。
      禁军虽然是训练有素,不可小觑的一支军队,数量上又占优,可他们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双方几乎是各有千秋,势均力敌,这是一场打不尽的拉锯战。
      拓跋烨已然是背水一战了。正如他所说,他离开京城去了边关,再回到京城的时候,那就必是挥军进京的时候。
      双方就这样耗了两三个时辰,拓跋烨的军队虽编制杂乱,却是愈战愈勇。而禁军,虽然起初打得起劲,到后面就越发泄了气。皇帝离开京城此举是为了躲避宫中的瘟疫,这个说辞,不过只能说服自己罢了。谁不知全国各地多处战事告急,宫中人人都说是皇帝出宫避难去了。
      不过,禁军也的确是禁军,便是处于劣势,也依旧顽强抵抗着,双方陷入了僵持。可是棘手的在于,皇帝根本就没有办法下旨搬救兵。北方的军队正忙着平定胡琚人的叛军,西边有打着江湖人旗号的起义军,京城的守军定不能撤,否则徐世敦便会成了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至于再南边的军队,必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时间皇家的车队竟被逼得进退维谷。
      军队后方,滕恪略显不安。拓跋烨一针见血地问道:“滕将军,可是还有什么顾虑么?”
      滕恪道:“王爷,倘若我们打消耗战,怎么可能打得过朝廷?为何不下令总攻?”
      拓跋烨道:“倘若下令总攻,才真正是暴殄天物了。就算我们能全歼这队禁军,自己也必死伤过半,那我们还能剩下什么资本?”顿了顿,他又道:“对了,本王还要提醒将军,倘若现在倒戈相向,那必是大大的不值。本王活不了事小,反正本王早已做好两种打算。可将军和将士们若是为此送了性命,可真是不值得了。还有,请将军放心,你们的家眷都并不控制在皇兄的手中。”
      滕恪登时便是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并没有倒戈。每每他心生动摇的时候,拓跋烨总能一针见血,打他七寸,令他再不敢生异心。大约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动摇了,再向后,无论输赢,他都不会再有机会倒戈。
      半晌,滕恪又道:“王爷,末将还是认为,打消耗战,我们不可能打得过禁军。倘若他们再搬了救兵……”
      “他们短时内根本搬不来救兵。”拓跋烨斩钉截铁,“咱们自然不能与他们打消耗战,为今之计,只有将他们逼回京城。”
      确实如此,倘若逼得皇帝退守京城,那么徐世敦也只得回撤护驾,前朝的军队便能成围城之势,彼时京城中孤立无援,便真正是俎上之鱼了。
      “父皇、母妃、母后,你们的大仇,很快便要报了……”拓跋烨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着。从他开始筹划到走到这一日,已经过去十五年有余。二十年等待,十五年筹划,如今只在朝夕!他终于与皇兄兵戎相见,他的军队与皇兄的军队终于短兵相接。他叫了这二十多年的“皇兄”,也终究该结束了吧。
      终于,禁军已成颓势,皇帝被迫下令退守京城。拓跋烨和滕恪率军乘胜追击,直将几万禁军全部逼回了京城。
      徐世敦这边早已把叛军逼得打起了游击战,却不想他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卓亲王拓跋烨的军队。那么他这一仗打得再漂亮,也都是无济于事,因为京城后方已然告急。无奈之下,徐世敦只好奉旨回撤京城护驾。
      此时,钟离珏亮出了孝光严皇帝嫡子拓跋烁的身份,率军与拓跋烨会合。至此,兄弟二人终成一体,当真有其利断金之势。十五万大军顿成围城之势,京城战事告急,这是一甲子以来的第一次。如今,京城的人们终于相信,京城真的也失陷了。京城再也不似城外的远戎坡的美好意味一般远离战事。一时间百姓皆收拾东西准备逃难,京城一片混乱。

      当辛泽一行人两次辗转赶回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再进不去了。辛泽率这剩下几十人硬是闯出一道缺口,进了京城,回了皇宫。
      辛泽进宫面圣的时候,皇帝正召了文武百官紧急议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瘟疫的威胁了。文武百官中,有主战者,亦有主和者。两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皇帝心烦气躁,斥道:“你们当中就没有一人能提出半个可行之法吗?这般争吵下去,国将亡矣!”
      朝堂上先是一片鸦雀无声,随后百官便是窃窃私语。国将亡矣……国将亡矣……果然已到了如此地步了么?起先百官还只觉先帝孝武仁皇帝和当今皇上的种种罪名都是叛军为找一个借口而杜撰的,如今他们越发相信这些事情,仿佛并不那么假了。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你们这群废物,朕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皇上息怒。”百官登时跪了一地。
      皇帝怒道:“拿朕的披挂来,朕要御驾亲征!”
      “皇上,不可!”辛泽不顾礼法,从宫门外冲了进来,跪在堂上。
      “大胆!”皇帝已近乎失去理智。
      辛泽抬起头道:“皇上,臣以为,现下大势已去,皇上不应御驾亲征,应保重龙体。臣等愿以血肉之躯护送皇上离开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你说什么?你要朕认输了么!来人,将这大逆不道之人拖出去斩了!”
