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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一百零四章 重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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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丁问笙和金言铮赶上水家商队的时候,商队已经过了海涯府。碰上的时候,离海涯府也有着几十里地了。当水云天看到丁问笙和金言铮的时候,脸色不禁一沉。自从妹妹十六岁的那个雨夜以后,这十三人与妹妹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算起来,妹妹应该还在西北,他们怎会出现的?
水云天即刻便令商队停了下来。见到丁问笙和金言铮,他劈头就问:“若儿如何?”
丁问笙道:“小姐没事,我们途中遭人追杀,三侠为保护小姐……跳了悬崖。”
“你说什么?!”水云天不敢相信。旁观者清,他早就明白钟离珉在水云卿心中的分量,倘若钟离珉出了什么事,水云卿会怎样啊!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丁问笙继续回禀道:“小姐始终相信三侠活着,她已下山去找。”他还想着半个月前水云卿给他那一个耳光,至今心有余悸。他从不知大小姐一介弱女子竟能有如此大的力气——就算她会一门手彩,一门暗器。
丁、金二人又把桐山那边的情况都一一说了,最后,丁问笙道:“三侠此一去,就算上天眷顾,也必伤的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无法按时回到京城了,可能要多等些时日。我们此行,也是为了让少爷不要太过着急。”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水云天握紧了拳头,“我怎会不着急?仁平、鼎轩出事,钟离崇燚武功何等高强,竟会被逼得以死相拼,他们如今的处境何等凶险!若是认定了的事情,杀手总会源源不断,若儿一计量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如今又少了你们二人,若儿该当如何,他们该当如何啊!”
“少爷……”耿金铎握住了水云天的手腕,“你现在已经不冷静了,听我一言。倘若小姐逾期不归,你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铺天盖地去查?水家说穿了不过是生意人,若在全国如此大动干戈,你认为,合适吗?现在至少我们知道小姐是在桐山地界,一时不会离开。东方大哥之所以能成十三护卫之首,自是行事稳重不乏果决。他既然敢让丁大哥和金兄弟离开,便是对安全有了把握。”
水云天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得不承认耿金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少爷是水家最冷静的人,除了在面对小姐的时候。”
耿金铎令商队继续前行,丁问笙和金言铮暂时随行。水云天问:“金铎,对于丁大哥和言铮,你认为当如何安排?”
耿金铎道:“若是我说,让他们跟着我们回京城。倘若他们再折回去,那必会让我们的对手起疑心。小姐让东方大哥他们回头去追杀那班杀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以为赌神已死么,如果他们回去,小姐的一番苦心可就前功尽弃了。”
水云天道:“金铎,水家最冷静的人不是我,是你。”
耿金铎怅然道:“旁观者清罢了。只可惜能让我身陷迷局的骨肉至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水云天低下头,“对不起,勾起你伤心往事了。”
耿金铎道:“无妨,我说过,都已灰飞烟灭了。你也不要魂不守舍的,否则还怎么治得了那些商家。”
水云天云淡风轻道:“没关系,现在已经离京城这么近,那些人大都是可靠的人,况且,若要有异动,他们敢么?”
丁问笙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毕竟树上的人的声息和商队的人的声息,不那么一样。水云天示意耿金铎上前去问个究竟。
丁问笙道:“后面树上有人跟着,不知是敌是友。不过暂时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知会所有的护卫,留神就是。”
耿金铎朝商队打了个手势,他们会意,便都多留了个心眼。
然而,敌人不是从后面包抄的,而是迎面来的。是一排黑衣人,挡在道路中央,看架势,便知不是劫道的山贼。也不可能是贼,京城附近,谁敢在天子脚下顶风作案?他们只是挡着商队的去路,没有动手。水家的人也极沉得住气,并没有剑拔弩张。
耿金铎上前问道:“各位可是道上的兄弟?明里暗里咱们也都算得上是做生意的,到时候,还要互相帮衬着,我看,我们也就不要互相为难了吧。想必各位也知道,咱们水家,照顾着不少生意呢。”他这一番话,软硬兼施,也是极有分寸的。
不料为首的那人一声令下:“拿下!”然后便一齐冲了上来,和水家的护卫厮打在一起。
拿下?拿下的是谁?不是杀人?
耿金铎忙退回到水云天身边,以剑气护住水云天。
“不对!”水云天判断道。
耿金铎随即也意识到事情有问题。如果他们是贼,武功不会这么高,阵型不会如此严密;如果他们是元帮的人,怎么迟迟不下杀手?按理说没用的人,元帮是一个不留,难道他们想把整个水家商队活捉不成?可他们没有这样的本事,绝对没有。可是,拦水家的路,若不为了水云天,他们为了谁呢?
