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共相忆》柳繁川

15、15

　　“也就闭上眼眯会儿，怎么叫装死？我都快两天没合眼了。”沈田子将身后的杂乱物件扫至一旁，仰躺在王旗上。“累。”

　　沈林子还气着，也不接话，对着沈田子的腿便是一脚，“要睡回营地睡去，躺在这儿……”沈林子打量沈田子一番，道：“等人‘收尸’呐？！”

　　“收你……”沈田子瞬间坐起，骂出口的话到了唇边自觉把后半句吃下去。“不会说话就闭嘴！”随即抬腿便是一脚，沈林子轻松躲过，在沈田子面前抖着。沈田子对沈林子没好气道：“搭营帐去！别戳这儿碍眼！”

　　“清战场去！别待这装死！”沈林子回道。

　　沈田子深深看了沈林子一眼，起身时顺手抓过姚秦王旗。扬手一挥，王旗从沈林子头上掠过，又缓缓落回地面。沈田子就这么攥着姚秦王旗往前走，徒留一个背影。王旗很快被泥污侵染，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脸怎么回事？”待一切尘埃落定，沈田子兄弟二人将身上的泥污血渍尽数洗尽，沈田子这才注意到弟弟原本白净的脸饱受摧残，平添好几处伤口。

　　“树枝挂的。”沈林子轻抚面上伤口，轻描淡写道。

　　“怎么划的？”

　　“就这么划的呗，树枝还能怎么划。”沈林子含糊道。

　　“别给我打含糊！树枝能划成这样？你看看！”沈田子拿过铜镜，凑在沈林子面前，“现在还像张脸吗？”

　　“……”镜中那张打小就被人夸好看的脸已是面目全非，上唇、下巴、两颊、甚至是脖颈皆是杂乱的胡茬，嘴唇皲裂，零星裂口还在向外渗血……沈林子沉默。

　　沈田子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到底怎么回事？”

　　“……”

　　“不答？好！”沈田子压抑着怒火，道：“我问别人去。”

　　“诶！阿兄！”沈林子扯住沈田子衣袖，“我……我就是翻了一下秦岭……而已。”沈林子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翻秦岭？！”沈田子瞠目当场，“好好的路不走翻什么秦岭？脑子坏掉了啊！”

　　沈田子勉强压住火气，道：“谁的主意？”

　　“嗯？”

　　“我问你，穿秦岭是谁的主意？”沈田子重复。

　　“我这不是没事么，没缺胳膊少腿，好好的。”

　　“你这样能叫好好的？这能叫好好的？！我放在心尖上的阿弟不是让他们这么糟践的！”虽说沈田子时常打趣沈林子长了一张好面相，且怎么都晒不黑……但此时看着阿弟现在狼狈的样子，沈田子气得只想揍人。他一心护着的弟弟，竟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了？”处理完沈田子丢下最后一点烂摊子的傅弘之还未进门便听到沈田子的怒吼，“敬士你怎么变这样了？发生何事？”

　　“你问问他！究竟是谁让他穿的秦岭！”沈田子怒气未消。

　　“是相公。”傅弘之无奈道：“我来时已询问过，相公料到姚泓定会阻击你我，便让沈中兵翻过秦岭尽快支援……沈中兵带来的人马，不光自己手下部曲，更有相公亲兵，皆是精锐。然而翻山越岭，披荆斩棘，自无路之处行来，一路折了不少。”说到此处，傅弘之长叹一声，接着道：“相公怕也没想到秦岭那路根本就不是人走的。”

　　沈田子听罢一拳砸在几案上，口中骂了一句。他咬牙，将一腔怒火尽数算在姚泓头上，欲率军继续追击。

　　“阿兄！不可！”沈林子拦道。

　　“阿兄，姚泓已退至灞西，他此刻确是惊弓之鸟，我军趁势攻下长安易如反掌，可平长安乃是平一国！这等功劳，你让相公如何赏赐？更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这话就如一大盆凉水劈头泼来，瞬间将沈田子翻腾的怒火泼灭大半，他冷静思索片刻，转而轻松道：“既不能打长安，长安附近总是能打的。比如……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