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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八章 埋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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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扎托还有多久?”水云卿一边问,一边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大概还有一天半吧,明日傍晚。”
“生活在大漠上真不容易,干燥缺水,还动辄就是大风沙。弘燚居然甘愿生活在这种地方,可也真算是卧薪尝胆了。”
“这都是暂时的。以后……”钟离珉顿了顿,“不是皇宫,就是黄沙。”
水云卿望着天上的白云,脑海中又回想起了前一晚的歌声。
湛蓝的天洁白的云
蓝天下马儿尽情奔跑白云上鸟儿展翅飞翔
……
“你知道吗?我昨晚险些忘了现实。”
“我也是。”
广袤的大漠一望无垠,只看得见稀稀落落的几株仙人掌和偶尔过路的骆驼。夜里至少还有北极星,白天只有一个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若不知道时辰,还真的分不清方向。一座扎托巴和的城池之于整个大漠,非常小,若是稍稍偏离一点,就很有可能迷路。钟离珉却无需问路,只凭着自己的感觉前行,水云卿便相信他走的是对的。
“快半年没见到弘燚了,不知道他这驸马做得怎么样。”钟离珉自言自语道。
“是啊……”水云卿接道,“半年不见,倒很是想念呢。”
钟离珉突然下意识紧握住水云卿的手。
“吃醋了?”水云卿的心里升起一丝满足感。
“我的心很小,至少是现在,小得只装得下你。”
“风三侠的心哪里小了,还要装得下天下苍生呢!”
“弘燚的心是必须要有那么大,可我不需要了。”
“你这算是在在说弘燚的坏话吗?没想到三侠竟是这般自私呢!”
“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钟离珉自嘲道,“却不慎让你看到了我伪装的无私。”
是啊,水云卿回想着,她真的是太多次看到,可她从来都没有挑破。在海边的时候,他说:“你嫁给弘燚,你就是我的弟妹,今后截风刃会更加维护逆乾坤,你行走江湖便安全多了。”从达兰答通回来的时候,他说:“好好做你的钟离二少奶奶。”在芟右看她赌局的时候,他说:“赌神是我的弟妹。”婚礼的时候,他总冲在最前,一再坚持婚礼继续。
不过,总算是走过了那段日子。
扎托的城池就在眼前了。原来,这就是扎托巴和了,比扎勒塔的城池更大。的确,库卓部只是伊赛族的一个部落,却有着比整个萨顿族更大的力量。
刚刚是大战过后,扎托看似平和,实则也是戒备森严。但是,守城的士兵见到他们都是躬身一礼。钟离珉并不惊奇,只是点头回礼。
前面一人,身着常服,但衣着光鲜,不同于周边的常人。
“弘燚——”水云卿惊喜地喊了出来。她如今的作风也有点像大漠上的女子,但主要还是,心境不一样了。
水云卿丝毫没有把手抽出来的意思,钟离珉也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钟离珏上前来,看到钟离珉脸上的伤疤,微微蹙眉。不过,他随后看到的,便让他会心一笑,“大哥,恭喜。”
钟离珉道:“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钟离珏笑道:“我很好,你要做大伯了。”
“那是我应该恭喜你。”钟离珉很是欣慰地拍了拍钟离珏的肩膀,“我说过,等到了你需要我恭喜的那一日,你想我恭喜的那一日,我自会恭喜你。”
“多谢大哥。”
两兄弟一别半年,再度相逢,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激动的寒暄,只如同他们昨日才刚刚见过。
钟离珏早就差人把钟离珉和水云卿的画像递到了城门,所以他才这么快得到了消息。有人问起来,他便说是他的大哥。现在,钟离珏身边的人都知道,是驸马的兄长来了扎托。如今,扎托的伊赛人对汉人的看法已经在改变了。
翘首看去,那百级台阶之上,就是库卓部的大殿了。
“带我们去大殿,合适吗?”
“大哥,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是阿卓的意思。他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很想与你把酒言欢呢。”
“弘燚……”钟离珉挑了挑眉毛,“不是做大哥的说你,不要到处去宣扬你大哥的名号。”
“大哥!”钟离珏捶了一下钟离珉的肩膀,“说你胖你还真的喘上了!”
自钟离珏出了门,阿卓和就换了套常服在大殿等着了。这一次,他除了要与传闻中的风三侠“把酒言欢”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阿桑妲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阿卓和把手放在阿桑妲的肚子上,笑道:“你大伯很快就要来了,今后你是跟大伯亲还是跟舅舅亲?我知道你一定是跟你舅舅亲。”
阿桑妲弹了一下阿卓和的头,“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阿卓和笑道:“在整个库卓部,只有长公主你敢对本汗这种态度了!”
“那当然!本公主除了是你的臣子,更是你的长姐。说起来……小准或者是小凝出生以后,除了想见到舅舅,一定也想见到舅母,还有弟弟妹妹,你打算……何时娶亲?放眼咱们整个大漠,真的没有一家的姑娘是你所中意的?”
