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西亚：时光旅行与冒险者的故事》上想

22、第七章 交错的命运

　　远离道路的山岭深处，草木茂盛，郁郁葱葱，无数风鸟潺潺如溪水的啼叫声与虫鸣交织在一起，忽高忽低，如同空中拨动的琴弦。不时间有怪兽的身影一掠而过，捕猎与被捕猎，生机勃勃。但在柔软的泥土上，倘若有人低头观看，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里地面像是刚刚泼上艳丽的颜料。沧蓝、群青、玫瑰红……各种绚烂的色彩交错着铺展在一起，长长地绵延下去，仿佛天边的流霞浸染成漫长的山脉岩石。
　　此刻，一位披着旅行斗篷的男子半跪在谁，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撮五彩斑斓的泥土，又轻轻洒落在地上的广颈玻璃瓶中，顿时，透明的液体剧烈动荡，冒出浓烈黑烟后，随着令人牙酸的“兹兹”声音，转眼消失了。
　　“好强的毒性。龙这种生物的血液……过了千年也不肯从世界上离开吗？”那人慢慢地微笑着，形状优美的薄唇勾起半边浅弯的弧度，额前银发落下一缕，掩住了另一边略瘦而秀致的面颊。遮天蔽日的树林中连光也凝固成仅有的几道溶金似的游丝，昏暗且阴冷。
　　然后，空气里的元素波动一下变得极其剧烈！
　　感到了危险的来临，卡修达飞快地挥出风刃，披斩开挡在前面的荆棘丛林，径直向村庄的方向冲去。不到半沙刻，他已经来到其中一间木屋门前，推开门，一眼看见昏睡在房间一角的两名同伴，以及逆光站在窗前的灰袍少女。
　　“你在做什么？召唤这么多的元素精灵前来……是为了那个女孩？”
　　在她脚下，猩红的线条精确绘出由十三个六角芒星相互套连的魔法阵，上面布满精致的纹路，只要注视片刻就会令人晕眩。当中，一小块不规则空地上跪坐着拥有苍青眼瞳的少女，双目紧闭，任何事物也无法将她从最深沉的睡眠中唤醒。吉迩作出禁止说话的手势，稳定心神，秀丽的双手虚划出与之对应的图案，转瞬间，空中牵扯出如星光灿烂的纯白丝线，泛着美丽的浅蓝涟漪，一点一点漾开，记忆、情感、灵魂……沿着大气里魔法元素的轨迹开始舞动，地面镂刻的魔法阵越来越殷红夺目，像是随时有血汹涌而出。安置在边角处的七十多颗晶石一一粉碎，化为碧幽幽的烟雾，缓慢渗入阵中女孩的身体。太古时期，属于神祉的魔法，唯一能够提炼与融合不同灵魂，制造出虚假的事实，甚至彻底改变一个生命体的本质与未来……无数咒文穿梭在木屋里，直到一切在阳光中渐渐虚幻而透明。良久，待魔法停息，地面也恢复得没有一丝痕迹，依然昏迷的少女软绵绵地倒下，沉重的呼吸声证明了刚才的真实存在。
　　吉迩脱力地跌坐在仅有的木椅上，声音疲惫，却仍然有着清冷平静：“她用今后的一生买下‘席娜’这个名字，我只是在履行合约。”
　　“那可是占据了你同伴躯体的幽灵哟，作为人类，你不是应该想办法驱逐她才对吗？”将窗户扣上，房间恢复了阴暗后，银发的魔界公爵笑容古怪，“说说靠，这一次的理由又是什么。”
　　黑发灰袍的少女直起身子，眼中涌动着看不清楚的阴翳与算计。“这个女孩子体内流有‘神之遗裔’的血脉，所以才能暂时兼容三种不同强度的灵魂。而现在，她是霍芙多娜，也是席娜，两者的记忆与命运合而为一，至于巨龙的残魂，我也从中提出了需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你欺骗了她，令那位可怜的女圣武士为不存在的罪孽付出代价，并且亲手把自己推向罪恶的深渊？”
　　卡修达愉快地笑着，灰濛濛的眼眸不时闪烁出瑰丽的深紫光芒，意味深远，充满嗜血的妖异气息。
　　“这种事情与我无关，也用不着你来提醒我魔化的进程。”吉迩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泄露了她的心情，“这五年来我们一直合作愉快。您在这块大陆的各个种族间得到了血腥和混乱的乐趣，还有最重要的，他们的力量，而我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为什么不继续这样互不干涉，彼此协助的行动，从而让双方都如愿以偿呢！”
　　“这真遗憾，我还以为对于前辈的善意教导，骄傲的伯爵千金会有所感谢呢。”银发法师装模作样的叹气，实在令她很想拿一瓶魔药水泼过去——不过，也许，用光之神殿的圣水更好？
　　“好吧，说到合作，我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在五年前走遍了雅法上有实力的人类国家，令其互相摩擦，埋下小小的火苗，又在之后寻访到好些隐居的种族，或是用盟约，或用暴力，将他们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破，却又控制在某个范围内，后来更是建立了自己的公会。刚刚的神术、初结识时的时间停滞能力、七系魔法元素共存、以及‘默发’‘瞬发’的操纵方法，奥德莉·；穆恩多亚伯爵小姐，流淌有一半魔族血液的你，不觉得应该对同族的盟友有所解说吗？例如，所谓‘时之守护者’的真正含义？”
