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西亚：时光旅行与冒险者的故事》上想

23、第八章 旅途的终点

　　离开革罗瑞斯城区后，再次申请了组建临时冒险小队的五人新买了马匹，沿着王国大道向梵兰亚山脉疾驰而去。路上大约走个一天，翻过山岭只要两三天就够了，乘坐在高大的骏马上若无其事的灰袍少女，默默计算着身为队长应负的旅途筹划。
　　“吁——”

　　冲在最前面的维利安勒紧了缰绳，暴躁的棕色短腿马不满地提起前腿，不停地甩动尾巴。而在前方百里开外，陆续站出一些佣兵模样的男子。果然是各大冒险团队派出来阻拦其他人寻宝的，吉迩眼尖地认出对方衣物上的徽章，又不打算提醒同伴，反而兴致盎然地退到了一边准备看戏。

　　之后是劝告时间，对面走出一名个头矮小，应该是职业盗贼的男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苦几大王国主动发布藏宝图的险恶用心，千年王朝的秘密禁地有多么危险和深不可测，而与几大冒险团队为敌又有多么不智。如果不是同伴就在旁边，出门没多久本性尚且单纯的少年差一点就要被说服，掉头去接追捕任务了——当然，从一开始他就对宝藏兴趣缺缺。

　　“不用再废话了！蠢货，要真那样你们干嘛还扑上去，嫌命长么？别把别人都当傻瓜。”席娜听得极其不耐烦，墨绿的眼眸冷冷瞪着前面一干人，吐出嘲讽后，拔出双手剑冲了上去。

　　之后的之后，混战开始。

　　“真是，这几天怎么老遇见口才了得的家伙……嘿，各位，先前发的药水可以服用了，不然待会战斗不能我可不管。”从嘀嘀咕咕一下提到高声说话，灰袍的炼金术士策马又后退了几步，直到确认队员们以一脸喝毒药表情吞下药水，才取出包裹中小巧的水晶瓶，刚刚揭开封蜡，一股七彩斑斓的滚滚浓烟伴随着异样的香味涌了出来，在空中张牙舞爪一阵，飞快地消散在风中。没过多久，佣兵团的人纷纷动作迟缓，精神涣散得只想瞌睡，有些人甚至一头栽到在地上爬不起来。

　　“真抱歉，魔法这东西可不是说收就收的。”卡修达以满怀歉疚的语气，对好几个刚被风刃切断脖子的可怜虫说道，“不过，比起之后的痛苦折磨，相信这样对你们而言比较好。”

　　其余人统统收回武器，而黑发召唤师还没来得及叫出任何一头动物。维利安跑了过来，神情痛不欲生：“我们赶紧走吧！趁药性没过去多放倒几个混蛋王八蛋！！”然后声音拼命压低，“不然刚才的罪白受了……该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万能的天神啊，那根本就是毒药了，呕！！……”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基本上完全是刚才一幕的重演，足足五六拨人马被抛在后面。然而太过顺利的进程，令吉迩猜想到一个不太好的可能。

　　渐渐暗沉的天色下，道路两旁的森林茂盛起来，一丛叠着一丛墨绿的树影高高耸立在缓慢狭窄的山壁上。接近山麓的三岔形路口时，一行人眼睁睁看着前方缓缓走出密密麻麻的大队人马，成为不祥预感的证明。

　　高高飘扬在空中，彩漆描绘着鹰和两柄长剑的旗帜、绣有金色繁星的三角流苏旗，以及图案为环绕在赤红火焰中大蓟花的深蓝旗帜，下面的人群各据一方，井然有序。灰袍少女静静仰望着拥挤的傍晚天空，暗自冷笑，撒迦王朝的地下秘宝吸引力果然强大，雅法大陆上排名前三的大型冒险团都能在这点地方和平共处，恐怕还是因为财富与危险共存吧。另外，在联合公会的报告中，“铁翼”、“十字极星”、“赤焰米诺曼都”已经和各国王室达成协议——大概，这次事件过后，大陆上的局势又要翻天覆地了。

　　一见到下面几个冒险者的身影，山坡上立刻走出十几名白衣牧师，合念咒语，一道巨大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山峡，之前那些中了毒的佣兵渐渐睁开眼睛，勉强爬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维利安有点懵了。