阿卓和愣了一下,“我真的……真的没注意过。对了,一会儿差人去把史华莱和宁馨叫来吧。听说云卿喜欢小孩子,他们是顾馨的孩子,汉语说得也好,你和他们陪云卿说说话,我和弘燚,好跟三侠说正事。”
“好,我知道了。”
见到了阿卓和,三人才要行礼,阿卓和便扶起他们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叫我阿卓就好了。我已屏退左右,不会有下人听到的,随意即可。”
阿卓和虽然跟钟离珉见过几次面,但这是他刚刚知道,钟离珉就是风三侠。
因为是家宴,所以排场不是很大。这一次,阿桑妲和水云卿面对彼此的时候,格外亲切了些。水云卿一向喜欢小孩子,跟史华莱和宁馨很是谈得来。
等几人大约吃好了,阿桑妲便执着水云卿的手说:“云卿,上次在听轩的时候,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们大漠上的胡琴很是悦耳,今日有机会,我叫他们给你演奏一曲可好?”
水云卿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便欣然道:“甚好,我很期待。史华莱和宁馨也一同去吗?”
“当然,他们男人喝酒,孩子们便不要在这里搀和了。”说着,她招了招手,“史华莱,宁馨,跟姑姑走吧。”
史华莱和宁馨行了一礼道:“父汗、姑丈,孩儿告退。”
偏殿当中,阿桑妲吩咐了乐师来弹奏胡琴。欢快奔放的胡琴曲,尽显他们西域人的豪迈,果然和汉人的风格截然不同。
看着阿桑妲隆起的腹部,水云卿心下想着,月祺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月祺还是梁玖。当然,她也很欣慰,看着阿桑妲常常满足地对腹中孩儿说着话,她很确定,这个孩子会有着恩爱的双亲。
“阿桑姐姐,孩子几个月大了?”水云卿小心地把手放在阿桑妲的肚子上,感受着孩子生命的气息。
“快六个月了。”阿桑妲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孩子十月就要出生了呢。”
“对啊,以后你便是孩子的伯母了。”
“你说什么呢……”水云卿低下头去。
阿桑妲抿嘴一笑,“怎么,刚刚从扎勒塔过来,也在我们大漠上生活了几日了,怎么还听不得这种话吗?”
脱去伪装的阿桑妲还是很讨喜的,水云卿早就想着,她还是很愿意和阿桑妲做朋友的。
听着偏殿响起了胡琴声,也渐渐听不清阿桑妲和水云卿的声音,钟离珏才对钟离珉道:“我知道,云卿和洛子霄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这件事情只能对你说,不能对她说……”
彼时钟离珉和水云卿已踏上了回京城的路。还有不到一个月,新帝就要登基了。他若是做了皇帝,办起事来,可就更容易了。
对于那一日阿桑妲要她去听胡琴,水云卿越想便越是不对,“他们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钟离珉故作神秘地一笑,“这次真的不能告诉你,你……会知道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说着她抚了抚骏骐的后背,“骏骐,你的主人有事瞒着我,以后我们有事,也瞒着他好不好?”
钟离珉无奈地摇了摇头,近来他发现水云卿总是和骏骐窃窃私语。
离开了大漠,一旦入关,就又是危机四伏的处境了。不过,如今水云卿不再有恐惧。从前她有十三个保镖随时保护着她的安全,如今,只有这一个保镖,就够了。
她曾怨怪过父亲,父亲的一纸遗书,就让他们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现在,走在这条路上,她不再会怨怼,不再会害怕。
已安定下来,恢复贸易的伊赛族也影响着关内的达兰答通。时隔一年,再次经过达兰,那番景象已不再是一年前的颓圮。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几年之前的欣欣向荣,却是方兴未艾。水云卿终于再次看到了儿时印象中达兰的影子。还记得上一次她买了几个馒头,就已经是女菩萨了,还记得上一次,钟离珉是故意带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往事又是历历在目,又似过眼云烟。那时候,她还做过钟离家的新娘;再过一段时日,说不定要再做一次钟离家的新娘。
跟随钟离珉在京城这么久的骏骐已把京城认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入关以后,它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跑得越发快了起来。
空旷的大道上,骏骐撒开了欢地奔跑着。天空中,一声尖锐的鸣叫传来,那是雕的叫声。
钟离珉抱住了水云卿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坐稳,有情况了。”
水云卿还来不及发问,空中的雕一个俯冲下来,翅膀打在了骏骐的脸上,骏骐险些打了个趔趄,若非钟离珉紧紧抱着水云卿,她说不定便会坠马。
“抓紧缰绳!”钟离珉把缰绳递到水云卿手中,从背上取下了弓,抽出一支羽箭,挽弓如月。
事情发生得太快,时间太短,容不得水云卿再去反应。可那只雕俯冲下来的时候,她看得真切,那正是洛子霄的座山雕兆擎。
这是从钟离珉手中射出的一箭啊,倘若离弦,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子霄哥哥的兆擎!”水云卿忙松了缰绳,转身去阻拦钟离珉。
