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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一百一十三章 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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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素纨还是随拓跋烨一同进宫去参加这场家宴了,皇后对管素纨十分记挂,一再要求她进宫陪伴些时日,拓跋烨也不好回绝。
登基大典三日后,拓跋烨和管素纨便进宫赴宴去了。毅亲王在外带兵,四殿下、五殿下还未成年,此次赴宴的除了拓跋烨,也就是鄞亲王拓跋煜和正妃乌迪娜了。
拓跋烨和管素纨很早便到了宫中,彼时宫人们还在准备,皇帝陪着皇后在御花园散步,皇后也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已是她的第二胎了。
拓跋烨和管素纨见了帝后二人,各自行了跪拜之礼。
“臣弟参见皇兄、皇嫂。”“妾身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亲自扶起了拓跋烨道:“这并非朝堂之上,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堂弟和弟妹快快请起吧。”
拓跋烨彬彬有礼道:“谢皇兄。臣弟怎受得皇兄如此恩典。”
皇帝微笑道:“堂弟怎受不得呢?朕说受得就受得。”
这时候,皇后执起管素纨的手道:“本宫一向看着卓王妃亲切,离宴会开始还早,不若王妃就陪本宫走走吧。王妃怀着身孕,又是头胎,本宫还有不少经验也可说与王妃听听,想必会有所裨益。”
管素纨敛衽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妾身能够陪伴皇后娘娘,是妾身的荣幸。”
那边看着皇后带管素纨走进了花丛深处,皇帝屏退了左右道:“此处没有外人,朕便唤你阿烨。今日天气很好,你我兄弟也难得见一面,不若你也陪朕走走。”
“是。”
皇帝和拓跋烨二人并肩行走在御花园中,看似兄友弟恭,气氛却格外诡异。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拓跋烨就已和他斗了近十年,可如今他是皇帝了,再斗下去,可就不单单是兄弟阋墙了。
拓跋烨道:“皇兄如今九五之尊,可莫嫌身边人累赘了。皇兄安好是国家社稷之福,保险起还应让侍卫近前。”
皇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拓跋烨,拓跋烨十分循着礼数,放低了目光,不与皇帝的目光相撞。皇帝轻拍拓跋烨的肩膀道:“有阿烨伴随在侧,朕很放心。都知道阿烨在咱们兄弟当中武艺是极出众的。”
拓跋烨颔首道:“不敢,皇兄过誉了,臣弟的功夫,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皇帝边走边道:“阿烨不必过谦。对了,进来朕读了不少史书,不知阿烨可愿与朕探讨一二?”
拓跋烨婉拒道:“臣弟才疏学浅,怎及皇兄通古博今,况且皇兄也知道的,臣弟一向不致力于经史子集,不过是个粗人。”
皇帝笑道:“若说我们兄弟几位中你是粗人,那可当真是无稽之谈了。朕知道你不喜读书,可你府里也算得上是卷帙浩繁了,左右读的书也不少。朕总觉得你亲厚,虽你我是堂兄弟,朕却总感觉你我竟如亲兄弟一般,有什么话,也自是愿与你多说两句。”
“皇兄抬爱了。”拓跋烨已开始万分谨慎,毕竟这样的话从皇帝口中说出并不寻常。
皇帝依旧兀自说道:“最近朕读《史记》读到‘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阿烨可知道这一段?”
拓跋烨的额上已是汗涔涔,他不知这是一种试探还是暗示。此段出自《史记卷四周本纪第四》,周思王姬叔乃周贞定王之子,杀害其兄周哀王即位为王,仅在位五个月,又被其弟姬巍所杀。
要知道,当今皇上除了有他这一个堂弟,更有三个亲弟。
拓跋烨恭谨回道:“臣弟愚钝,未曾读过此篇。不过,臣弟曾也曾读过一篇……”顿了顿,他忽觉不妥,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转言道:“臣弟也曾读过一篇,是讲北周齐王宇文宪助其皇兄,武帝宇文邕,挥军攻齐。皇兄是明君,臣弟自当效仿齐王。”
皇帝神色微微一沉道:“朕才登基不过四日工夫,阿烨怎知朕是明君呢?”
