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西亚：时光旅行与冒险者的故事》上想

19、第四章 魔沼的束缚

　　“早在光历前7000年，这块庞大、黑暗、充斥着怪物和沼泽的平原就已经存在，并且占据了拉西林斯王国三分之一的领土，与边境处神秘的蓝雾海森林共同构成了不可侵越的天然屏障，在后来帮助王国于大陆战争时期屡次击退来犯的敌军……”
　　“……几乎所有编写过《怪物图鉴》或《魔法植物百科全书》之类书籍的作者们，都将水泽平原列为重点中的重点。远古史诗认为那里是神魔第三次大战时魔族兵败撤回的中途休息地，他们放出凶猛嗜血的魔物来防御追兵，导致原本安详美丽的大草原慢慢成为雅法数一数二的危险区域。后世有许多的冒险者——例如今天的赏金猎人——到那里捕猎价格高昂的魔兽。曾经一段时间，根据活着回来的人的描述，失落时代最著名的博学之士，大学者伊扎诺那重新修订了他的地理专著，确认水泽平原是雅法大陆上，怪物种类最齐全的地方……”
　　“但是，不仅仅如此，在这片平原附近流传着的故事，指出了那儿被称呼为‘噩梦’的根源：一个纯粹由淤泥与尸骨组成的黑色沼泽，以及被封印的古老的生物，那是最为可怕的恶魔……”
　　《历史中的十大危险地域》，温赛·；；克拉芬，光历2421年著

　　出示临时通行证后，四名陌生的冒险者顺利通过当地驻扎的警卫队。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大片一望无际的空旷平原。到处生长着一丛丛矮小的灌木林，铺满落叶的泥泞，周围大大小小的沼泽上盛放有四季也不会枯萎的玛希克伊睡莲花和其他植物，寂静到听得见无声的微风。一路看见的景象令队伍中召唤师暗自心惊，缓慢游动在泥地上的甘尔芬蝰蛇，大群蠕动、叫人毛骨悚然的岩虫，身长有三四柯里（注：1柯里=24cm）、但刚好在打盹的不知名彩纹巨蜥，以及停伫在浅水边梳理羽毛的剧毒巴莫特红尾鹳。所幸这些在怪兽大全中排得上名号的危险生物明显畏惧一行人准备的药物，远远避开。其中少女剑士兴高采烈地冲过去，也被大家七手八脚拦了下来。
　　“别轻举妄动！金色火焰葛的汁液顶多叫它们厌恶远离，血的味道会把这里所有魔兽引来的！”
　　从未见过奥德莉这样严峻地说话，席娜不由垂下了握着双剑的手，旁边跃跃欲试的重刃战士也不无遗憾地松开武器。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该死的树叶！是这个吗？”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来。不愿向同伴索取这一植物的绘像，少女随手一指。
　　“那是多明米亚沙桉树的……变异种。”在空无一人的荒野，远处记载于魔物图鉴上的枯瘦老树在拼命摇动着半秃的枝干，据说有麻醉作用的叶子掉落一地。
　　“古怪的名字。那么，这个呢？”
　　暗红无光的厚实叶片，密密麻麻覆盖住整棵树的上半部分，在附近闪着诡异的色泽，与名字倒是很像，可惜，傑斯只一句话便粉碎了所有可能性：“赤槭木的一种，应该是叫作斯帕勒赤槭，外号‘吸血树’。”
　　打了个寒颤，少女不甘心地指向一排看上去很普通的稀疏树林：“好吧，这个总该是了吧。”
　　无语地摇摇头，路上一言不发的维利安突然瞥见了什么，死死指住左边的大沼泽，“看！那个，那个好象就是任务羊皮卷画的那个样子！”
　　“在哪在哪？”一把推开碍住视线的亚麻发同伴，席娜探头望去，又揉揉眼睛，刚要大发脾气，握着剑柄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我什么都没看见，那片沼泽——那排……东西？”
　　毫无疑问，紧挨着水洼生长的，与其说像树叶不如说是像卷心菜的，排列得及其整齐的可疑植物，正是他们今次任务的目标。少女炼金术士满意地点点头，要在寸草不生的光秃秃的地面，想找到这“龙血树叶”的确很容易，谁让几乎没植物抵御得了它天生的寒冷和毒性呢。
　　“……到底是谁取的名字……”
　　“这可不好考据。”黑发召唤师愉快地走了过去，干脆掏出小刀一棵棵割了下来。不知为什么，维利安头脑中立刻浮现出家乡每年丰收时，田野里美妙的景象：“咦，全部拿走也没问题吗？”