她是拦不住的。转身的时候,只是碰到了钟离珉的左臂,箭却已然离弦。可又就是因为她这一碰,那一箭竟射偏了,只擦过兆擎的翅膀,射下它几根羽毛。
这样的猛禽飞得太快,钟离珉还来不及射出第二箭,兆擎又是一个俯冲。这一次,它没有扑空。眼看着鲜血溅了满地,骏骐一声凄厉的长嘶,扬起了马蹄。钟离珉和水云卿即刻便被掀下了马背。钟离珉扔了弓,抱住水云卿,让自己的后背先着地,用内力化去了冲击。
他们二人除了一些擦伤和淤青,再没有其他状况,骏骐的左眼却已被兆擎啄瞎,一头撞在了树上,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钟离珉一个侧身划过去捡起了弓箭,直接躺在地上瞄准,搭弓,射箭。羽箭离弦而出,直直射穿了兆擎的翅膀。又是一声尖锐的鸣叫,兆擎在空中挣扎了几下,便从空中掉了下来。
那一箭射穿兆擎的翅膀时,水云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手臂被一箭射穿的画面,那一刻,她感同身受。那只是一只座山雕,通不得太多人性,水云卿却清楚地看到它眼中流露的绝望。那边,又是骏骐绝望的嘶叫声,它的左眼瞎了,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边是洛子霄的兆擎,一边是已经认她做女主人的骏骐,一个折了翼,一个瞎了眼睛。水云卿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的压抑和伤痛。她捂住胸口,咬住嘴唇,想喊,却喊不出,想流泪,也流不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附近的树丛中一阵口哨声,听到口哨的兆擎无力地扇动着还没有受伤的翅膀。那是洛子霄的口哨声,水云卿是再熟悉不过,洛子霄养过很多禽鸟,都是这样吹口哨的。难道……难道上一次看到的那封信,真的是他手书吗?
听闻林中的风声,钟离珉起身拔剑,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侧面四人从林中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洛子霄。他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兆擎,甚是痛心疾首。他跳下马,看向刚刚放下弓箭的钟离珉,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钟离珉也迎向他的目光,毫无畏惧,只有坚定和高傲。
“子霄……你……你……”直到看到洛子霄的前一刻,水云卿还都不敢相信。
“云卿!”洛子霄一惊,“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应该还‘住’在我家吗?”
“不错,可我现在准备回京城了。”水云卿语气冰冷,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每向前一步,事情便更加清晰明了。她站在了钟离珉和洛子霄之间。
“云卿,你让开!”洛子霄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水云卿冷道,“要为你的兆擎报仇么?你的兆擎啄瞎了骏骐的眼睛,他射穿兆擎的翅膀,你们两不相欠。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骏骐的女主人。”
洛子霄感觉心口疼了一下。女主人……女主人……她是那匹马的女主人了?
“你来干什么?”水云卿逼问道。
洛子霄道:“这里不关你的事。我是来找一个人的,赌神逆乾坤。”
“寻他何事?”
“寻得便擒之,擒不得便杀之。”
“这么说……你……顾馨夫人是你抓的,给络古奇将军的勒索信是你写的,库卓部被困,卓亲王爽约,太子解围都是你一手造成,络古奇将军和顾馨夫人都是因你而死,是不是?”
面对水云卿的追问,洛子霄一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怎会知道这些。
“我……”洛子霄哑口无言。
“果然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子霄哥哥,你为什么!”
“你让开!”洛子霄有些不耐烦。
“我让开?洛二少爷真是说笑了,我若让开,你还如何完成你的任务?”水云卿冷笑道,“你以为他是什么赌神吗?那你便真是看走眼了,告诉你,小爷我才是赌神逆乾坤。”
洛子霄苦心规劝,“云卿,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若再护着他,我也护不得你了。”
水云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洛子霄摇了摇头,咬牙对身后三人吩咐道:“拿下。”
此时钟离珉已顺手从水云卿袖口抽出三根暗针,朝那三人掷了出去。正在那三人躲闪之时,钟离珉一个转身把水云卿推向身后,自己则以一柄剑同时和攻上来的三人交手。
洛子霄心下惊异,不是说传闻中的赌神不会武功么,怎么会一己之力牵制住自己身边的三名高手,而且分明是占了上风的。看他的剑势,好像还没有出全力。不可能,赌神的武功怎么可能如此之高?方才只顾着完成任务,顾不上多想,为什么水云卿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水云卿会护着他。脑海中猛然想起那次被打断的婚礼,面前这人,不就是钟离珏的兄长么。可为何他是那匹马的主人,云卿却自称那匹马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