　　“我不认为单为我们几个能惊动这样大批人马，”浅金短发的女孩端坐马上，俏丽的面孔一片肃杀，长剑缓慢抽了出来，“这也许是个捕猎落单冒险者的陷阱，而我们是自动送上门的猎物？不管怎么说，实在不妙的时候冲杀出去就对了。”

　　轻易令马匹准确地移到离对方三步远的距离，卡修达向沉默不语的炼金术士嘀咕着：“千年前的女圣武士都是这样暴力的吗？……好吧，其实我是想说，你先前那种药可以放到七十贝里以内的人吧，哪怕对方有牧师，想在一刻钟内再次结阵施展净化神术也是不可能的，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冲破包围圈了。”

　　“药倒还有，不过……”吉迩一脸无辜地回答，“你们体内的解药也被净化了。”

　　“？？？”大大的问号出现在队伍中间。长期以来保持低调的召唤师，终于忍不住发问：“……净化了？”

　　“对呀对呀~~而且那种药的配方很难找齐呢，我身上也只有一份而已~~”

　　那东西果然是毒药！！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愤愤地大吼。

　　不过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事实上，这里正是三大冒险团队联手设下的第一道正式关卡，目的是拦截闯到这里来的冒险者们。虽然各团只派出近百属下，但因为有了国家的支援，精锐的装备和人手不知道增加多少倍，在这样强势的屏障前不少人被杀，其余的都很识时务地乖乖走人，稍有实力者被招揽到团里，从而维护了附近数国同盟的微妙平衡。

　　***

　　之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浅浅的微青气息在空中掠过一道虚影，轻巧地在敌人脖子上划出深深创口，血如喷泉溅出，到处都是。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柄重达数十公斤的精钢刀刃活生生劈开，即使有人侥幸躲闪过去，也逃不过双手细剑穿透盔甲的一击，更别提战场上还有足足三头白首巨狼咆哮撕咬……被同伴加持了种种辅助法术后，卡修达将风元素运用到得心应手，空气里不易察觉的波纹成为佣兵们的噩梦，维利安与席娜身形飘忽如鬼魅，二人所在的地方开辟出血花四溅的弧形壁垒，站在更后面一点，几乎靠着山壁的傑斯全神贯注操纵另外几头召唤兽远赴对方驻扎的营地，一只羽翼宛如冰雪雕琢的霜之扑洛鸟盘旋高空，与施法者相通的双眼，锐利地注视着整个山峡的情势变化。

　　“是时候了。”他喃喃自语，拿在手里的短小卷轴抛向上空。

　　这是吉迩之前交给每个队员的必备物品之一，名为陨光的法术，实际上是军队中信号光的改良，也因此，当傍晚的天空绽开如同万千流星曳银光而落的烟火，沐浴在闪耀光芒中，灰袍黑发的少女轻声微笑，手中绿宝石状的瓶子在空中飞出完美的弧度，在风的推动下，不偏不倚落到了前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炎爆。”

　　站在什么也看不清楚的道路中央，平静地念动仿佛预告的音节，她看见顿时前方火光冲天，轰鸣声不绝于耳，隐隐有血肉横飞的惨状。

　　就是现在了，找到机会一举轰开阻拦在前路的人们，不远处的同伴纷纷登上马背疾驰。落在最后的吉迩被银发的法师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马背上，如对待脆弱精美的水晶器皿。灰色眼瞳中侧映出冷淡的清丽容颜，不由得带出一丝浅浅笑意，“保护没有战斗力的炼金术士，是每个冒险队伍的规则。”

　　蝴蝶羽翼般的睫毛微微掩住光泽流露的眼瞳，安静的夜空下，只听见甩在后方人群的哀号声，马蹄哒哒地敲在石质道路上，依然如少女纤细的手腕滑出灰色衣袖，同时，阴影下的唇念动咒语，刹那间空中光元素急速聚集，亮如白昼，照耀着夕阳沉没后陡峭的山路，顺便也对某位魔族造成轻微的灼伤。

　　“光明。”

　　吉迩无声地微笑起来，纷飞的深色发丝仿佛黑夜下的海浪翻腾在风中，一下子转过身抛出好几个药瓶子，在水晶破裂声里，大声冲后面追来的佣兵们喊道：“呐，不要小看会炼制药物和法阵的炼金术士哦，这些漂亮的粉末，一但和地面上的魔法阵接触，就会出现连‘孱弱’的法师也没办法做到的效果呢！”