　　“没有这个必要。”少女微微眯缝起猫儿似的眼睛，琥珀眼眸射出尖锐的光，语气更是比冰雪冷上十分，“有空说废话还不如多考虑自己的问题。失去黑暗之神宠爱，被放逐出魔界，空留公爵称号却失去所有力量的‘殇名者’，您又是这样恢复到今天这个模样的呢？过程一定很有趣吧！”
　　被对方通过长久的调查揭破伤疤，卡修达保持着优雅惑人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回答：“激怒我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另外，最新消息，摩伊国首席炼金术士的弟子昨夜将苍野之镯盗出，交与他人。”
　　“这我已经知道了。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是老熟人呢。”向角落处的黑发召唤师扫了一眼，吉迩毫不在意地说，“我倒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操作了这精彩的一幕。临时组建盗贼团袭击公会分会，又借助刚刚毕业的小召唤师转手移交，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的确精彩。而且，他将那东西将给的是米雷特斯的人。”
　　银发的风系魔法师半靠在墙壁上，十指交扣，姿态完美到无懈可击，明亮而冰冷的灰色眼睛直视着对面外表镇定的同伴。窗外风声呼呼地刮过。田野清新的香味透过薄薄的木板，渐渐弥漫进来，激起死一般的沉寂。微弱的光线中，尘埃翩翩飞舞。最终，他看见灰袍的少女缓慢抬起头，如花瓣剔透的唇边浮起苦笑。
　　“你赢了。”少女安静地说着，双眸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色泽隐艳却没有温度的琥珀结晶，“我为五年来，尤其是刚刚的态度而道歉。现在，请开诚布公吧，我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相信吗?在在庞大的山脉中，埋藏着我们所欠缺的东西。”
　　傍晚的霞光映照在高峭的山崖上，外表最多不过十岁的小女孩静静坐在刀刃般锐利的岩石边缘，神色严肃，语气安详柔软，带着看尽沧海桑田的缅怀。洁白的发丝打着旋儿披在肩头，如初冬的新雪，古老繁复的华贵衣裙长长拖曳在身后，衬托出她幼小而尊贵，令人难以置信的钻石般璀璨美貌。
　　“司掌过去与回忆，时光之塔塔主，您的到来过于早了。我看见这个世界的命运为此改变，牵扯往世，搅乱未来。”
　　“智慧与预言的掌管者，世间的一切在您双目中延伸。”
　　伦冷淡地回应着。两人仿佛是在谈论着与己无关，无足轻重的小事。
　　“无论什么也好，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女孩的瞳孔是半透明的纯白，在火焰似的晚霞照耀下折射出浅浅的红色，倒影清晰，含义复杂，“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守护者’这一头衔，那么，继承者不会是我，也不是你。”
　　“这听起来不公平，但我很庆幸。”
　　“被不承认这个世界的力量选择之人，事实上比我们更危险，处境也更艰难，她不会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有些喘息：“然而，无论如何，我有需要做的事情。”
　　“很高兴看到第二位‘时之守护者’从长眠中醒来，并且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从此以后，您的名字将是那洁艾迩。那洁艾迩·斯冥勒·苏霏德黎丝。”轻盈到缥缈的低笑声流泻在料峭的风中，伦俯下身，过分宽大的斗篷被扯上半空，闪过一线金属的冷光，那如同神明的面容上，浮现出近乎圣洁的无瑕笑容，“我们所要做的事，也许会有冲突，目的却是一致。”
　　“但，她不一样。”
　　“她是威胁。”容貌纯真的小女孩接口说道，皎洁的双眼中，闪动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冷酷光芒，纤细平静的声音，从此判定今后的道路。

　　当夜，设立在革罗瑞斯城区的冒险者公会分会灯火通明，一派人仰马翻的混乱场景。
　　“说！苍野之镯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不太宽敞的大厅中，一名浅金短发的少女手按剑柄，碧绿的眼睛几乎已经喷出愤怒的火光，正逼问着三五个瑟瑟发抖的工作人员，另一只手攥着的领物木牌快戳到对方眼珠子上面了，“有凭证还领不到东西？！！这是什么破烂公会！”
　　“这……这不关我们的事啊啊~~~~~~~”出于成本考虑，公会里的接待员差不多都是本地居民，哪看过这个架势，当即吓得声音颤抖连哭带喊，半个身子躲到木桌底下。
