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二十八章 惊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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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心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界定恋爱的，但知道同温逸的相处迅速有了别样滋味，像冰糖在冷水化开，像蜂鸟从花里吸出蜜，无心多顾旁的，温卿却在一个大清早来找她了。
“小谢，我带你去怡红院好不好？”
秋心奇怪，她是穿越到仙剑不是《红楼梦》吧？哪来的怡红院？等隐约联想到什么，更是雷劈了一般：虽然风月场中也有英豪，江湖人可以不拘小节，但要说哪一行最严守界限，除了和尚怕就是镖师了，不仅自己绝不出入，走镖、坐店、护院等生意但与此有关一概不接，就算是女镖师也不能如此不讲究啊？“卿局主您自己消受，我可不想被扣工钱。”
温卿笑着拉她：“逗你玩的，真去那种地方，哥哥还不得揭我一层皮，是带你去玉红楼喝酒！”
玉红楼听名字便知取自昆仑山玉红草，食其一实醉卧三百年，胜过天下美酒。可这玩笑有何意义？“卿局主有事就直说吧，逸哥还交代我这两天好好在局里学呢。”
温卿“啧啧”两声：“好啊，那你帮我在他面前多说说苍水好话，让他别总难为人家！”
“这……卿局主高估我了。”
“跟我装！行行好，小谢、秋心、秋心姐——嫂、子！”她胜利地看秋心窘迫却不直言驳斥，“你看我像无理取闹的人么！苍水这两天不知有什么烦心事，都不怎么理我了，局里谁能找他麻烦，一定是哥哥又……”
怪道女生外向，此时温卿完全是为情苦恼的小姑娘，焦急委屈，哪里有半点局主风范，就差没加个“QAQ”的表情了：“帮我参详，不光请你喝酒，我告诉你哥哥喜欢什么……”
两人坐进玉红楼，温卿酒量很好，不过也多少借酒才倾吐，秋心莫名欣慰温逸还没有妹控到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地步：五年前温卿离开谢镜到京城锻炼，遇上同是新到的余苍水，他精通铸造，见多识广，深沉冷峻，偏又对她格外照顾，立刻无比崇拜亲近。两人共历不少，温卿的暗器都是他打造，还乐意分担她工作，好让她仍能常去洛阳。余苍水升任掌柜，温卿便卯足劲要与他“旗鼓相当”，终于在秋心刚来那时成为最年轻的局主，打破的正是温逸的纪录。
然而余苍水疑点太多，早年学艺的小门派已不在倒罢了，阁主内线之说，权力更迭是忌讳，丢失信息便没人会问，秋心想谢镜如果不是知情，就是余苍水抓准他心理编造安全也最难拒绝的身份。他不知天生还是另有遭遇，身体不好，雨天会犯病，若在别的男子温卿恐怕会看不惯，偏是恋慕的人，就成了难得超过他，激发爱怜保护之处。
秋心未觉已当温卿是要操心的妹妹：“我不好说余掌柜怎么想，别的不说，他可曾对你真面容相示？不要告诉我你觉得面具英俊就不在乎了。”
温卿扁嘴：“原来你和哥哥串通好！是，不过我真的不在乎，他有时是神秘得让我犯愁，好像永远不能知道在想什么，但跟知不知道长相无关，不是谁都像哥哥对你……”
秋心一口酒呛着，才想起在苏州那会温逸确实对外客都戴面具，但和她到白河村就取下了，之后也没再戴过。听温卿的意思，他是想着藏掖的事情太多，能坦诚的该尽量坦诚。
也许身为郁孤阁的儿女，对朋友，亲人，还有爱人，都难免有隐瞒，不能要求太多。但愿余苍水也只像剧院魅影不愿被克莉丝汀揭开面具，而不是缺乏真心。
“原来卿儿姑娘在此，好雅兴。”
徐子衿和扈惜泠走进酒楼，温卿迅速收敛表情：“徐公子可有事？怎么青扈圣女没和你们一道？”
“师姐又去尚书府了。”扈惜泠竟有些拘谨，“是我要找……嗯，温姐姐，听说你很懂毒药，请问你知道怎样解缠魂丝么？”
