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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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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管素纨便要临盆了,她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中待产。这几日,拓跋烨也不理公事,似是要做个只顾娇妻的闲散王爷了。
皇后那时也还未生产,却一直对管素纨十分挂念。这几日,她日日都指派最信任的太医去替管素纨把脉,也总差人送些对孕妇极有好处的吃食。但是,拓跋烨很是谨慎,每每都询问了姜大夫,可有相克的或性寒的事物。到最后,真正到了管素纨饭食中的,也几乎没什么了,尽管姜大夫并没有看出哪一种食物不好。可中间的这一切,管素纨都不知道。
拓跋烨也算是生子很晚的了,彼时皇帝已有了一子两女,皇后育有一女端玉公主,静妃育有一子一女,鄞亲王有一子一女,正妃乌迪娜育有一子,侧妃曹真育有一女,毅亲王有两子。
戊辰年二月二十八日晌午,卓亲王妃管素纨在王府诞下一名女婴。帝后听闻此事后十分喜悦,赏赐了不少东西。皇帝更是龙颜大悦,将拓跋烨的女儿封为庆安郡主,还亲自赐了名。皇家这一辈从单人旁,皇帝特意与皇后商议,择了个“俪”字赐给庆安郡主,象征拓跋烨和管素纨伉俪情深。皇帝还准他们等到管素纨出了月再一同进宫谢恩。
拓跋烨可当真是“感念”皇帝的宠幸,比起先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此他已在心中暗骂了无数次,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四弟五弟还小,至于大哥,先帝在位时就大哥对他意见不浅,不过毕竟他也没做出过什么功绩来,大哥的不满也情有可原。三弟倒还是极宽厚的,一向如亲兄弟般待他,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多少也让人舒心些。
三月底,管素纨总算是出了月,而拓跋俪也满月了。皇帝的意思是,想要在宫中为庆安郡主办一个满月酒。盛情难却,拓跋烨怀着重重心事,带着管素纨和女儿拓跋俪进宫去了。可没想到,竟一进宫就吃了个闭门羹。紧接着,皇后临盆了,可是皇帝依旧没有踏出昭乾殿一步。拓跋烨和管素纨坐在松隐斋等候,管素纨一直哄着逗着拓跋俪,拓跋烨却如坐针毡。连皇后临盆皇帝都不闻不问,那么必是在处理些严重的问题。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管素纨亦有些不安了。他们晨起进宫,那时已是晌午。拓跋俪哭了起来,管素纨只好让乳娘去喂奶。
“王爷,是发生了什么事?”管素纨惴惴不安。
拓跋烨虽然亦是不安,但面上依旧很是沉稳地对管素纨道:“没什么,皇兄日理万机,一时忙不过来,我们静静等候就好。”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误打误撞地跑进了松隐斋中,一不留神摔了一跤。管素纨因着是刚刚做了母亲,对小孩子便格外关心些,她上前去,扶起了那小女孩。
几个宫女慌慌张张追了上来,不住喊着“公主”。管素纨这才知道,看年纪这小姑娘大约就是皇后嫡出的端玉公主拓跋仪了。拓跋仪不过三岁,她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管素纨。宫女们即刻跪了一地道:“参见卓亲王,参见王妃。”
拓跋烨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叔叔!”拓跋仪跑过去,抱住了拓跋烨的腿。拓跋烨常进宫,有时候也会逗一逗她,她跟这位叔叔也是相熟的。
拓跋烨弯腰抱起了拓跋仪笑道:“仪儿都长这么高了,让叔叔好好看看。”
拓跋仪这一次却并不买账,直回头看着管素纨。
拓跋烨道:“这是婶娘。”
拓跋仪灿烂地冲着管素纨一笑,张开了双臂道:“婶娘,抱抱!”