　　“放心吧，这里有很多，这一丛割掉后还会长出来的。”只不过是几百年后。吉迩轻笑着回答，却只是远远站着看两人劳动。
　　这回就连站得最远的席娜，也不由得想起以前梅也城外秋季的热闹。对她拔剑上前时投以疑问的目光，灰袍的少女再次微笑：“要警惕四周——药物并非万能，生人血肉的味道更能吸引兽类到来。”
　　呃……该怎么说呢，炼金术士果然是危险物种。三人不约而同有了这个想法。淡金短发的女孩冲上前去，才割了没几棵，便感觉大地微微撼动。
　　召唤师站起来，很奇怪的震动，分不出是脚步还是其他什么，要地震了吗？不好的感觉蔓延开来，伸到脑海中某个不常用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
　　“要不，我们先避开好了。”全然不知道自己提了个蠢主意，席娜一边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菜叶……不，树叶，突然手指一滑，转眼浸出鲜红的血水。
　　“呀啊啊啊啊——”
　　“不好！快离开，有大群怪兽冲过来了！！”
　　两声大叫同时响起，吉迩微皱了下眉，覆在浅灰长袍下的右手轻挥，顿时大蓬碧绿的粉末飞洒到他们周围方圆几贝里的地方，没入泥土，但也有些仍旧在地面闪闪发光，奇异地铺出一条细碎的翡翠般小路。
　　“这是受到震动就会融化的月神绿闪石粉末，沿着它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那还不快走！！”维利安第一个跳起来，拖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席娜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傑斯和吉迩早就分别打开了一张昂贵的魔法卷轴，动作比二人还要迅捷轻盈。
　　似乎是踏在闪烁的绿宝石碎片上，昏暗的天色，满眼灰褐单调的荒凉景象，地面污泥飞溅，似乎只有这片微弱的光芒托着自己在苍茫的原野拼命奔跑，远处可以看见无数怪兽汹汹而来。此刻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感觉的吧？借助脚下聚集的淡青色风元素，黑发灰袍的炼金术士悠闲地撒着暗碧如磷火的粉尘，为逃命的旅人，为同伴们指出应走的道路。
　　不过，究竟是哪里错了呢？血会引得怪兽凶性大发，这不假，但也没到将全水泽平原的怪兽——包括魔兽——都给引过来的地步啊。今天会是这些兽类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不太可能，如此重大的事情自己没可能不知道。
　　那么，莫非是……
　　她突然停下，脚畔横卧着一片潮湿的泥地，绿苔间或闪动明亮的水光，不远处是块缓缓下沉的石头，同伴枯涩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真糟糕，这下没有路了。”

　　波谲云诡的天空此刻深黯如同黄昏。在水泽平原某片区域的上空，雾气翻腾，渲染色泽浓郁的乌灰，一丝丝碧绿的轻烟夹杂着狂舞，无数渡鸦在其中穿梭盘旋，发出凄厉恐怖的号叫声。偶尔有碰到那绿雾的，从高空扑腾着跌落，一道格外尖锐到令人发疯的临终哀号划开空气，最后沉寂于地面上铺满了的黑色羽翼的尸体。
　　不远处的山丘上，两名骑着高大骏马身披盔甲的人影目睹了这一切。左侧的女骑士拥有罕见的美貌，五官精致，冷艳过人，身上刻有常年奔波留下的岁月痕迹，目光冷静而敏锐。当最后一只渡鸦在铺天盖地的浓雾里高高落下，她徐徐开口，声音低哑有着引动人心的魔力。
　　“第一个任务，测试不知名魔法药性质与功用，已完成。”
　　随着这句话，大陆上一群被誉为“雅法的智慧之光”的学者们将在某地受到秘密处决，那份在他们实验中无意发明的魔法药也将无人知晓——除了主持整件事情的人。
　　“第二个任务，取得魔其安渡鸦尾羽，已完成。”
　　三枚仿佛用最纯净的黑水晶雕琢成的细长羽毛，价格之高昂早已经超过当初谈好的酬劳。自称是顺便帮忙的那几人，其目的似乎仅仅是将这种以迅猛残忍闻名的地狱之鸟灭族，并从中得到杀戮的快乐，他们不提出要求，也不收取金币——不过，自己只是佣兵而已，手册上“不得在任务进行过程中主动探究无关人事物”是两人一贯奉行的原则。