　　“嘶！”卡修达小小的呼痛声很快被风淹没。

　　***

　　这样奔驰了大约五十多舍里的样子，当光系法术消耗殆尽，冒险者们悲哀地发现自己再次陷入几乎无穷无尽的敌人包围圈。因为只能沿着山上唯一的通道前进，前方陆续出现了蜿蜒的火光，而后面也有人点燃火把，呼喊着将这些擅闯者一举歼灭。

　　“没有别的路么，真是，左右两旁都是无底深渊呢。”并不像是恼怒到了极点，少女炼金术士此刻古怪的笑容带有一丝与己无关似的幸灾乐祸。的确，这里已经是梵兰亚山脉范围，对人类与精灵有毁灭效果的剧毒土地，以及前面虎视耽耽，随时可以射杀他们坐骑的兵团，除非是调头将后背亮给敌人作为他们示威和警告的下一个牺牲品，他们可以说，是完全地陷入困境。

　　也不知道是警告还是为了立威，排列整齐的方队前扔出一名被捆住手脚的冒险者，刚刚落到大道旁边的泥地，立刻痛苦地哀嚎起来，火焰照亮了他身上迅速溃烂发黑的皮肤，与五彩斑斓的地面一同，构成诡异至极的图画。

　　当然，他们可以策马离开，但是对面黑压压的弓箭队足以令人打消这个主意。

　　猎猎风声中，随着人群最前方的高大黑色马匹上，一位以乌黑盔甲严密罩住全身的骑士所比的手势，整个山峡安静下来。呼呼的山风中，旁边同样装束的人驱马踏前一步，沉默着注视这些来到山脚入口处的冒险者们，深褐微金的卷发，面孔端正坚毅犹如古代大理石雕像，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后，吐出简洁的话语：“加入十字极星，或者，死。”

　　双方之间弥漫着长长的缄默。

　　这态度可真是干脆，吉迩忍不住讥诮地想到，曾经的，隐姓埋名的同伴最终还是回到了他曾经逃开的修罗场上，杀戮，阴谋，权势的旋涡，也许没有人真正离开过这一切，那个南方小岛上的冒险只是一场假期游戏。而现在，死神回到了他的队伍，并且手下有了这样强大的同伴。

　　十字极星中的嗜血之星，如果以她这一小队的表面实力，只怕没有人能逃脱。

　　同样意识到这点，拥有古代圣武士强烈自尊的席娜没有像队伍中的非人者那样有着施展全部实力的心理准备，也没有和召唤师一样算计着投降或逃脱的概率，抑或是初次经历这样场面的维利安，不知所措中还有一股天真的愤慨。她缓慢举起细长的双剑，瞳孔忽然恢复，成为与灵魂相同的冷冷的苍青色，记忆里高超而至今已失传的剑技一一浮现，残酷的杀意，在肢体与意念对应上的一刹那流露出来，“以席娜·梅也阿多斯之名，决战吧！阻拦在我路上的敌人！”

　　好老的套话……吉迩模糊地这样想着，心里却很不自在的凛然起来。她侧过头去看同样是永远冷静的魔法师，分辨不出那张面孔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多么愚蠢的，向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挥剑的勇气……

　　“法斯蓝！以十字极星之名，战！”

　　拔出明晃晃的巨大双手剑，应该是佣兵首领之一的骑士策马越来越快地逼近过来，朝迎上来的少女狠狠劈去。仿佛回到了战场上，潜藏在不同身躯的女圣武士长剑舞成一团银光，如同薄雾笼罩下来，溅出金属相互交击的连续脆响。

　　——直到那两把细剑以绝妙的角度架住对手的攻击。

　　这时已经是夜幕低垂，阴影深重的山峦覆盖浓绿，身边再近的人也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空出来的偌大场地中只有两道马匹上的身影鲜明。突然，从极远的地方隐隐有破空声呼啸而来，在大道上排成纵行，总共有百多人镇守前方的弓箭手们一个一个被利器从脖子处贯穿，惨叫迭起，血肉撕裂的声音，大多数人的脑袋当场炸裂，而队伍末尾几人，钢铁包裹着的身体多出大大的血洞，圆睁着双眼扑倒毙命，激起一阵尘埃。钝器落地，最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与恐惧，从密林中射来的长枪连续穿过佣兵团里三十多个排列成直线的弓箭手，飞出数里远后，完好地跌在暗红腥臭的泥酱间。