      “皇上——皇上——请皇上三思。”辛泽在下面不住叩首。后来任凭几个侍卫托着他出了宫门去,他的声音还回荡着。就这样,皇帝最信任的一等侍卫,侍卫统领,武功高强,机智嬗变的辛泽,因为皇帝的一句气话,曝尸荒野。
      皇帝的目光扫过下面站着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低下头去,避开皇帝的目光。那可怕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都听着,朕是不会输的,朕是不会输的!”皇帝的声音几近是咆哮一般,震耳欲聋。
      “皇上……皇上……”只见皇后不顾阻拦,踉踉跄跄地跑上殿来。跑得急了,已顾不上去扶那摇摇欲坠的凤头钗——皇后平日里是一个很注重仪容的女子。
      此时皇帝略略平静了些,问道:“皇后有何事不能等到散朝以后再讲?”
      “皇上……皇上……”皇后一个趔趄跌在皇帝脚边,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太后……太后她……”
      皇帝心头一紧,忙问道:“太后怎么了?”
      皇后再也抑制不住,瞬间泪流满面道:“太后在宫中自缢了。”说罢,便昏了过去。
      大殿上一片嘘声。皇帝吩咐道:“扶皇后回宫休息,朕要去太后宫中。”听了吩咐,太监宫女们忙七手八脚地去执行皇帝的命令。
      当皇帝到太后宫中的时候,太后宫中的太监宫女已是跪了一地,再向里面的寝殿走去,太医又是跪了一地。见是皇帝来了,太医们忙让出了一条通道。皇帝试探了推了推太后的肩膀,叫了两声“母后”,见太后没有反应,他便探了探鼻息。随即,皇帝双腿一软,瘫倒在太后床前。太后才死去不多时,身体都还是热的,却早已没了气息。
      己巳年六月十三日,皇太后薨逝。又一次进入了国丧。
      这一次,皇帝竟出奇平静,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一怒之下治什么人的罪,只是遣了所有的人出去。他则跪在太后的床前,很久很久。
      “母后,您到底对儿臣是怎样一种态度?母后,您就这样去了么?母后,您就这样不信儿臣,儿臣就是这样不堪?母后……母后……”皇帝一遍又一遍喃喃念叨着,无穷无尽。
      他当真在床前跪了很久,直到皇后醒来,奔到太后的宫中。摸着太后冰冷的双手,皇后又一次不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除却是太后的儿媳,还是太后同族的侄女。上一辈这一辈的恩恩怨怨,皇后是不知的,她只知她出嫁前太后便算是疼她的,现下太后不在了,她更是不能接受。
      终于,皇帝站起了身,“来人——”
      即刻有几个太监宫女上来,跪在旁侧道:“奴才在。”“奴婢在。”
      皇帝道:“传旨礼部,为太后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然后与先帝合葬吧。”
      太监宫女领了命便下去了,皇帝几乎是半拖着皇后离开了太后的寝宫。七七四十九日,皇帝不禁笑得极是嘲讽,现下的境况,可还能够撑得住什么七七四十九日吗?恐怕也是悬了吧。
      这一日晚上,静妃不在太后的灵前尽孝,反而跑到皇帝的面前哭诉。皇帝一怒之下便将其废入了冷宫。太后灵前,此等行为乃是大不敬。人们除了为从前在后宫叱咤风云的静妃而叹惋,也就是暗道静妃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蠢女人。除此之外也就没有旁的了。每日几个时辰的守灵,许多人都已虚耗不下去,却不想皇后一个弱女子竟每一日都坚持到最后,不曾叫过一句苦,喊过一句累。一时间,人们倒是对皇后刮目相看。

      也是这一日晚上,钟离珏终于光明正大地以孝光严皇帝次子拓跋烁的身份拜见了他的王兄——孝光严皇帝长子拓跋烨。
      拓跋烨扶起钟离珏道:“如今唤你什么?‘弘燚’还是‘阿烁’?”
      钟离珏道:“依旧是‘弘燚’便可,早已习惯了。”
      二人各自坐下,却都是望着京城的方向,许久无话。
      半晌,钟离珏道:“太后……薨逝了。”
      拓跋烨道:“其实……唉,其实我儿时,太后对我也是很好的。许是……她因为父皇的事,对我心存歉疚吧。不过她终究也是对我好过的,我宁愿相信那都不是假的。”
      钟离珏没有回话。对于王兄的事情,对于王兄的经历,他不想做任何评价也不能做任何评价。他只知道,王兄长在宫中的这二十多年,比起他来更是凶险万分。王兄对平静的渴望,定是比他多许多的。可是王兄这些年不冒进亦不退缩,从某种程度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行事之间俨然透着王者的风范。
      钟离珏问道:“我们何时总攻?”
      拓跋烨收回了目光,看着钟离珏道:“总归是不能拖的,若是拖到皇兄请来了援军,一切就不好办了。现下离京城最近的援军是何处的?”
      钟离珏道:“最近的到京城至少还需七八日路程。”
      拓跋烨思索片刻道:“大军休整一日,我们十五日总攻。”
      “好。”二人一拍即合。
      终于到了这一日,他们已不知等待了多少时日。
      钟离珏在心中默念着:“义父,您终于要看到了……终于要看到了……”
      拓跋烨若有所思道:“我们二人骨血相连,二十年不见却依旧亲厚至此。但愿我们二人今后,不会像皇兄和大哥一样,兄弟阋墙。”
      钟离珏道:“皇家便是如此,但其实,兄友弟恭,也总是有的。”
      “早点休息吧。”拓跋烨站起身,拍了拍钟离珏的肩膀。
      “王兄也是。”
      还未等拓跋烨走出去,便有一人急急进来,到钟离珏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什么!”钟离珏面色骤变。
      “怎么了?”拓跋烨转过身问。
      钟离珏眉头紧锁道:“赌神出事了,元帮扣了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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