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共相忆》柳繁川

3、03

　　少顷，只见一名兵士带着血污，一身狼狈，踉踉跄跄冲了进来。入帐环顾一周，寻到刘裕之后直直冲跪下去，身形晃了几下，手撑住地面才堪堪稳住自己，猛喘几口气，一咬牙，禀道：“我军损失惨重，蒯参军正带人拼死抵抗，徐彭城、王参军、沈参军……战殁。”

　　“再说一遍！”刘裕几步上前，一把揪住那兵士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并迫使兵卒抬起头，望向自己。刘裕瞪大双眼，大声吼道：“谁他阿孃的死了？”

　　“徐……徐彭城、王……”

　　未待兵士说完，刘裕立刻松开手，兵士顺势滑下。帐中气氛十分凝重，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我草他阿孃！”刘裕怒道：“取老子兵刃来！”

　　“明公不可！”诸将立时明白了刘裕的意图，纷纷出言劝阻。可此时的刘裕哪里还听得了这些，他用最快的速度抄起一旁的兵刃就向外冲。

　　“明公！”谢晦、傅亮等人立刻追了出去。

　　片刻，帐中只剩下王弘、沈林子同那名兵士。
　　沈林子的视线从还在晃动的帐帘转到了那名兵士身上，他面色煞白，努力地消化掉刚刚得到的噩耗，却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开来。沈林子打了个哆嗦，堪堪稳住心神，张口欲询问战况，出声沙哑。他清咳一声，再开口，无声。

　　王弘眼角余光微微一瞥，正见沈林子，定了定神，转头又盯着那兵士，肃颜沉声道：“徐彭城等败没之事，究竟如何？”

　　“徐彭城、王参军到达虎口，未料敌方早有布置，我军起初攻势甚猛，对方忽然架起箭阵，沈参军建议先避一避，王参军……”

　　“我问你人怎么死的！”王弘打断他，厉声道。

　　“箭阵凶猛，徐彭城见我军损失惨重下令撤退，命令刚下，他就……他就……”

　　王弘倏然冷笑，“十一年来我一直这么以为——太尉举凡拿不下的人，只要放得出沈姓参军便根本无需担心，卢循、徐道覆逼到京都不过区区小事，他司马休之何德何能，何方神圣，竟能例外？！”虽紧盯着面前的兵士，王弘的语气却在‘沈姓参军’上加重，且愈说话音愈见苛烈，至最后，已是强压在吼间微哑的激抗。

　　沈林子虽知他此言并无恶意，只是顾及自己在旁，意在褒扬沈氏兄弟以往战绩，但如今情形之下，这番心意听着只觉更加讽刺。

　　“沈参军本已登上岩壁，谁知对方主将忽然换人，箭阵之下诸位同袍明知十分艰难，却终无一人后退！沈参军身中数箭尚未停下攻势，战殁前紧紧攀着岩壁不肯松手！直至……直至……”见王弘话音陡然转厉，更居然怀疑起沈渊子的作战能力，那兵士的声音也不禁对着王弘拔高了几分。一想到那时的沈渊子浑身都是箭伤，战殁都紧紧攀着峭壁，直至被峭壁上滚下来的碎石砸中……最后那句还未说完，兵士就呜咽起来。

　　“换谁？”王弘皱眉欲再问，却被沈林子打断。

　　“鲁宗之的儿子鲁轨。”

　　“好，很好。”沈林子垂眸，轻蔑一笑，他攥紧双拳，张开，疾步向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