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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子衿 ...

  •   卷二谒金门

      词曰:
      青衫易,三径露华相慰。碧海瑶台长已矣,那堪霜雪契。
      心意未如剑意,零落乱红飘水。乍试清商惊变徵,断弦君续始。

      第九章子衿

      叆叇的海上暮云,被夜色浸透,又开始下雨了。波涛中的青扈山犹似巨鸟,只是翠羽病恹恹的没有光泽。
      云层中出现一个黑点,摇晃着下行,遗落喊叫。
      扈惜泠御剑飞行,却不是飘然独立,快趴在剑上,紧抓剑柄。冷雨打湿衣裙,她一面哆嗦,有气无力地腹诽:师姐为什么教她御剑没教她辟水咒?为什么没提醒她带干粮?当然,她是没想到会迷路多花了至少一倍时间——
      青扈山的峻秀黛影近在眼前,她总算松了口气,这时,闪电照亮海面,一艘小船闯入视线。
      那船上是一个白衣人,手持短剑不时挥舞,寒风吹搅他衣衫翻飞,剑光便宛似云中闪电,煞是好看。落雨被剑气荡开,扈惜泠看得激动,又揪心:好帅!他这是也要去青扈山吗?太辛苦了,要是会苇渡咒就能帮他一把,要是自己能御剑带人……
      一念未了,她只觉心神失守,剑身倾斜,照着那船直直坠去。
      她语无伦次念诀想重新控制剑,收效甚微,顿时脑海中只有“出师未捷”“香消玉殒”“英年早逝”等一连串词语。
      那白衣人正专注眺望,忽听头顶异响,一个少女举着剑直冲下来,惊得不知该摆舵避开还是去接。扈惜泠幸而撞到船帆上,缓得一缓,滚落白衣人怀里。
      只是“有惊无险”的“交通事故”。
      扈惜泠与白衣人四目相对,对方是位极清俊的弱冠公子,不由眼直勾勾的。白衣人难以礼节性地回视,何况两人浑身淋湿,颇为狼狈,小心避开:“这位姑娘……可有伤到?”
      他声音亦如鸣玉清朗,扈惜泠脸红了:“没有、没有!”说着才觉一阵疼痛,原来手划破了,正冒血。
      白衣人语含歉意:“姑娘莫急,在下可为你敷药。”
      扈惜泠心跳得更猛,冷不防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从他身上蹿出,咬住她手指,还垂着一条蓬松的尾巴。白衣人也显出慌乱,扈惜泠只顾尖叫着乱跳,拼命甩手:“什么东西?放开我!”
      那活物牢牢吊住她不放,伤口的痛感瞬间强烈:“它咬——它在吸我的血!!”
      血自指尖流出的同时,又像有一股怪力钻入,昏沉感直逼大脑。扈惜泠只见白衣人扑过来握住她手,高叫“雪魄住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扈惜泠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浮在云端,俯瞰世间,不知是否身在梦里。
      “今日结局,当初没有想到?”
      第二个女子的声音更不寻常,熟悉又极度陌生:“为什么您会见我,青扈山更需要您吧。”
      “蝼蚁之争,本座没有兴趣。但是这两个孩子,不能同时活着。”
      “什么?!”
      第一个声音解释了些话,第二个声音本来哀痛如死灰,再响起时已然疯狂。
      “求求您!帮帮我!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所有人,我不知道怎么能赎罪,可是她们……只要我离开,不会有人知道我,谁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可以消除记忆……会有办法!再让我受多少苦都无所谓,哪怕要我的命也可以!”
      “若你心意已决,的确尚有一途——”
      ……
      第三个声音是位男子,因为愤怒显得苍凉而扭曲。
      “呵呵……我懂了,早该记得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工于伪装,精于算计,不计后果,你只要下定决心什么事做不出来?你终于无牵挂了,没有人再猜忌为难你了,武林的英雄,正道的领袖,如今特地来讽刺我?很好!只是真惊讶你可还有一点天性良心?!”
      ……
      第四个声音也是女子,最柔媚,也最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年我不过问你那些事,一让再让,不代表能容忍叛徒!”
      “阁主……你放了她,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
      “师兄多虑了,我有什么可冲着你的?我只想要——我的女儿。”

