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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无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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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孤鸟从远处归巢,清脆的鸣啼划过天际,远处的艳丽的晚霞染红满江的碧水。
阮崇白的窗台正好靠着西边,只要一抬头望出去就可以看见孤亭并秋水的绝胜风景,然而现在在他书房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有远眺的心思。
前线发来电报,这次倭寇来势汹汹,第一次占领了才刚刚斥资几百万银元规划修好的铁路,趁着冀北的守将不备之时以夜色掩护输送了几万轻兵到防线之前。不费一矢一卒,一夕之间,清宛县沦陷。
中华成了全世界的笑话。
倭寇进城之后便大肆屠城,奸杀妇女。无数人流离失所。
原掌握着清宛全城的城主得知此事,痛哭不已,然而此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据说有人看见全城沦陷那一天,他仰天大笑。
第二天,无数人发现城主家中失火,但是,却没有一人逃出来。
清宛被称为北控三关,是南达九省的畿辅首善之区,誉为“天下孔道,京师门户”,历来以军事重镇著称。
军事重镇沦陷,蒋大帅得知此事,已经迅速派了一员猛将先行去前线支援。
但是大家都明白,凭着自家一块银元一发的昂贵子弹,对上倭寇军装备精良,那是只有打打表面就撤退的架势了,清宛或许估计是注定的沦陷了。
而犹豫的便是趁着此次如何谋划,如何从中获得最大利益了。蒋大帅一直犹豫着派哪个将军去援助前线。他本来很中意让段长良去的。
段长良是蒋大帅的死对头,蒋大帅握着直系的兵力,他则掌控着奉系的重兵,以前前总统还在的时候,这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在后来的总统投票中他因为一票之差输给了蒋大帅,而后屈居蒋大帅之下。
蒋大帅上任之后担心他生出反心,并不敢夺了他的军权。于是段长良常常光明正大在蒋大帅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蒋大帅很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段长良手握除蒋大帅以外的最大兵力,一直被蒋大帅视为心头大患。这次蒋大帅原意是要把他和他的兵派到前线杀敌削弱他的兵力,可是段长良却是亲倭寇派,去了前线保不定生出什么不良之心,譬如把倭寇引入京都,他自己趁机得个总统当当,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众人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直系奉系皖系并桂系各派兵力组成大队去前线。
可是问题又来了,蒋大帅必须在总指挥这个位置上放上自己的亲信,这个人必须足够强势足够有能力把四系的人治得服帖,而且让他们团结到一起。
这个最佳的人选就是阮崇白,但是阮崇白是蒋大帅的继承人,为了他的安全,所以大帅并不会派他去。但是却把在后线全线负责这次的救援的指挥任务给了阮崇白。
阮崇白得了蒋大帅的很大信任,大权在握,正是煊赫一时的时候,但是也更加忙碌了。最近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天黑之前吃过晚饭了,各色各样的人在他的书房来来出出,汇报事情,再等到他下达命令。
派到前线坐镇的大将是程林,以前在军校时候是阮崇白的拜把子兄弟,两人关系很好。程林也有能力,但是说话直,蒋大帅很讨厌他这一点,才不对他很看重。
现在程林要离开,自然要带着一帮弟兄来阮崇白这里拜别。
前线凶险,程林料想自己凶多吉少,寥寥几句,道别的话却一点都说不出口,房间里面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程林说要让阮崇白出去喝酒,但是阮崇白却摇头拒绝了,派人直接送上阮家酒厂的美酒招待他。
酒过三巡,醉醺醺的程林突然对阮崇白说,“崇白,这么多年,你家二妹也这么大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你不可能留她一辈子。”
阮崇白沉默好久,才说,“我懂你的意思。”
程林笑着拍拍阮崇白的肩膀,“假如我平安归来,就代我把我的心意转达给她吧。”
阮崇白点头。程林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还是像以前一样顶着一张死没表情的脸,活像人家欠了你二五八万。”
阮崇白拂开他的手,“西泠在隔壁。”
阮西泠喜静,阮崇白的书房一向很肃穆,所以她的的院子和阮崇白仅有一墙之隔。
程林知道阮西泠最经不得吵闹,立马噤声了。
阮崇白心里突然有点烦躁。
程林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情绪,他看着摇动的草丛,眼睛亮了亮,“崇白,你怎么突然养起狗来了?还是这种小土狗。”
阮崇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太亮的光线就看见一只大地浑然一体的土黄色颠颠儿的身影。这种不洋气的狗,他们家大小姐不可能养。那么就只能是黎昕那只据说特别野的放养的狗崽子了。
程林觑一眼他的脸色,“不会是野狗吧?那正好,以前我们便常常打野狗来吃,现在把这只小崽子弄来吃掉。”
阮崇白心里面烦躁更甚,“不是,是黎昕的,他养着玩…………”
谈到阮家三少爷,程林和阮崇白两人同时静默了。
*****
晚上的时候,黎昕被阮崇白叫到西厢房去考问功课。
黎昕略微有点纳闷,因为阮崇白不常常过问他这些东西的,喜欢问他的反而是老太太。
宁珠温顺地牵着黎昕的手,不过任凭黎昕怎么给她说话她也是敷敷衍衍的,黎昕一向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结果这第一次找她搭话就被这样忽视,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
黎昕进去的时候阮崇白靠坐在藤椅上安静地喝着一碗茶。黎昕不擅茶,却闻得出,这是冻顶乌龙的味道——阮崇白性格冷,喜欢的茶却是相对温雅的乌龙。
阮崇白穿着很随意,一件纯白色杭丝绸的长衫子,颈脖子上的一颗祥云盘扣熨帖地扣好,头发自然地耷拉下来,突然少了穿军装时的煞气,多了一种柔和,看起来很有读书人的书卷气。
黎昕犹豫地站在门口,阮崇白开口唤他,“黎昕,坐过来。”
宁珠放开黎昕的手,黎昕凭感觉跌跌撞撞走到阮崇白下手的一张凳子上面。
宁玉从一边走过来给黎昕端了小孩子喝的西洋牛的牛奶。黎昕受不了这种腥味,端起来假装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阮崇白看了一眼黎昕手边的玻璃杯,才说道,“黎昕,昨天医生怎么说?”
黎昕不安地动了动,说,“李先生说我必须做手术了。”
阮崇白点头,“那就做吧。”
黎昕神色微微黯淡下去。
“黎昕,”阮崇白看着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我听说,你从外面带了一个漂亮姑娘回来?”
黎昕对着阮崇白不敢撒谎,乖乖坐在凳子上点头,“恩。”
阮崇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干脆,一愣之下,却看见手边正好放着茶杯,突然把茶杯狠狠朝他身上砸去,“很厉害啊。阮三少爷,这么小,就会狎妓了,以后我不管着你,你还要给我作出什么事情来?你是不是还要把女人肚子搞大让我给你擦屁股?”
黎昕第一次看见阮崇白如此大的情绪变化,大气不敢出,连那个茶杯都来不及避开,热水打在身上一阵疼,冷下来以后又是一阵阵的凉意。黎昕觉得风吹在打湿的衣服上凉飕飕的。
“看来你真是被奶奶宠坏了,我今天非得管教你不可!”阮崇白冷笑,“你还不知道阮家的祠堂是干什么的吧,好吧,今天我告诉你。”
黎昕不敢反抗他。呆呆坐在原地。
阮崇白看他的样子心头火气更大,滴溜起黎昕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今天晚上你不用去睡觉了,去祠堂跪着,给我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