　　过了好久，才有魔法师在震惊后的混乱中放出探测法术，冉冉上浮的光球照亮方圆百里。于是在至少七八十舍里以外的树林中，一名藏在厚重的斗篷下，背着一支庞大长枪的高大男子浮现在缓缓后退的阴影中，如同一座山岳耸立在那里，气势凌人。

　　“这么远的地方扔过来……这家伙是怪物！”

　　“那、那是什么？！”

　　“我们被敌袭了！镇定！大家镇定下来！”

　　甚至还有人被面前残破的尸体与白花花的脑浆吓到，惊叫着“恶魔！”造成不小的骚动。趁着这一时机，早有准备的灰袍少女向同伴靠近一点，声音轻微：“能看见他们魔法师的位置吗？”

　　“距离我们大约一百五十步，中间偏右的方向。”傑斯报出通过飞鸟看见的景象。

　　听到对话，饱经战斗的冒险者们马上明白是要消灭敌人远距离攻击的最好时机。银发的风系法师不动声色地移到合适的方位，伴随喃喃的咒语，手中法杖渐渐凝聚起淡青色光芒。

　　“他们在干什么？！”很快，有佣兵发现了他们的异常，大声呼喊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空中陡然幻化出尖锐的波纹，如真正的刀锋划过法师们脆弱的□□，往往血光一闪，连惨叫也扼杀在喉管中，一点救助的机会都没有，当旁边的团员反应过来，地上已多出一堆碎肉……而此刻，包围在道路中间的冒险者们早已驱使马匹，迅疾地驰向左边剧毒的山岭。

　　目睹了整个过程，法斯蓝沉着脸，飞速取下马鞍侧挂着的弩弓，数枝铁羽崭亮的向远程破去。

　　“嗖——”

　　仅仅是几十贝里的距离，维利安眼尖地看到闪电般袭来的箭枝，当下运足力道举刀狠狠斜劈过去，“锵”的一声火光飞溅。然而后方又有数枝利箭射来，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顷刻间，那名披着厚重斗篷的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一旁，看不清楚动作的瞬间过后，几枝箭已经抓在手中，颤抖的羽端证明力量的强劲。

　　“行走在人类的世界，礼尚往来是应该遵守的法则。”

　　咕哝了这么一句，他看也不看反手地朝来时方向掷去，不久，远方传来隐约的惨叫和倒地声。

　　已经进入密林的冒险者们头上不约而同滴下冷汗，这家伙……是人型透石机吗？

　　“别误会，我也是为宝藏来的冒险者，名字是雷纳。因为不想加入三大冒险团队，又担心一个人的实力无法进入迷宫，只好在一边寻找能冲上山岭的冒险者合作，不知道各位以为怎么样？”

　　声音是意外的年轻，清透而且明亮，有种难言的活力，但席娜与维利安仍然感觉得到从那边传来的强烈压迫感，那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凶猛且危险，仿佛燃烧着火焰的深渊般吞噬一切的气息，以至于连话也说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中，作为队长的灰袍少女以加强实力为理由，同意了对方的结盟。本来嘛，他们这些人对宝藏并没有很深的欲望，另外，要突破三个国家连手设置的封锁线，以及破解千年前文明昌盛时期的迷宫，多出一个强大的助力也是好的。只是，没有人发现落在最后的两人之间魔力波动。

　　“……刚刚那番话说得很好，总之，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是龙族就是了。”

　　“知道啦。不过你这里情况还真复杂，双魂的神族遗裔，隐居的密境守侯族，得到召唤之心的普通人类，那个控制不住身上魔气的还看不出来，全部聚在有起，你该不会打算把他们当成昂贵的炮灰吧？”

　　“那样太浪费了不是吗？放心好了，开启宝藏后，那东西一定会是你的，除非我有胆违背约定被你们那最重承诺的王追杀。”

　　短短的传音交流过后，一行人开始了默不作声的赶路，以及与怪兽和奇特植物的战斗。在临时同伴的带路下，翻过山岭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他们很快望见发白的天际下，铺展了满满视线的碧绿原野，梵兰亚山区。这里就是旅途的尽头，传说中财富与迷宫埋藏的山岭，地图上用鲜红颜料标志出的那一道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