温卿略无惊讶，淡淡道：“我听说尚书公子抱病已久，昨日请道士说是中了巫毒，莫非就是缠魂丝，你要救他？”
秋心不会为镖局情报惊讶，扈惜泠承认，温卿道：“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解药要十种药材，其中三种都珍贵，虽然镖局保过不少，可能有留下的酬谢……”
秋心却猜到依镖局谋划，就是没有剩余，也会迅速备药，待到尚书府重金悬赏便去做人情，又多一重靠山。
徐子衿拿出五毒珠：“还请卿儿姑娘费心！我们还有一颗五毒珠，刚成形不久，不知能否代替解药？”
温卿笑道：“那得看过毒才知道啊，其实解药不算最难，但巫毒是咒术复合毒蛊，必须施咒者撤咒才行。仙子急么？我们酒也喝完了，可以就回局里看药，正好问问苍水，他懂得多。”
几人便离开，玉红楼临着御河，走不多远见一个小孩叫道：“快看，河里有死人！”
水里漂着一团穿道袍的身影，扈惜泠激动：“是酒剑仙，快救他上来！”
温卿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救人显然是她当仁不让，抛下两根金红丝索，缠住他拉上来。
酒剑仙躺在地上，打个酒嗝：“愿餐玉红草，一醉不复醒……果然……名不虚传！”
那小孩见死人说话，吓得跑了，温卿去解丝索，酒剑仙还迷糊着凑近：“我看那姑娘不错，生得漂亮，为人又豪爽大方……你可真有眼光！别别，温女侠，轻点……”
温卿愣了一下，忘记恼怒，这时李逍遥林月如出现，李逍遥喜道：“师父！”
酒剑仙终于清醒：“我怎么全身湿答答的？怎么又是你这小子？”
“师父！好久没见到您了，您老人家可安好？”
“少肉麻了，谁是你师父？我只是为赔你一壶酒教了你一招剑法，我酒剑仙可是从来不收徒弟的！”
“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晚辈心目中，您就像我师父一样！”
林月如道：“老前辈，您怎么会泡在河里？”
温卿板着脸收回丝索，酒剑仙赞道：“谢谢小丫头，功夫不错！”想了一回道：“大概是酒馆老板趁我睡熟，把我丢进河里了。”
李逍遥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您！”
“哈哈，我喝光了他家私酿的好酒，身上又没钱，也算扯平。真想不到那么个小店，酒竟妙不可言，醉了让人想起以前的事……”
温卿不欲和这老酒鬼计较，觉得该提醒扈惜泠正事，酒剑仙忽然警觉，朝着尚书府方向道：“那边的花香古怪……好重的妖气呀！”
扈惜泠也想起扈依滢，林月如道：“扈姑娘也觉出妖气，她比我们能抵挡花香，我们好容易劝她只在门口守着，别妄动。”
李逍遥道：“师父可有办法？现在尚书府里的人全中了妖术昏迷不醒！”
师徒自商量，温卿道：“仙子是否还要与我去镖局？”
“子衿你比我在行，去和温姐姐找药吧，我得和师姐一起！”青扈山对妖的态度和蜀山没差，扈惜泠既担心师姐要强犯险，更担心她不问是非伤到彩依。
经过上回凶险，徐子衿哪敢再离开她半步，又无由反对，秋心道：“放心吧，我们人多，跟着前辈不会有事。”忽然看温卿：“逸哥伤总是刚好，我不想让他多活动，不必告诉他。”
温卿不是废话多的人，顺利点头。
路上，秋心感到扈惜泠异常紧张，手心一片汗。两人走在最后，便想悄悄问怎么了，不想她先问：“你和温逸表白了？”
秋心情知迟早暴露，心虚道：“不算吧……”
在香雪幽溟她说，不用再管镖局，到头温逸仍然同行，扈惜泠难掩忧虑，再不调侃。秋心自然明白，却也不会再与她分享感情。
当初未穿越时，只有自己隐瞒失忆，假装是正常人，想不到有朝一日扈惜泠也要保守天大秘密，比她更须小心。唯一安慰的是，她们都没到万不得已挑破。
“他对我很好，我心里有数，不会连累他，也不会影响你们。”秋心道，“你也不是为这个紧张吧。”
扈惜泠也没话了，答道：“我怕救不了彩依！她不像灵儿还有很多机会……现在脑子很乱，你说万一毒娘子就是不肯解毒怎么办？我更怕的是，你有没有发现，因为知道剧情，又一次次错过改变，就会不自觉地默认有这种命运存在，跟着它走，甚至不敢太出格……”