      * * *

      扈惜泠被火光的暖意焐醒,入眼仍是白衣人,担忧、紧张、疑惧的神情令这玉雕似的面容更有生气,竟让她冒出“值了”的念头。梦境中那些零乱的话音,还有模糊交叠的人影,都不记得了。
      白衣人自然不会想到自己惊心未定,满头冷汗的姑娘倒色心已起,递给她手巾时声音尚发颤:“让姑娘身陷险境,实在抱歉!”
      扈惜泠发现躺在青扈山脚下,衣服被篝火烘干了,手也处理过,显然都是他的功劳。她接过手巾擦额,咧嘴一笑:“说什么,谢啦!”
      就仪表论,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慕容紫英、星璇、徐长卿、刘晋元那一挂的——当然不是说他们都长得像,只是说是男二标配——也不要在意男一在哪这种细节。扈惜泠自我感觉也很好:御剑劫持,灵湖异象,冷面师姐,现在看来都是主角必经的套路,就连秋心也没什么好羡慕了,她能拿橙武,能陪李逍遥赵灵儿跑剧情,能遇见帅哥吗?
      她笑容不自觉扩大:“认识一下,我叫扈惜泠,你呢?”
      白衣人一愣,庄重道:“是在下失礼了,徐子衿幸会扈姑娘。”
      扈惜泠不懂这有什么好失礼的,但见徐子衿衣上绣着淡绿竹叶,长身磬折,真正是猗猗如竹,又是一阵心荡神驰,竟踌躇起来:我该怎么称呼他?直接叫太生硬,也不礼貌。徐大哥?亲昵了点吧。子衿哥?更肉麻。徐公子?没毛病,可总觉得和本姑娘画风不符啊!
      “有了!徐大侠——”
      扈惜泠好不尴尬:又把脑子里想的从嘴边溜出来了。她偷眼看徐子衿没有特别的反应,但也不像高兴,慌道:“我错了,我想着你功夫很好嘛,没留神把你叫老了,应该是徐少侠?”
      徐子衿轻咳一声:“叫我子衿就好。”
      事实证明,思考这一行为本身就和扈惜泠画风不符。
      “子衿,刚才是怎么回事啊,我为什么昏倒了?”
      换是任何涵养差些的人,都得吐槽“你才想起问”。仿佛替徐子衿回答,他肩上探出一只小尖脑袋,两只小爪,黑眼睛朝着扈惜泠滴溜乱转。徐子衿把它扒拉下来,是只手掌大小的白狐狸,被手笼着还在打旋,滚雪球似的。
      扈惜泠眉开眼笑:“好可爱!能让我抱抱吗?”小狐狸“噌”地钻到她怀里,发出满足的呜呜声,她眉眼弯成了月牙儿:“真乖!你叫什么名字?”
      扈惜泠是大大的杏眼,清丽中含着甜美,一笑起来更是容光如水,似冉冉香莲。徐子衿正看着,她突然反应过来,换上一副横眉瞪眼的声气:“喂,刚才是你咬我?别以为就算了,那一下真狠呢!”
      她一怒却更增娇俏,徐子衿忍俊不禁:“扈姑娘,你和雪魄很投缘呢。”
      扈惜泠立刻不装了:“它叫雪魄?真好听,很般配嘛!”
      徐子衿亦笑:“承蒙夸奖,只是雪魄恐怕未必如你所想可爱,它是一只梦魇狐——”
      “那是什么?”
      徐子衿不介意她性急:“这学名我也是打听来,它产自云梦泽,是一种以梦为食的灵兽——”
      “听起来好像梦貘呢!那你去过云梦泽喽?”
      似她这般打岔,一个时辰也说不到点上。不过徐子衿只是摇头:“雪魄是八年前在荆州一位前辈赠予我的,那时我初入江湖,惹上不小的麻烦,多亏她解围,临别又赠我雪魄,说它擅长消除噩梦,助人睡眠。我感恩不尽,怎可再收珍异灵物,前辈却只言分内,雪魄于她已无用,不如与我为益,只好从命。”