　　“第三个任务，”说到这里，女子的语音稍稍停顿了片刻，猛烈的风掀起头盔下灿烂的黄金波浪般秀发，“保护一组四人制冒险小队，无限制，条件为在他们离开水泽平原前，以任何形态保持生命，酬劳：100水晶舍拉，发布者：联合冒险公会会长，最后一次确认，是否接受任务。”——外观普通的被保护者、势力过于庞大的发布者、以及不符合常理的任务内容，听起来，很像，很像是……
　　在遥远记忆中，曾经参与过的旋涡……
　　“接受。”全身裹在密不透风的漆黑盔甲里的骑士，以同样沙哑的声音简单回答。
　　然后，他扭转马头向平原驰去。
　　苍碧的眼眸无声叹息，合上面罩，女骑士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某个瞬间，一种模糊而又不安的直觉挥动着灰色的翅膀划过脑海，藏于体内深处，已经与血脉溶为一体的薄冰般利刃也轻微弹动了一声，仿佛在为不久后即将见到的人感到喜悦。

　　慈爱的大地母神尤莉萨斯，生命之瑞蒂雅啊！哪怕是厄运之神菲特也好，请将这一路上的灾难都分出去点吧！！充分发扬南雅人虔诚的习俗，席娜与维利安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拼命祈祷。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打算先听哪个?”
　　灰袍的炼金术士背对沼泽，说出奇怪话语，长长黑发的覆盖下，唇边挂着一丝让人看不清楚的，若无其事的神秘微笑。他们的运气很好，真的很好，谁能料到今日会出现这样千载难逢的情况呢？就算是她当初设计这三个小家伙前来水泽平原，也完全没有想到。
　　“先听好/坏消息！”
　　再度展现惊人的默契，金发少女与亚麻发色的少年异口同声。之后席娜狠狠瞪了一眼，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先听坏/好消息!”
　　其余的同伴头上刷下一排黑线，懂得退让是件好事……可是这种情况，应该说感情太好还是太糟糕呢？在三人中年纪较长的黑发召唤师阻止两人继续吵闹，俊秀而冷淡的面孔予人以从来没有过的压迫感。仿佛没听见正在逐渐逼近的兽群奔腾声，他以平静却很有威严的口吻命令道:“要玩等过后再说，现在，青焰草和安诺菲亚时针花在谁包裹里?”
　　“我这我这。”维利安手脚麻利地掏出一大包干枯的植物。
　　浓重的夜色中，似乎已经枯死的草叶发出微微的光芒，席娜好奇地用手触碰。指尖沾染到一抹冰冷而颜色淡漠的火焰，将她垂至肩头的浅金发丝，映成温暖鲜艳的橙红。好半天，少女才突然清醒过来:“好漂亮的草……不，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傑斯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它们都冲过来了……天啊我们死定了!!!”
　　最后一句声音猛地拔高。刚刚在王都新晋为职业冒险者的少年苦笑，聊胜于无地抽出巨大钢刀:“虽然马上就要面对多到没办法逃生的敌人……我还是很有兴趣知道，那两个消息到底是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冲到最前面的庞大怪兽，几乎可以看见它额上乱七八糟的角和充血的眼睛，就在仅有半贝里的地方撞上无形的屏障，猛烈地被反弹回兽群中间，嘶吼着被匆忙的同胞践踏至死，鲜血飞溅。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四人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天……那个，是什么?”眼力极好的席娜，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直径有20舍里，如同倒扣的玻璃罩将所有人笼在里边的浅蓝的透明墙壁，“结界?!什么时候布下的?而且，而且是水系的最终防御环?!”