的确错过太多：仙灵岛，她在青扈山；鬼阴山，她们莫名其妙到了落梅山庄；几天前差点把命搭在京城郊外。她的好友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只怕还有那秘密不知不觉耗掉心力。
窥见一小部分命运，并未让她们更强大，反倒更容易麻木，还多一些无益的悲悯感伤。
那么如果有人——更可能是神，当真通晓众生一切轨迹，一定连悲悯感伤都没有，而只剩下冷漠空无吧？
秋心扯出微笑：“想这么玄，只是因为没开始做事而已。”
众人来到尚书府与扈依滢会合，设好香案酒坛，等酒剑仙施法。扈惜泠道：“刘晋元中了蜘蛛精的缠魂丝，我们已经去配药了，前辈你发现妖怪，能不能先别杀死它？”
她没解释清，酒剑仙瞪眼：“笑话！我的绝招从来只会杀妖怪，再说不杀它等它杀你？”
扈依滢斥道：“师妹不可无礼！对妖怪怎能心慈手软！”
酒剑仙两坛酒下肚，醉意凌乱地舞起剑来，趁众人都盯着他，扈惜泠一拉秋心，御剑朝后花园驰去。
她轻驾就熟，秋心却有种金兰被当滑板的感觉。拜秋心眼力，一眼发现彩依在花丛中为刘晋元驱毒，已现出背上长着五彩翅膀的蝶精原形。
扈惜泠拦住彩依：“不用解释，可是你解不了他的毒，带我们去找毒娘子！”
彩依不多问，抱起刘晋元，二女紧随其后，飞入园后树林，树木藤蔓都带妖法，像蛇一样扫来，秋心将碧落舞成一团青光，欣喜感到确实得心应手，枝藤被搅成碎片，四人长驱直入，扈惜泠璞玉射出碎冰，击退蜘蛛虫蝎，落在一处隐蔽树阴下，仰头便可见两棵参天大树间一道巨网，毒娘子一身银袍站在中央，等候多时。
彩依难以自抑，扑过去哀求，扈惜泠掏出一堆符咒，一捆绳索。秋心看着她用璞玉依次点过符纸，几乎滴汗：火灵符、捆仙索、连锁咒……乖乖，还说你脑子乱，不是准备挺好。
她们悄无声息围着网布置了一圈符，秋心携带捆仙索潜伏在毒娘子身后树上。
毒娘子得逞在即，忘形阴笑：“好，我就成全你！这男的从我手中救了你一次，到头来你还是得乖乖送上门来！不费吹灰之力我又可以增加千年道行，这次可是你自愿的——”
扈惜泠以三昧真火催动符咒，四面光焰腾起，毒娘子一惊，秋心借着乱状，捆仙索从天降下，将她缚住。
“快解了你的缠魂丝，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扈惜泠叫道。
毒娘子尖锐冷笑，巨网中央出现一道道雷电，愈闪愈盛，向着周围扩散，凭借火灵符和连锁咒设立的火阵在电流绞缠中渐弱下去，她身体随之鼓胀，秋心急忙再用碧落去缠，不料毒娘子已挣断捆仙索，振袖齐劈，鼓动开的狂雷将她从树上震出去！
然而没有落地，落进一个人怀里。
与此同时，一道火焰环舞群雷，火阵再起，剑声乒乓，是扈依滢等人赶到。秋心心虚地转脸看温逸，没好问他怎么还是来了，他还没放下她就斥道：“莽撞！自作主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秋心羞惭，温逸大概也惊觉很久没用这种口气，叹道：“你好像打定主意让我提心吊胆。”
她脸就挨着他肩窝，手还环着，一瞬忘情，就势埋了进去。
结果温逸竟手一抖，她差点还是没幸免跌下来。
两人翻身参战，毒娘子现出原形，八条腿狂挥乱舞，接连的惊雷像要将不大的树林撕扯成千片，幸而空中传来叱喝：“孽畜休得伤人！”
一柄飞剑笔直没入毒娘子头顶，她身体迅速瘫软分解。酒剑仙飘落，见网上留下一颗紫莹莹的珠子：“这畜牲体内居然有雷灵珠？难怪这么猖狂。”
他恨不能把所有人都白眼一遍：“真是乱来！你们这些小毛头，叫你们别乱跑，偏要乱跑，在我元神离窍时擅自行动，差点就出事了！”还瞪扈惜泠：“尤其是你，欺我发功没法中断偷跑？你师姐是明白人，本来能劝住另外两个，她可不是为了来寻你？青扈山怎么有这么样的丫头？”
扈依滢脸色僵硬，扈惜泠虽有惭色，不想听双份训——还不算和温逸赶来的徐子衿，虽然不会骂她，大惊小怪要看她有无受伤。“前辈教训得是，能不能先看看彩依……”