拓跋烨心中一凛,诚惶诚恐道:“皇兄定会是明君,臣弟相信,天下人也相信。”
皇帝转而微笑道:“那朕一定不负了阿烨和天下人的期望。”
拓跋烨感到汗已浸透了中衣,尽管这许多年他一直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也紧张过太多次,可从没有哪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含义。如果他方才所说的是南朝宋太子刘劭弑父刘义隆篡位,那便是暗示皇帝弑父夺位,那会是怎样?知道得太多,他必是找死了。如果他方才所说的是北齐兰陵忠武王高长恭死忠于后主高纬,那便是将皇帝与昏君相提并论,又会是怎样?更是找死。在宫里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他突然明白为何皇兄要屏退左右。倘若有人行刺,若不栽赃到他的身上,也大可以治他个护驾不利之罪,左右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然而,皇帝并没有这么做,这般对他的敲打,他若看不出,才是真的愚钝。不过,皇帝也是够大胆,竟也敢对自己父亲一生中的污点直言不讳。
这边把皇帝的种种刁难应付过去,拓跋烨心中悬着的石头依旧没有放下。管素纨还陪着皇后在御花园的另一个角落散步。皇后怀着一个月身孕,一月胎像大多不稳。据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成婚四年才有了一个女儿,若此番皇后不慎滑胎,又会怎样?他自问自己将自己所珍爱的王妃保护得无微不至,不让她接触明争暗斗的污秽之事,可是,这样真的对吗?
这时,一位内监上前来,行了个跪拜礼道:“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卓亲王。”
皇帝抬抬手道:“起来吧。”
内监起身道:“谢皇上。禀皇上,鄞亲王和王妃到了。”
皇帝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拓跋烨心中暗道,“三弟,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又想着,说不定,他早已到了,在外面候旨也未可知呢。
拓跋煜和乌迪娜并肩走了过来,很是有亲王夫妇的风范。他们双双行礼:“臣弟参见皇兄。”“妾身给皇上请安。”然后又起身对拓跋烨见了平礼:“见过王兄。”“妾身见过卓王爷。”皇帝将这一礼受了,拓跋烨亦点头回礼。
彼时皇后和管素纨也回来了,几人相互依制见了礼,才算罢了。
拓跋烨忙执了管素纨的手道:“素纨笨嘴拙舌,可没扫了皇嫂的兴致吧?”
皇后抿嘴笑道:“怎会,本宫与弟妹相谈甚欢。只是,弟妹还略有些拘束呢。其实弟妹也本不必拘束的,皇上方才也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宫里确是规矩多些,可自家人略疏忽了,又有什么打紧呢?只要不是大错,也都无妨。”
管素纨讪讪笑笑,又福了一福。方才与皇后在御花园中散步,本应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不得不说,皇后对她也十分亲切,妯娌之间无论是正经的,还是顽笑的,也都与她说了不少。可她还是应付得满头大汗。宫里果真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地方。
若说起来,拓跋烨本应对拓跋震寰的每一个儿子多少都有些敌意,可他从小倒是与年龄相仿的堂弟拓跋煜极合得来,如今在兄弟中也算是亲切的。至少,他对这位堂弟如今也没有什么敌意。这场气氛诡异的家宴,有这位堂弟一同赴宴,也好。
新帝登基的喜庆还未过去,这些日子,各个府邸也就借着这喜气,寻了各种借口办了各种宴会。比如说,梁府。
六月十一日是熹儿满月的日子,梁玖和任月祺在家给他办了满月酒。水云天自是很乐意赴宴,这几日为洛家的事,他早就忙得焦头烂额。不能让皇帝太快察觉洛家的异动,水云天暗中派人接下了洛家应接不暇的好几处生意。近几个月,水家的进账上下浮动,有时还略下降,开销则成倍增长。也就是水家这雄厚的经济实力,换做别家,定是撑不下去的。便是这样,水家别院还是依旧在建造着。
水云卿的病也大抵痊愈了,还没有完全走出洛子霄亡故的阴影,但能有件喜事也是好的。
这一日在家梳妆,水云卿心下虽很是欢喜,却总也提不起兴致打扮。采薇道:“小姐平日里穿白最多,今日怎说也该打扮得喜庆些。连少爷今日都穿了平日里少穿的那件玄色金边长袍呢。”
水云卿道:“六月里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哥哥却偏要穿什么玄色。也罢也罢,心静自然凉,哥哥的心向来是最静的。你取了我那件粉蓝色衣裙来吧,也不必太过隆重,不与他们家的布置相冲也就是了。嗯……头饰,就戴那支白玉簪吧,耳坠子……就这一对吧。”她随手一指,正是当初钟离珏赠她的那对水沫玉耳坠,如今再看到,心中已有了一份释然。若说起来,玉石她就喜欢些晶莹剔透的,最爱不过冰种翡翠,其次便是水沫玉了。不得不说,抛开一切不谈,钟离珏所赠的这一对耳坠子,让她甚是喜欢。
水云天和水云卿的装束,一深沉一素净,并肩走着,对比甚是强烈。
坐在马车上,水云天问道:“你怎的今日还穿得如此素净?”