管素纨犹豫了一下,面前的小姑娘虽是极惹人喜爱的,可她也毕竟是公主之尊。
“婶娘,婶娘不喜欢仪儿吗?”说着,拓跋仪竟嘟起了小嘴。
“公主,你……”管素纨还是有些犹豫。
拓跋烨道:“无妨,仪儿喜欢你,你便抱抱她吧。”
管素纨这才顾虑渐消,张开了双臂。拓跋仪满心欢喜地便挂住了管素纨的脖子,扭股糖似的,丝毫不见认生。
拓跋烨拍了拍拓跋仪的头道:“仪儿等一下便不要再叫婶娘抱着了,婶娘才刚刚生了小妹妹,需要多多休息。再说,仪儿如今已经三岁多了,已经长大了,自然应该多自己走一走啊。”
拓跋仪很是懂事地说:“那仪儿便不烦婶娘了,仪儿还要去给父皇请安。”说着,她便叫管素纨把她放下,道了声“侄女告退”便跑跑跳跳地出了松隐斋。
拓跋仪才刚刚跑出去,便听得“喵呜”一声,从草丛中窜出一只白猫来,朝着拓跋仪扑了过去。拓跋仪登时吓得六神无主,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管素纨见状忙奔过去将拓跋仪抱了起来,可是却不慎被猫儿抓破了胳膊。她不不顾自己臂上的疼痛,只顾安慰着拓跋仪道:“仪儿不怕,婶娘在这里。”
“小锦儿,小锦儿呢?定是你们又没有看好本宫的小锦儿,若是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本宫不剥了你们的皮!”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拓跋烨知道这是静妃的声音。
拓跋烨忙出来走到管素纨身边,这时拓跋仪也怯怯站在管素纨身后,面前这唤做“小锦儿”的白猫正对拓跋仪虎视眈眈。
静妃从旁的树后绕了过来,看到白猫,先是一脸惊喜,然后便看到了拓跋烨和管素纨,面上略略震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应有的仪态。
拓跋烨和管素纨分别行礼道:“小王参见静妃娘娘。”“妾身给静妃娘娘请安。”拓跋仪也行了一礼道:“仪儿见过静母妃。”
静妃忙道:“快快请起,卓王爷和王妃行此大礼可真是折煞本宫了。公主和本宫本是一家人,也莫要如此多礼了,倒是本宫的猫冲撞了公主,好在有王妃,要是公主有了什么闪失,本宫可当真是担当不起。”说着她便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还不快替王妃清理伤口!”
拓跋烨只道了声“有劳娘娘”,便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了。方才可真是凶险,这一连串的事情总让他感到有些蹊跷。
谁也没有注意到,拓跋仪的小脸上竟闪过一丝不悦。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竟是皇帝来了。
这边的人顿时便跪了一地,“参见皇上。”
皇帝慢条斯理道:“远远地就听到你们这边这么热闹,朕倒是也想来凑一凑这个热闹。”
“父皇……”还未等皇帝开口,拓跋仪便站了起来,跑过去抱住了皇帝,抬头道,“父皇,仪儿好怕那只猫儿,猫儿好凶!”
皇帝一向宠爱这个嫡女的,便把她抱在怀中道:“仪儿不怕,那是你静母妃养的猫,你也知道,你静母妃一向是喜欢猫的,仪儿若是怕,便让它不要再到这边来就是。”说罢,他抬起头道:“静妃,朕也知道你喜欢猫,不过以后可要管好了你的猫。”
静妃战战兢兢地回道:“皇上,以后臣妾一定会管好自己的猫,再也不让它冲撞公主了。”
皇帝这才让众人起身,他自己则撇下了众人径直走向皇后宫中去了,想是刚刚处理完政事,便要去陪一陪正在生产的皇后了。
待到旁的人都走了,拓跋烨才松了一口气,这宫中当真是万分凶险,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向不愿管素纨进宫,也不愿自己的女儿进宫。可是,就算日后真的是阿烁做了皇帝,可真的能相安无事了吗?他不知道,可他依旧要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
黄昏的时候皇后宫中才传来消息,皇后这一胎生的又是一个女儿,生产的过程也万分凶险,皇后险些失了半条命,一年之内都不宜再有孕了。皇帝十分感念皇后生下来这个女儿,便赐名拓跋伃,意为“美好”,封号是端敬公主。这可是份殊荣,要知道先帝的婧姝公主是十几岁才得了封号。
这一切的一切都完了,皇帝才得空来接见拓跋烨和管素纨。简单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庆安郡主的事,也就没有其他的了,再来就是在宫中吃了顿便饭,那时天已黑了。饭后,皇帝传拓跋烨到上书房一叙,让管素纨和拓跋俪依旧在松隐斋等候片刻。拓跋烨知道,又是一件不好应对的事情。
皇帝开门见山道:“阿烨可知今日朕在忙些什么?”