彩依哭得肝肠寸断：“来不及了……毒娘子一死，相公的毒就没人能解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只有……”
彩依说着欲将内丹渡给刘晋元，徐子衿向扈依滢说句什么，扈依滢稍有惊讶，但很快取出贴身收存的天蛇灵窍，阻止她：“彩依姑娘，在下是青扈圣女，我派圣物或许能解缠魂丝之咒。”
酒剑仙阅历丰富，颇感意外：青扈山的圣物，难道是天蛇灵窍？不知何年即失落无踪，从来只有耳闻，竟已找到，圣女也入世历练。别家私事他自然没兴趣，不过掌门扈晚暝他知道，连带底下弟子都古板又循规蹈矩，那毛躁丫头却八成是圣女随侍，真不寻常。
徐子衿将五毒珠放入刘晋元口中，扈依滢持天蛇灵窍念诀，一道翠光罩住刘晋元随身流布，浮现一圈密密黑黑的咒文，五毒珠旋转着，有些发黑，咒文也渐渐被翠光净化消散，刘晋元面上逐渐有了血色，待到翠光流淌散去，猛地将五毒珠咳出。
彩依喜极而泣，向着扈依滢拜下去，扈惜泠笑嘻嘻扶她，徐子衿给她一个药瓶：“这是天义镖局局主和掌柜配的解药，因事情突然，只得一剂，好在五毒珠已解部分毒，过几日他们会再送药来。”
“彩依何幸，得诸位相助，真折煞了，大恩大德，万死难报！”
林月如笑道：“大嫂可别说死，你和刘大哥这才是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怕享不完的福呢！”
一直没说话的温逸道：“但你已耗损大量修为，无法化人形，他会知道你是妖了。”
众人都一愣，喜色稍霁：的确，就算刘晋元万一能接受，尚书府也不会容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党同伐异，甚至诛之而后快，从来都是常情常态。
何况，秉承女娲力量的人，同继承神农力量的妖，似乎天生血液里就彼此畏惧，以至仇视，难以厘清。人类的聪颖和寿命的短暂，使得对任何可能的威胁都戒备，拒斥了解。
彩依却淡然而笑，仿佛经雨牡丹，染却残阳：“那我也并不妨离开相公，还像最初那样。相公救过我，我这条命是他给的，他对我怎样都无怨，我为他怎样也都甘愿，只要相公能活下去，过得幸福，哪怕他相伴的人不是我，妾身此生，也心愿已了。”
酒剑仙长叹道：“唉，世间有无情人，妖却有深情。自从三十六岁下山，立誓尝遍人间美酒，杀尽天下妖魔，孰知如今……酒喝多了，只是成瘾乱性，妖怪杀光了，也无法渡化人心！扪心自问这些年究竟干了啥正事？不如回山上重新修炼吧。”
林月如忽然道：“李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这种事，你会不会牺牲自己来救我？”
李逍遥道：“啧，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问一问而已嘛！若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没有人希望心爱的人比自己先离开人世，只要所爱的人能好好活下去，不管是两情不能相通，还是不能相伴，甚至付出生命，都是值得的……彩依的心情，我想我能体会。”
扈惜泠听得益发难受，不由道：“可是那样，活着的人会很痛苦吧，我大概能想到甘愿牺牲是怎样的心情，可千万不要让我做那个——”
一语未了，徐子衿竟扣上她双肩，摇摇头。目光中只是一闪而过的轻责担忧，让扈惜泠喜悦又感伤地感到，即使自己再随便，为有人在意，也是要小心说话的。何况，为这样一个人，为那些人，她也有了私念，也是怕一语成谶的。
这一次没有错过，愉快么？
不曾想到，活着也许更艰难吧？
然而活下去，总是更好的吧？
如果还有命运，不会因是否谈论它，就有所改变吧？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二十八章 惊梦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