水云卿不以为意,“记得这件衣服还是去年你买给我的,你的眼光总是不错的吧。那你的,穿得如此深沉做什么?你穿成这样,梁玖若是压不住场面,丢了月祺的面子可如何是好?”
水云天笑道:“他若连自己儿子的满月酒都压不住场面,今后还怎做得京城总捕头呢?”
水云卿很是满意道:“既然你说他日后能做得上京城总捕头,那么我给月祺指的这门亲事还真是不错。”
水云天故作思索状道:“我也必应为你指一门好亲事。”
水云卿转过脸去看着窗外,“我才不要你指。”
水云天笑而不语。有些事情,兄妹二人早已心知肚明,也不必再明说。不过有时与妹妹打趣几句,也着实是个不错的乐趣。
水家兄妹到得早,梁玖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把他们迎进门去。任月祺见了他们兄妹二人,很是欢喜。
水云卿见了任月祺,忙问道:“熹儿呢?快让我这个做小姨的抱抱!”
任月祺轻推了水云卿一把道:“小姐怎的眼里只有熹儿,全不在意我这个做娘的了!”
水云卿忙赔笑道:“怎会?你我这许多年的情分,对你的关照,还用明说么?”说着,她手掌一翻,“这是我特特为熹儿准备的见面礼,这玉佩上的缨络,可是我亲手打的。”
任月祺毫不客气地收下,“平日里可不见你会这些,可真是难为了你呢。”
水云卿双手一摊,“不难为又能怎样呢?我若把我吃饭的手艺教给熹儿当做见面礼,你这个做娘的可会答应?”
“好吧好吧,总也说不过你。”任月祺耸了耸肩。
梁玖的朋友不多,也就是衙门一同当差的兄弟,任月祺的朋友也就只有水家了。衙门的兄弟又想着灌一灌梁捕头,无奈,水云天作为名义上的亲戚,又开始明里暗里挡酒。这些伎俩,水云卿和任月祺早就看得分明,只在一旁偷偷笑着。有哥哥在,水云卿自不用显露她的酒量,任月祺不喝酒,她索性陪着任月祺一同喝茶,然后看着酒桌上男人们的热闹。
水云卿看着梁玖这些洒脱不羁的兄弟们,不禁想着:他们是来庆祝熹儿满月的吗?熹儿的满月酒似乎只是他们和梁捕头一聚的借口吧。暗暗笑着梁玖:梁捕头,若没有哥哥给你挡酒,你可要如何是好呢?想着想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好几日没有这样会心地笑过。
熹儿的满月酒上,赞美熹儿的言辞总是少不了的。梁玖的兄弟也都是爽快人,纵不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也有的不善言辞,赞美却都是由衷的,毕竟是他们梁捕头的孩子嘛。梁玖都一一谢过,然后又是劝这个早日娶亲,又是对那个说喜得贵子的欢欣,许是已经微微有了醉意,滔滔不绝起来。平日里他可不是这样多话的一个人。
说到兴起,梁玖竟开始劝水云天早日娶亲,说得天花乱坠,当真令水云天猝不及防。虽是醉时言语,可是梁玖的确说得在理。旁的商人在水云天这个年龄,也早就该娶亲了,甚至有的连妾侍都有了不只一个。他只得一一敷衍过去,对于娶亲,他当真还没有认真考虑过。
待宾客差不多散了,任月祺才抱了熹儿出来。熹儿的脸形像梁玖,眉眼却像月祺。双亲都是习武之人,这孩子却生得有些秀气。水云卿看了熹儿,喜欢得紧,便迫不及待地要抱一抱。虽然她和熹儿并无血缘关系,但将来熹儿也毕竟要称她一声“小姨”。
看着梁玖和月祺满足的样子,水云卿似也感受到了他们迎接新生命时无比的喜悦。这样一个小生命,是如此美好,美好得可以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让整个心都安静下来。
有一日,自己也会迎接这样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吗?
水云卿看着熹儿的小脸,微微抬了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