耿金铎低声道:“既然他们不下杀手,那咱们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突围,剩下的人有丁大哥指挥,应该能应付。”
水云天回应道:“好,如果还有余力,回京城以后把这帮人给我查清楚。”
“好,我们走。”说着,耿金铎抓住水云天的胳膊,飞身而起。
不是战场上打伏击,黑衣人没有带弓箭,却都带了飞镖。看到耿金铎和水云天腾空,几人同时朝他们掷出了暗器,全都是冲着耿金铎去的。耿金铎一一挥剑挡开,不知暗器是否有毒,不敢空手接过来回敬他们。他们落在树枝上,耿金铎等着时机,准备突围。
“不对!”耿金铎仔细想着,“暗器的目标是我,可没有一发是意欲攻击要害的。他们不敢轻易伤害少爷不假,难道,我对他们来说不是‘没用的人’?”想到此处,耿金铎对水云天说:“少爷,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我,我去引开他们,让丁大哥带你冲出去。”
而此时,树下的黑衣人全都开始向着那棵树靠拢,若不是和水家的护卫缠斗,他们或许早就飞身上树了。耿金铎朝丁问笙使了眼色,才准备跳下去,水云天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等等,别轻举妄动。”
耿金铎顺着水云天的目光看过去,人群之中突然多了一蒙面人,竟是对抗着黑衣人杀手的。武功未见得高过水家的护卫,可对付这帮黑衣人是有一套,几乎完全了解他们的武功套数,招招克敌。有了这个人相助,水家的护卫如虎添翼,让杀手们根本无法靠近那棵树。看身段,那是个女子。
耿金铎问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水云天摇头道:“不知道,可是,现在的状况,帮助我们的,就是我们的朋友。
“她可能是□□的人,否则不可能出招若此。”耿金铎依旧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是就是吧。”水云天冷哼一声,“我们先静观其变。”
远处树叶微动,暗处似站着一个人,树叶遮住了面容,却遮不住她嘴角的冷笑。搭弓,射箭,离弦之箭飞出,势不可挡。箭直直朝着那女子去了,闻得风声,未及躲避,这一箭就从面前当胸而过,只留了箭尾在外面。女子口中鲜血喷出,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人也倒在地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耿金铎和水云天都是一愣。
那女子倒下之前,直勾勾看着箭射来的方向,嘴角微动,说了一声“娘……”便因失血而昏厥了。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口哨,极为凄厉,一声之音划过宫、商、角、羽,收于徵音。杀手们闻得此声,全部停了手,相互递了眼神,便全部转身离去了。
虽不知所以,水云天还是即刻便吩咐道:“叫李大夫救人。”
李国渭以针灸替那女子暂时止住了血,这样的伤在马车上极难处理,非得找到客栈安顿才行。水云天揭了她蒙面的黑布,这面孔他并不熟知。彼时水云天已让银天心替那女子剪去了黑衣,他挽起那女子的袖子,她上臂的确有一文身,那是元帮的文身,看来耿金铎猜的没错。
那女子正是林潇,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一箭射穿她胸口的人,竟是她的亲生母亲林茉。“娘……娘……潇儿是哪里做错了?竟让您要下此毒手,是潇儿给您丢人了吗?”她嘴里喃喃说着,却已发不出声音。
射出那一箭的人,当真就是林茉,她也就是站在远处的那棵树上。
收了弓,掸掸手,她自言自语道:“拉弓还真是伤手,不过,箭这种远程兵器,可当真比飞镖好了不少啊!”
“弓箭虽好,可抵不上你海涯林家的老本行。”黑暗中背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林茉不慌不忙地转过身,“荣亦非,你跟踪老娘。”
荣亦非道:“林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明明是你跟踪我的好吧。”
林茉一向特立独行,岳孤浊却从不干涉,都知道她当初不想嫁给岳孤清,还擅自做主让一双儿女随母姓。本应称她“夫人”或者“奶奶”,如今这状况,元帮上下也只能称她一声“林夫人”。
“我闲来无事,出来散散心而已,再说,海涯林府就是我家的府邸,我在巉元府住腻了,还不能回家了么。”
“那你为何要妨碍我的计划?”
林茉故作无辜态:“我是何时妨碍您的计划了,荣统领?那厮帮着水家对付你的人,你我同为元帮的杀手,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了,难道我不该帮你。”
荣亦非冷道:“倘若……林亚雷老前辈知道你亲手射杀了他的外孙女,你说他可会瞑目吗?”