      雪魄在扈惜泠手上舒服打滚,扈惜泠说不上哪里不太对,意外沉默着听他继续:“雪魄温顺,多年相伴,果然安眠定神无碍,谁知近来它习性大变,不再食梦,反倒吸血,严重至三日无血便僵冷如死。它吸血时会让人深陷很久远的噩梦,方才想必被扈姑娘手上的血吸引,不知道你……”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徐子衿错愕,主动凝视扈惜泠的眼睛,又不免躲闪。扈惜泠道:“我是说,它不可能总碰见人流血,那你该不会老要它咬你,然后就老得做噩梦?”
      “多谢扈姑娘挂怀。说来,那位前辈怜我不易,指点我可去青扈山。然我当时无力远行,更莫说探寻高人。不想为雪魄之病,偶然得知青扈山曾得到一对梦魇狐,回忆当日,那位前辈虽极不愿言身份,未露容貌,身法招式都肖似贵派,故思造访。”他说着又一礼,自是确信扈惜泠是青扈弟子。
      扈惜泠好奇:“那么久的事你记那么清楚,能推出她来历?”她想象自己在一群绿油油衣裳的蒙面女人中辨识同门,一定抓瞎,不由汗颜。
      “事关生死,如何不记得。”
      原来所谓不小的麻烦、解围、不易,都是他轻描淡写的说法。
      “对不起!”
      徐子衿道:“不必。既因事造访,原当悉告来意,才无亏礼数。”
      扈惜泠终于明白哪里别扭:温润清朗的少年,八年前,在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时,他已飘荡江湖,她从没做过噩梦,他依赖雪魄,噩梦必是刬尽还生。可重新讲起,只剩下礼数、周全、雪魄的病,至于自己的想法情绪,沉重的记忆何时说、对谁说、说几遍,在他都没什么区别。
      她急道:“哪有这么多礼不礼的!你倒是说,是不是雪魄会咬你,有我能帮你的吗?”
      “多谢扈姑娘……不是大事,在下习惯了。”
      他越是微笑,扈惜泠心中的异感越强,底气也足了,居然带出逼问意:“哎呀你这人!你来是想治好雪魄,还是自己受不了总做噩梦?”
      徐子衿起身拱手:“在下要进山了,天色已晚,想来扈姑娘也不便引见——”
      扈惜泠哼一声乐道:“原来你也会不清醒嘛!天晚了我才要回去啊,你会放着家门不进睡马路?”
      徐子衿果然尴尬,扈惜泠却想起事情没这么简单,不好意思道:“不过说实话,我们上山都是用传送阵的,我刚入门,还不会,山上有好多机关……黑天下雨的伤到雪魄就不好了……要不不急在这半天吧……”
      她一软下来就回到最初的忐忑,羞于承认压根没走过一次山路。徐子衿道:“抱歉,是在下……凭扈姑娘安排。”
      显然他又想说失礼,竟克制住了,扈惜泠喜道:“那说定了,你功夫好,明天要多仰仗啦!还有,别老是扈姑娘扈姑娘的,你、你也可以叫我惜泠啊!”说完下意识找补:“等上山你就知道了,满山都是扈姑娘,我怎么知道你在叫我呢……”
      “好,惜泠。”
      徐子衿颔首轻轻道,终于第一次没有任何回避地直视她。扈惜泠的目光自然始终未离,因而确信他的笑容与此前都不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九章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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