　　“呵呵~~这个嘛，维利安不是想知道那两个消息么?事实上，坏消息是指全水泽平原的怪物都冲这里来了，好消息则是它们仅仅是过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建立结界，避免被踩成肉酱的悲惨命运。”
　　吉迩眼中含着恶作剧般的笑意，以悦耳的声音介绍道。谢天谢地，炼金术士和召唤师都是缺乏近战能力的行业，作为弥补，其中一些人发展出强大的防御招式，例如，结界。也因此当她想到这一点去询问傑斯时，发现对方也有同样的念头。还有一个惊喜是这里的土地罕见地与魔法元素亲和，普通的法术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她所布置的是从伊比雅神殿敲诈来的结界卷轴，但傑斯布下的手法，她却怎么也看不出来……
　　“是这样啊!“维利安恍然大悟地点头，“那什么是水系最终防御环呢?”
　　这时，已有无数怪兽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在半路上，好像是平空贴在隐约的冰墙，丑恶的模样挤在一起，有几分可怖，又有几分滑稽，席娜看着有趣，也不那么害怕了:“你真是笨蛋!水系法术分为攻击，防御，治疗，净化和辅助应该听说过吧?水系最终防御环，当然就是其中能量最强的防御型结界了啊!”
　　“……你这样解释，说了等于没有说……”
　　“可，可是!书上本来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作者啊!!”
　　“任何一本书都可以相信吗?缺乏学识的人写出错误的书，这种事已经很常见了。你居然会去相信，真有意思!”
　　也许是从绝境中死里逃生确实可以带给人无比的勇气，本来就口齿伶俐的少年，终于摆脱刚走出家乡的心理阴影，回以激烈的反击。结局自然是愤怒的金发少女提起剑在狭小的范围到处追杀。没有不计后果的胆量，维利安也只能狼狈逃窜，恢复成平常的状况。
　　“现在是可以放松的时候了吗?”扶住额头，吉迩无力地叹口气，并不意外地看见半贝里外略微透明的冰蓝屏障裂开一条缝隙，平静无波的琥珀眼眸多出一丝忧虑，“连‘最深的水‘也撑不住了……傑斯，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轻轻点头作为回答，深褐色斗篷下，绘有特殊图案的束带浮出光点聚集出的咒文，召唤师手握干枯的草叶，腾然升起淡红微冷的火焰。在那一瞬间，地面显现出交错复杂的线条，飞快延伸到四人脚底，一股五彩斑斓的雾气从边缘涌出，将冒险者们包裹在里面。旁边静静观看的灰袍少女，一直在注视那流动着危险艳丽光泽的迷雾，纯粹的浅褐眼瞳，闪动着异样隐郁的光彩。
　　“这是……已经失传很久了的，炼金术的最高成就之一。”
　　低语呢喃，额上柔软的发丝覆盖处，泛出银白色微光，无数记忆在脑海中翻腾的同时交织成新月与六芒星相互镶嵌的纹样，不一会儿，又缓缓消退。沉浸在自己思路的少女没有注意到，离众人最远的傑斯，看见这一切后满意的微笑。
　　更加奇妙的事发生了。仿佛对这颜色漂亮的彩雾有着深深恐惧，汹涌的兽群自动避开，偶尔有一两只不小心撞上，立刻被雾气吸附，失去生命，缓慢地变成一具干尸，看得席娜作呕不已。就这样，周围兽群迅速无声地跃过沼泽，或者沉没在泥浆里。直到最后一只怪兽经过，雾障变得飘忽不定，冒险者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这整整半夜的经历就像是一场噩梦。
　　已经是深夜了，维利安正打算问问大家是赶紧走出去还是就地休息，眼睛余光瞥到了些什么，还没等他发问，席娜已经一脸惊恐地望向天空，声音颤抖。
　　“……是紫月……奥菲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