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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发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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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的院子,屋檐下面并排打着两盏纸灯笼,风吹打着脆弱的灯笼,昏黄暗沉的烛光在黑暗里面晕染出一点点忽明忽暗的光亮来。
台阶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彻底清扫了,缝隙里面漏出繁茂的绿意,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凄凉之感。
高个子男人穿着厚厚的夹袄,笼着袖子缩头在屋檐下走来走去,试图驱走身上的寒意。
影子拉长落在石板上在灯火摇曳中晃来晃去,男人顿时感觉凉飕飕的。
“格老子的小畜生,乖乖在屋里搂着美娇娘睡觉不好,偏要干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没事找事来跪祠堂,这可真是好,让大爷陪你吹冷风!”男人看了一眼锁着的祠堂,想起宁珠的吩咐,犹豫了一下,觉得既然门锁了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于是最终拍拍衣袖溜走了。
但是男人却没有意识到门因为年久失修,所以上面配着的门闩已经腐朽了,只是用一根铁链松松锁了。
于是男人前脚刚走,就听见沙哑的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小小的一条缝,一个土黄色身影溜了进去。
阮家祠堂很久没有修葺,房顶窗户以及大门,没有一个地方不破烂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破洞,冷风呼啦啦灌进来,所幸如今没有入冬,天气还不是格外冷。
小身影在正中蒲团跪成一团,祠堂的屋脊高又雄伟,便显得他格外小,格外可怜。
小狗从外面溜进来,冲着他汪了一声,蹭在他的面前。
黎昕本来缩着小身子,身上那一片被淋湿的衣服已经干了,可是被热水烫过的皮肤火辣辣一阵胜过一阵疼。
黎昕的脸上飞上一片红潮,绯红色如同蔷薇花盛开在巴掌大的小脸蛋。他的眼神迷蒙,几乎昏昏沉沉要睡过去。结果听见那声狗叫,接着便是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蹭过来,一股熟悉的泥土青草的气息涌入鼻尖,黎昕微微一愣,然后狠狠把热源抱到怀里。
狗崽子就几个月大,但是土狗天生长得快,居然就有小半米高,黎昕这个姿势居然抱不住它。
好在它瘦骨嶙峋的,黎昕小小的手围一圈刚巧可以勉强把它围住。
这只狗黎昕几乎没有怎样养过,在它刚被母亲抛弃的时候,黎昕把它捡回来喂了一些自己最讨厌的牛奶,后来到它断奶之后,它再也没有在黎昕面前撒过娇,讨过食,黎昕知道它经常偷偷溜到厨房偷东西吃,有一次还被人打了一棍。其实它这么瘦,和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不是有必然的关系?
但是它却足够温暖可靠,黎昕眼泪珠子哗啦啦流,一片片濡湿它脖子上的毛毛,小黄狗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动来动去擦到黎昕的头发,偶尔发出小小声的呜咽或者打个小小的喷嚏。
“我饿了,”黎昕哭久了,才觉得头晕还饿,不管狗听不听得懂,一个劲儿超它说。
结果狗果然听不懂。愣住棕黑色的圆溜溜眼珠子看他一眼,然后趴下来用两只前爪放在黎昕腿上。
黎昕本来还有一丝希望,结果看它真的这么笨还是不由失望,“笨狗,平时不会撒娇,这时候撒娇有什么用?”
结果狗以为讨到黎昕欢喜了,还撒娇得更厉害了,尾巴欢乐地摇起来扫起地上一大片尘土,然后,用它湿润的鼻尖,嗅了嗅黎昕的手背表达亲昵。
冰冷的鼻尖点在黎昕手上,黎昕一抖,却更用力把这个不会撒娇不会讨巧不够可爱的小土狗,狠狠搂在怀里。
任凭外面如何风大雨大鬼哭狼嚎,但他搂着自己的小狗,就觉得这是自己的全世界。
*****
下半夜的时候,夜里更冷,黎昕脸上的红潮越来越汹涌,他试过小声呼唤了外面的人,但是没有人理他。
小狗趴在他身边,担忧地时不时舔着他的小脸给他降温。黎昕不知道这狗怎么这么笨,一直不睡觉醒着绕着自己,于是侧过身抱着狗蜷缩着躺在蒲团上,蒲团不够大,但是厚实,足够抵挡从地下传来的凉意。
黎昕睡不着觉,就睁着看不见的眼睛望着屋顶,到处都是黑黢黢的,黎昕在不久前曾经用手摸过这里的阮家祖祖辈辈的几十个牌位,于是就知道这里除了狗,就只有这些冰冷的孤魂陪着自己。
一股空荡荡的凉意涌上来。
这样风过一阵阵,黎昕也昏睡一阵醒一阵,然后便到了天明时分。
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黎昕脑袋不灵光,手还被压麻了,一时动不了,狗在它怀里溜不出去,便被进来的人撞见个正着。
黎昕不知道来人是谁,茫茫然睁着眼睛朝那人望去,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自己便被提溜了起来放在地上,黎昕几乎没有站稳。
阮崇白看见黎昕那只丑兮兮不惹人喜欢的小狗偷溜进来蹲在蒲团上,皱着眉头用鞋尖碰了碰它的头。没想到这狗发狂一样冲上来超他狂吠,阮崇白朝着背后的普生吩咐,“把它赶出去,蒲团扔了,其他不用理。”
黎昕扑上去抱住阮崇白,“哥哥!我的狗!我的狗,不准打它!”
“不错,”男人推开黎昕的手,低沉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在这里呆了一晚,胆子变大了。我只是让你在这里跪着,结果你还给老祖宗五体投地了。”
黎昕不敢再说什么。他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
阮崇白盯着黎昕身上单薄的衣服,然后从身上解下披风,系在小孩子身上,披风太大,居然把他从头到尾包了个彻彻底底。
阮崇白皱皱眉头,把黎昕放在地上去,“你知道错了吗?”
黎昕不敢正面对着阮崇白的眼神,他低着头,头晕晕的,一言不发。
阮崇白叹口气,道,“你难道今晚上还想跪祠堂?”
黎昕已不愿意去听阮崇白在说了什么。
但是阮崇白却以为黎昕故意发倔不理他。阮崇白伸出手,强硬地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说话。”
结果面前出现一张通红的小脸。
阮崇白微微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孩估计是身体太弱,已经发烧了。
阮崇白一把把黎昕抱起来。
黑黑的碎发从披风里面漏出来。小脸靠在肩膀上。
普生站在外面,看见中将出来,忙跟在后面。
可是普生看着哪张小脸,因为发烧而愈发艳丽,低垂的眼睛勾勒出眼尾的桃红色。平时觉得温软可欺的人,现在却透露出一种极有侵略性的美丽来。
普生只觉得暗暗心惊,他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在春熙院那个鱼龙混杂的大院子看到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然后又不由自主在心里鄙视,那个女人这么漂亮,难怪生下来的孩子,才十二岁,就这么漂亮勾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