　　可惜，旁边还有一位面色阴沉堪比海啸前漫天黑云的少年，清秀的面貌扭曲成魔兽狰狞，开始有些高大的身形上前一步，手中重型弯刀寒光闪闪，猛地劈碎了价值上百银索拉的地板一角，“被盗？！我们一大群人辛辛苦苦从西南境的梅也一路赶过来，居然说东西被偷盗了！是想这么轻易地打发我们吗？——妄想！！”
　　哗啦一声，又一把椅子被砍成柴火，公会里的人大多是老资格的冒险家，早已悄悄走开，不愿意去趟这浑水，反正那边再闹腾也不影响这里接任务。至于同样是来领取物品或报酬的人嘛~~因为昨天的盗贼事件，也吵闹起来。
　　“没错！老子不是那么好哄的！！%……￥#%……^%……”
　　“#￥%的个鬼公会，自己库房都保不了，还#·；；；；#￥#……#%￥……%……%”
　　“赔钱！不然拆了这破房！”
　　之后一边是谩骂一边是在要求赔偿，各族语言纷纷出炉，群情激愤。远远站在门口以免被前连，灰袍的少女炼金术士喃喃自语：“……历史真是惊人地相似。”
　　“这个不能这样说吧……”卡修达头上也是黑线万条。
　　最后，公会走出人来好言相劝，并且当场开出了报酬极其丰厚的捉拿“白石盗贼团”的悬赏。在整齐的刀剑下，大多数人勉强接受了这个任务：那家伙说的也没错，公会东西丢了，是吵闹不回来的，何况有些物品不是拆房材料就可以赔偿的，与其逼迫本身没什么武力的被害者，不如接下任务，一方面寻找自己的物件，一方面有奖金作为补偿。
　　“这位可真是人才。”吉迩拎着任务羊皮卷仔细研究路线，话语混杂嘲弄与感慨，“不愧是冒险者公会培养出来的分会长……可是这样一来我的联合公会什么时候能出头呢？要不干脆想法把人挖过来？”
　　目前可以算作“双魂神裔”的席娜奋力挤出人群，凑到旁边，兴致勃勃地提议：“没关系，大不了杀人灭口好了。……还要翻过好长的山脉啊，起码要走两天才能到藏宝地呢~”
　　“你们在说什么？”亚麻发色的少年只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立刻发青，“——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东西吧！没那个……”硬生生把“神器”两个字吞下去没敢吼出来，“我会一辈子回不了族内的！！”
　　“笨蛋！那么多人去追盗贼团了，还怕东西回不来么？反正那只破镯子又不是什么重要物品（？），谁拣到了都会送回来，领取公会赏金的。倒是宝藏那头比较麻烦，拉西林斯、芬奇、萨艾里盟国已经达成协议分别瓜分，直接去一定死得很难看……啊，你问我一开始为什么不那么想？我那不是不知道嘛……咳咳，总之，现在正是趁大家注意力转移，去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再说离梵兰亚都这么近了，从路程上来看，也应该先去寻宝才对呀！”少女剑士头也不抬地一口气说下来，有理有节，有证有据，把持反对意见的维利安驳得哑口无言。
　　赞美万能的旅行之神伊泽！是您在这一路磨难中赋予的智慧，才让那个骄纵暴躁又没大脑的城主千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虽然还是很刁蛮，至少不会动不动提剑追杀同伴，也不会不经思考地卤莽行动了。
　　……有道理。不过出门仅仅半个多月的少年不知道，“改变”席娜的另有其人……
　　就算知道，那三个王国同意让冒险者们进入宝藏遗址探路，绝对是不怀好意，而她手中那份地图也来得蹊跷……还是得去呢，这可是“她”的愿望。金发的少女眼眸闪了闪，深深低垂的面孔上流动着情绪复杂的微笑。

　　借口出去买研究材料制药的吉迩，很悠闲地在大街上漫步。虽然是边境城市，街道还真是繁华呢~唔唔，那边不正是那位混在队伍中，处事周全，为人低调，企图泯没在众人之中的召唤师嘛，不如过去和他好好打个招呼？于是黑发灰袍的少女笑盈盈走到了对方面前，眼中诡谲的光彩，被素雅甜美的笑容掩住：“真巧呀，傑斯也是上街来买东西的？”
　　“是啊，奥德莉。如果你需要魔法用品的话，街口左拐角处有家店，东西很齐全，我刚刚才去看过。”傑斯一如既往地温和恳切。
　　以为这样就交代了自己的行踪么？吉迩笑得毫无心机，微垂的眼睫轻轻扇动：“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你会和大家一起去宝藏那里吧？”
　　“那是当然，我的目的地一开始就是那里。”稍微放松了警惕，黑发的召唤师认真地说。
　　“我确信如此。”
　　以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意味深长的话语，不过对方听不听得出就不关她的事情了，吉迩有礼地告辞后往商店方向走去。召唤师手中握着的木牌已经全是冷汗，之前与新建不到一个月，由盗贼中高手组成的“白石”进行联系，要求他们找出一批人当替罪羊的事已经办妥，不过，这些人该不会因为王室的金钱会有那么好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