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头子和流氓头子的故事》春寒料峭

5、第五章

　　自从气走了那位玻璃心面瘫脸的安保总长，斐尔带着一条名叫“波迪马小少爷”的小尾巴，在红玫瑰典当行就光明正大赖着不走了。
　　当然，得知这个计划小恶魔也插了一脚，并且是最大受益者，乔伊就不好再发脾气了。
　　虽然得多养一个麻烦，但是小恶魔也算有了一个玩伴。
　　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小恶魔总是很寂寞，不然也不会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和电视剧了。
　　人家买一赠一都是买大送小，到自己这里却是反过来了。
　　乔伊认命地煎着牛排，开始计算斐尔每个月得给自己多少伙食费。该死的，上次他全身衣服拿去干洗用的还是自己的年卡，这笔也得算上。还有住宿费，水电费，物管费！见鬼的，他一分钱都没给自己，自己居然让他住了一个多礼拜？
　　还在这里给他做饭！？做毛线的饭！！！怎么没毒死他？！
　　乔伊狠狠地戳了一刀那块最大的带骨牛排，一向温和无害的脸上满是矛盾。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感情问题真的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除了顺其自然，他找不到别的法子应对那个百毒不侵的男人。
　　而此时，斐尔正悄无声息地靠在厨房门口。
　　看着那个高挑颀长的背影为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忙来忙去，时而略带纠结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出神，时而面色发冷地戳着属于自己的那块牛排。
　　他打消了戏弄这个人的心思，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以前从没有人花心思给他准备一日三餐，哪怕现在这个男人只是“顺带”给自己做，他也知道，食物里包含了他的认真，对生活的认真。
　　一个金盆洗手，准备认真过日子的亡命之徒。斐尔有些犹豫。
　　他怕他惹不起。惹不起一份他给不起的感情。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用行动提醒他，not just one night stand。
　　他不要一夜情，他需要一个家。
　　不是house, 而是family。
　　这样一个字眼，对现在的斐尔来说，还真是有些奢望。

　　“都洗过手了吗？小少爷还有小淑女。”
　　乔伊呼唤了一句桌边的两个小朋友之后，犹豫了半秒，还是把最后的一些意面放进了最大的那个盘子里。他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又没控制好情绪，把斐尔的那块带骨牛排戳散架了。
　　“亲爱的乔乔，请相信一个淑女，她得随时保持干净清爽。”
　　小露西伸出手给乔伊检查，结果自然没问题。她端起自己的餐盘亲吻了乔伊的侧脸，说了谢谢。
　　小蒂姆排在小露西的后面，他目前和小露西每天躺一张床上，小恶魔的开导比乔伊还有斐尔的有效很多，他差不多能够接受自己“寄人篱下”的事实，并且时不时地跟着小露西调皮捣蛋，来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不错，看得出来你洗得很认真。”乔伊没有吝惜对一个刚捡起生存欲望的小家伙的夸奖，把属于他的盘子递给了他。
　　相较于第一天把盘子摔了个稀巴烂的表现，蒂姆今天稳稳地接过盘子坐到了餐桌边的表现可以给一朵小红花。好吧，如果B区的托儿所也和C区一样奖励孩子的话。
　　“我想你也在等一句表扬？斐尔先生。”看到呆在门口好一会儿的斐尔，乔伊习惯性地呛了一句。
　　“哦，我也有份吗？”斐尔突然回过神，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
　　乔伊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有些发笑，只好装模作样地端详起伸过来的那只手。
　　这只大手目测比自己的手还大那么一小截，指甲修得平整圆润，手心干燥温暖。虎口有一层明显的枪茧。手指根部也有一层不算薄的角质，那是长期抓握什么武器留下的，有可能是剑柄，也有可能是棍子。算不上修长好看，但是足够说明自身的强大有力。
　　“被你的手握住的话，大概会很有安全感吧。”乔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句表扬怎么样？”
　　他转身把最大的盘子塞进了斐尔手里，然后背过身去拿刀叉，完全没有看到他心中百毒不侵的“斐尔先生”那一瞬，脸上是怎样的惊愕和无措。虽然仅仅一瞬，但斐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一个控制欲强大如斐尔的男人，脑子里也是头一回冒出一句let it go（随它吧）。其实谈感情也没有那么复杂不是吗？不管事情发生到最后是怎样的结局，这是此时此刻自己的选择。

　　餐桌上，早就做了同样选择的乔伊，坐在他的对面。
　　乔伊家的餐前没有任何祷告，亡命之徒不信任何牛鬼蛇神，他们只敢把生命寄托给手里的兵刃。
　　四个人的气氛和一家四口一样，开始不紧不慢地享用晚餐。店外面人来人往，依旧热闹非凡的普莱克大街，市中心的繁华和人们劫后余生的热情一样高涨。哪怕新年已经过去一周，也没有丝毫减退。
　　吃完盘中最后一口食物，乔伊看了看身边一大两小，“我想大家都记得今天是周末，红玫瑰提前打烊，有没有人愿意出门逛逛？”
　　两个小朋友“噌”地举了手，惊喜之情不言而喻。
　　哪怕是有了新的玩伴和罗密欧，天天关在小楼里不见阳光，她头上都要长蘑菇了！小恶魔喜出望外地看向没有发言的斐尔。
　　一丝不苟地擦了擦嘴角，斐尔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毫无异议地举了双手，“少数服从多数。我很荣幸有机会为三位贡献钱包和免费劳动力。”
　　斐尔的“审时度势”和“通情达理”无疑很大程度上取悦了乔伊。即使是一个刚刚进账三百万的“暴发户”，也不能够拒绝别人慷慨的馈赠，毕竟，浪费可耻。