林茉脸色一沉道:“我老子的名号,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再说,潇儿是我的女儿,哪是那么容易死的?你且回去告诉岳孤浊,老娘才不管他做什么,只管自己满意,他若想管我,就先来杀了我。”
荣亦非道:“虎毒不食子,林夫人这样的性子可当真是咱们元帮合格的杀手,以后在下教导徒弟的时候,一定把林夫人的事迹说与他们。”
林茉冷笑一声:“荣统领,‘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你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可有资格用这句话来讽刺我?你说呢?行了,想必家里的桌子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了,我也该回家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荣亦非一拳捶在树上,树叶即刻沙沙飘落。这林茉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好像最让她称心不过的事情,就是看着全世界所有人都不称心。算了,还是先好好想想回去要如何向帮主交差吧。不过,帮主倒是不会拿他怎样,最要考虑的,还是他的脸往哪放。
“姑娘……姑娘……”水云天轻拍林潇的左肩,但是林潇没有一丝回应。
耿金铎问道:“李大夫,怎么样?”
摸着林潇的脉搏,李国渭本是紧锁的眉头,有了些许舒展,“少爷和耿爷可暂时放心了,这一箭没有伤及要害,我已替她止血,于性命无碍。当务之急要找个地方,给她拔箭。但是,箭已伤了肺,这伤一时是好不利索的,得静养一段时日。”
“拔箭……怎么拔箭?”水云天对此仍心有余悸,当初妹妹的手臂被一箭射穿,如今又面对这么一个拔箭的情景,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李国渭道:“为了减少她的失血和痛苦,拔箭要快,要直,不能对她造成二次伤害。我建议,耿爷或者丁护卫来拔箭。”
林潇突然握住了水云天的手,水云天本能地想把手抽出来,到最后,动作还是缓和下来。不过随之而来的感觉让他感到不妙,林潇的手很烫,她已经发烧了。她的嘴唇微动,水云天俯下身子,却还是听不清楚她的言语。
李国渭道:“她已开始说胡话了,要是烧坏了脑子事情就不妙了。在路上没办法煎药,我现下开了方子,等到了下一个县城,即刻便去抓药来。耿爷,不知到下一个县城还有多远?”
耿金铎道:“下一个县城是瓷临县,那里没有咱们水家的客栈和驿站,不过只能先在那里安顿一宿。过了瓷临县,回京城还有一日行程。”
“那就这样吧。”李国渭一直把手放在林潇的腕上,随时注意着她的脉象。
“少爷……少爷……”耿金铎见水云天出神,推了推他的肩膀。
“没事。”水云天摆了摆手,“拜托李大夫,一定要救活她。”
李国渭道:“我一定尽力,少爷放心。”
傍晚时分,瓷临县到了。商队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瓷临县是小地方,这间客栈也不大,一个商队住进去,已占了大半客房。一刻不敢停歇,李国渭即刻拿了药方遣人去药铺抓药。两张药方,一张外用,一张内服。
“钟……钟……钟离……”林潇的嘴唇烧得已然干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现下照顾林潇的是银天心,水云天一直在房里徘徊,听到林潇微弱的声音,水云天问:“天心,她说什么?”
银天心犹豫道:“少爷,她说……钟离……后面的我就听不清了。”
“钟离!”水云天转过身,“莫非……她真是自己人……”
“少爷,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去找金铎说句话,你一定好好照顾她。”
“知道了……”
看到在外面候着的耿金铎,水云天欲言又止,到最后只说了一句:“金铎,拔箭吧。”其余的便没有了。耿金铎从来秉承着不该问的从不多问的原则,他知道水云天若要说,早晚会说出来,若不说,那便不是他该问的。
那边李国渭已经遣了可靠的人去煎药,他自己则抽身过来看林潇的状况。他用一块布包住了箭尾,刺了几个止血镇痛的穴位,示意耿金铎可以动手了。这一箭没入胸口极深,几近穿胸而过,要拔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耿金铎屏住呼吸,握住白布,眼看着白布下面一寸寸变红,便是鲜血浸了上来。不敢有丝毫抖动和转动,虽然从没有干过这拔箭的活,但他多少也都明白。纵使已经靠针灸镇痛,林潇依旧感到阵阵剧痛,昏迷中不时还有几声呻吟。银天心一直为林潇擦着头上的汗,耿金铎手中的箭正一寸一寸向外走着。微微发力,那支箭一半以上都浸着鲜血,甚是骇人。
耿金铎松了一口气,浑身也都松懈下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背后衣衫已被汗水浸透,手也略略有些发抖。纵是这样,他也依旧紧握这那支箭道:“少爷,用不用查这箭的来历。”
水云天微微点头,“拜托你了。”
因为男女有别,所以是银天心在李国渭的指导下为林潇上药、包扎。银天心的手法轻柔,并没有让林潇感到太多不适。
撑着头的右手一滑,水云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已是次日上午。看到林潇还在一旁安稳地睡着,水云天略略安心。可是,林潇的眉眼之间有着说不出的纠结和惆怅。银天心端着药轻推开门,缓步走进来,“少爷,姑娘该吃药了。”
水云天转过身,“我来吧。”
银天心怔了片刻,水云天也怔了片刻,“还是你来吧。”
“是。”
水云天坐回到椅子上,闭上眼睛。怎么感觉这件事情,那么的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