拓跋烨垂手而立道:“臣弟不知。”他却也不问下去。不该问的便不要多问,这些年他已习惯。
皇帝道:“今日总有人上书反映西边的赋税繁重,百姓不堪重负。朕明明下旨赋税减半一年,想必是些贪官,暗地里苛捐杂税的缘故。可谁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竟说是朕要暗中招兵买马,西边很快便要打仗了。”
拓跋烨道:“这自是无稽之谈,想必是那些人的借口。”
皇帝皱了皱眉道:“这样下去可当真是苦了百姓。朕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拓跋烨思索片刻道:“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好!”皇帝很是满足,“拓跋烨接旨。即刻起,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出这谣言的源头。”
“臣弟接旨。”
“朕会拨些银子暂且赈济那边的百姓,你也一并带过去吧。”
“是。”
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过这件事倒是让拓跋烨略略心安。烫手,是因他心下清楚,去查这个不是谣言的谣言,却还要硬找个替罪羊来;心安,是因他自己查自己,“徇私”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不少。拓跋烨不禁冷笑,皇兄,明明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盘算,臣弟不过是推波助澜一番,倒也真是替您分忧了呢。
路上,管素纨忍不住问道:“王爷,方才皇上召你去上书房都说了些什么?”未等拓跋烨开口,她又说:“王爷,我知道我本不该问这些,可方才皇上面色凝重,你出来以后又眉头紧锁,可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没有。”拓跋烨微笑着摇摇头,“还远没有我想象中的棘手。”
“那就好……那就好……”管素纨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近日要去一趟西边,最多不过一个月便回来了。你在府中照顾好自己和俪儿,等我回来。”
“嗯,王爷放心吧。”管素纨点了点头。
当然,皇帝现下再去堵这悠悠众口,已是有些晚了。消息早已传到了扎托和热托。不管这消息是真的还是谣言,钟离珏都只当它是真的,是真的才最好,这仗,真的打起来才最好。他想着,自己或许本不该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弃和平,支持打仗。可现实就是这样,又能怎样?不打这一仗,阿卓和的决心就不能坚定。
钟离珏不禁回忆起当日婧姝公主奉旨下嫁的盛况,那个盛典,规模甚至超过了阿卓和在热托登基为汗的时候。但是,那个婚礼很快被人们淡忘,人们很快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当中。这时候,从前生活在热托的尤祂部人,也都渐渐承认了阿卓和这个大汗。西边的那特兰大漠上,竟已是一派祥和。
拓跋浔嫁与阿卓和的时候,不是遵汉人的嫁娶之礼,而是从伊赛的嫁娶之礼。大漠上没有中土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没有盖头,没有三拜,也没有新媳妇敬茶。就是这样,钟离珏那一日清楚地看到拓跋浔面上的表情,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冷肃。可是,只闪过一瞬而已,那一瞬短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大漠上民风开放,不拘太多等级限制,一家人,便都在一同吃饭,私下里也都不用拘礼。但是,拓跋浔的话一向很少,从来都恪守着作为一名公主,如今是作为一名大妃的礼节。大家心下也都清楚,阿卓和没有要她,他们并没有圆房。拓跋浔毕竟是公主之尊,乃太后嫡出,皇帝同母亲妹,让她嫁到这种地方来,她当然不愿。
一日用午饭的时候,阿卓和轻描淡写地对钟离珏道:“听说卓亲王往达兰答通来了,你可要去看看?”
看似只是一句“听说”,却是非同小可。拓跋烨此行低调,若非他有意放出消息,若非阿卓和着意留心,想来是不会得到消息的。
钟离珏随意地点点头道:“那我过几日便去达兰答通一趟,碍于王爷的身份,与朋友会一会总不容易,他既来了达兰,也刚好去叙叙旧。阿卓你不便离开,可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要我带给王爷的?”
阿卓和道:“我也正有此意,你两日后便启程吧。我没有什么要带给王爷的,你只替我谢谢他就是。”
这时,一向惜字如金的拓跋浔突然开口道:“大汗,我想见一见堂兄。”
几人都愣了片刻,他们甚至还不甚清楚拓跋浔说话的声音。
阿卓和想了想道:“大漠之上风沙太大,弘燚此去又不便带车架,你若思念亲人,待到春日里,我便安排你回京城省亲吧。”
“多谢大汗。”拓跋浔颔首回了一声便起了身,“我有些倦了,便先回去休息了,大汗莫怪。”
阿卓和摆了摆手。
如今钟离珏又多了一分顾虑,这位婧姝公主一直在身边,阿桑妲和阿卓和只当是多了一个同桌吃饭的人,可这位公主,可当真让人看不透。若说她真的是皇帝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可她还这么年轻;若说她不是,可她的形容又并不像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子。
或许,这件事还是需要王兄来指点迷津吧。还好王兄会来达兰走这一遭。
钟离珏到了达兰答通,便找了一间客栈歇下。
虽然拓跋烨是低调出行,可毕竟也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而且达兰答通的地方长官上京述职之时也见过拓跋烨,认得他,所以自然将他奉为上宾。想必只要在这附近等候,早晚会见到他。
此番拓跋烨又是以董烨之名出行。
钟离珏身着蓝黑色伊赛劲装,头戴纱巾,腰间别着短剑,站在街口。当看见拓跋烨迎面走来,他便抬手高呼:“董二哥,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