　　给小蒂姆先挑了一双小牛皮靴子，配他清一色的小绅士背带裤倒是相得益彰。
　　小淑女嘟了嘟嘴，她虽然有了七八双小靴子，却还是想要展架上那双红色圆头小靴子，不过红靴子内里是雪白的羊羔绒，只适合现在这样下雪的大冷天。
　　说实话，再看一眼那个比小牛皮靴子高了两倍不止的价格，买了并不划算。
　　乔伊没有出声，连带着斐尔也没说话。他们都不确定一向古灵精怪的小露西会有什么表现。
　　不管她是不是会央求自己买，斐尔估计都肯定会掏钱，乔伊只能暗地里掐了那个比自己还宠小露西的男人一下，警告他不要妨碍自己教育孩子。
　　可是看了半天，小淑女甚至没有伸手去拿那双她可以拿到的红色圆头小靴子。
　　“好了，我们走吧，斐尔哥哥，乔乔。”
　　小露西又恢复了她一脸天真烂漫的开心模样，并没有提及靴子。
　　“不想要吗？”斐尔还是问了出来。
　　他不忍心苛刻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正因为他自己的童年已经足够难熬。
　　乔伊没有作声，他不是不好奇。只是他早就问过小露西同样的问题。
　　答案很简单，却阻止了他自以为是的好意。

　　她说，“我的鞋子已经够穿了，它们每一双都和这双一样好看。”
　　她和她最爱的乔乔哥哥一样，珍惜身边的点点滴滴，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快乐和幸福。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可能不懂“昂贵”到底有多贵，但是她认为每一件从乔乔手里得到的东西都很“昂贵”。
　　因为她从乔乔手里捡回了一条小命。
　　她曾经质问过乔乔为什么不送她去学校，但是坚持了一周的时间她就发誓再也不去。同龄的小朋友什么也不懂，但是他们的家长却会因为自己漂亮的裙子给自己糖果，会因为自己没有爸爸妈妈投来同情的目光，私底下却让孩子远离自己。
　　可哪怕她总是这样毁约，乔乔也从来不拒绝她的请求，也从来不隐瞒自己危险分子的身份。
　　上一个生日，他拿着大布偶和手枪让自己选择，做一个普通女孩还是一个亡命之徒的妹妹。
　　她开心地抱起了那个兔子玩偶，然后抢到了手枪。
　　这不应该是她的选择，她不需要选择。
　　乔乔当坏人，她就是坏人的妹妹，乔乔当普通人，她就是普通人的妹妹。

　　回到家的时候，斐尔手里拎了七个大袋子。意料之外，有五个袋子里装的都是乔伊和小萝莉给自己挑的衣服鞋子。乔伊买了件有点小贵的风衣就饶过了自己，小萝莉挑三拣四了半天，却什么都没买。
　　斐尔得知养成她刁钻品位的原因之后，更加意外。
　　——小萝莉身上漂亮又合身的蛋糕裙居然是乔伊缝的！
　　用了最好的料子和任务中意外得到的一串珍珠项链，一针一线缝出来裙子没有一点不合适，哪怕小萝莉稍微长高了些，乔伊也能拆了不合身的地方重新把它缝好，让它变得妥帖舒服。
　　而且小萝莉和自己炫耀说，她有整整八条裙子是乔伊亲手缝的，什么颜色款式都有，春夏秋冬各两条。有时候怕换得太勤洗坏，她都舍不得穿。
　　说实话，他觉得乔伊这个男人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上去几乎是万能的。他逼着自己变得无懈可击。
　　甚至斐尔敢断言，女人除了生育能力，再没有什么能比过他了。当然，这绝不会是一句反讽。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一个小露西。

　　晚风吹进重新装饰了一遍的红玫瑰小楼，带来一丝凉意。
　　孩子们都去睡了，乔伊锁好店门回到了后边的起居室。却发现，先一步把孩子哄睡觉了的斐尔正坐在沙发上，独自慵懒地抽着烟。
　　这个男人永远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但是该考虑到的他从不会忽略。
　　比如说他从不会当着孩子的面抽烟，比如说他从不会忘记帮小蒂姆换药，比如说他从不会对调皮捣蛋的孩子发脾气，比如说他总比自己晚睡做那个最后熄灯的人。
　　“斐尔，该睡觉了。”乔伊看着男人海蓝色的眼睛，笑了笑，然后转身上楼。
　　“好的，乔乔。”男人熄灭了刚点燃不久的香烟，唇边是一丝怎么也散不去的笑意。
　　终于没再叫自己“斐尔先生”了吗？
　　这个男人除了八岁拿起刀子练习杀人的时候做过几回噩梦，就几乎没有失眠过。
　　现在，居然因为一个称呼，整晚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