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的岁月》檀子子

25、切莫走近2

　　医院总是一个充满怨念的地方，明明来一次就能回到生龙活虎的状态，医生却偏偏要开两三天的针水，让人放弃一切活动，老老实实在医院待上三个下午。
　　第二个下午，嗓子不疼，肌肉也不软了，但我依旧得睡在同一张病床上，打同一种针水。费钱费力又劳心。
　　我的三个小伙伴实在不堪重负，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睡着了，而我则因为昨天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沉睡，现在反而毫无睡意。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盖在三个人身上，自己穿了件衬衫就拎着吊瓶出了病房。像我这样身强体壮的人，为什么发个烧就得在这闷着，郁闷。
　　走廊里没有支架，手又抬得实在是酸，我便从病房里抓了一个支架来掉瓶子。
　　哪怕已是盛夏，我所在的城市，却并不骄阳似火，也不似上海那样，每一方空气中，都饱含湿气。医院的空地上，种了许多香樟，闻起来更让人神清气爽，在这片简单的世界，总有“终于回来了”的感觉。
　　突兀的是......淡淡的百合味。
　　“夏生。”
　　金发碧眼，出现在黄种人的世界总是会引人注目，何况是Ryan这种西装革履的人。
　　那金发也实在过于刺眼，让我几乎暴怒——他不是和程熹一样的人吗？怎么？用完了还不丢？还是还要捡回来用？
　　罢了，我这样懦弱的人，即使不满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于是在将要影响自己正在康复的情绪之前，疾步离开。
　　突然手背一阵撕裂的疼痛，让我不由得停下——我实在太过匆忙，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还在挂水，也忘了提着支架走。
　　血顺着手背留下，抱着百合花束的他，立刻将花扔在一边，护着我的伤口，急忙叫护士。
　　这里离病房那么近，他的声音恐怕会吵醒洛敏他们，我便一把捂住他的嘴。
　　似乎太亲昵了吧？于是放手，尴尬地说：“小声点。”
　　护士来了，我没有回到病房，而是绕去只有座椅的输液室，因为觉得解释Ryan的出现，实在是困难。
　　待护士重新处理完被我拉出一大截的针头，嘟囔着离开了。
　　“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病了，来看你。”前几天文素姐打过一个电话来，在我印象中，我只和她说过我感冒了。不过Ryan是上司，打听一个小虾米的近况似乎是比较容易的。
　　“程熹让你来的？”Ryan是程熹的上司，我是为自己连他俩的命令与被命令关系都没弄清就发问而无奈地笑了。
　　仿佛要肯定一般，他却沉默良久。觉得他不会再说什么我想听的内容，便打算离开。刚要起身，他却突然站起来，按住我的肩膀。
　　实在拗不过他的大力，只有乖乖坐好。
　　“夏生，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
　　“所以呢？”我从未像这样瞪过一个人，瞪到整个眼球都酸疼。他叹了口气，死死压在我肩膀上的手也终于松开，“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想得有多简单？“那你们明知复杂，为什么要往我身上揽？”
　　“夏生，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真的会伤害到你的。”
　　这种找理由的态度让我更加愤怒，我几乎是用吼地说道，“那为什么还是伤害到了呢？”
　　“我这样跟你说吧，你对搞定客户是很有一套。”
　　“那又怎样？”
　　“你知道的，有的事，得走一些不同的路办成。”
　　“那你们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让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出卖自己。”
　　显然被我说中了，他陷入了沉默。
　　“何德何能，让你们这些所谓的人上人莫名其妙地关注我，但想想其实我也算运气够背的，居然听话到让你们觉得，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
　　“对不起。”
　　“好，那你告诉我，那天你们为什么要下药？为什么要我和何世泽……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夏生，你还太小了……这些，你知道了只会让你更加怨恨现实。”
　　“我是小啊，所以你们得让我知道我这么小就被这么糟蹋到底是为个什么？”
　　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想到我的父母是如何疼爱我，把我捧在手心上养大；想到成南瑞是如何疼爱我，连在吻我时，都不敢太用力；想到顾秋白是如何疼爱我，委屈地跟我说“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又想到洛敏为我温暖冰凉的手脚时的样子……我无能，不能回馈他们的疼爱，反而让别人无偿地摆弄、折腾自己，如此愚蠢地辜负他们。
　　我的哭泣，或许让Ryan终于有了那么几分同情。身体被陌生的怀抱围住，想要挣脱，却还是屈服于他结实、温暖的胸膛。
　　站在镜子前，用冷水为刚刚哭得通红的双眼降温。Ryan则一直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我。
　　平复了情绪，我准备出门。
　　“你也不需要多同情我，我只希望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告诉我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留下沉默的他，我独自回到病房。
　　三个人还没有醒，我重新为他们掖了掖衣服，回到病床上安安静静地等着针水一点点进入我的血管。
　　大忙人，百忙之中还来探望我，我是否应该感动呢？
　　但程熹为什么不来呢？助理还比总编忙？还是她觉得难以面对我呢？
　　他们的心思我，凭我怎样猜都不可能猜透。
　　而现在，比起一无是处的胡思乱想，我更应该如何做回我自己。
　　想到和成南瑞打过的每一个电话，哪怕知道顾秋白对我有异样的感情，还是容忍、放心我们住在一起，说明他对我是非常信任的，我得对得起他的信任。
　　我轻轻把成南瑞摇醒，示意他和我一起出去。
　　该怎么表达呢？告诉他我爱他，但是我的身体出轨了，还是告诉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还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或是直接说我被别人利用了，所以不干净了？
　　正难以开口，他却先说道：“你还真有精神啊，昨天病得下不了床，今天就活蹦乱跳了。”脸上溢着温柔的笑。
　　“橙子……”我好怕他真的不能体谅我，哪怕他原谅我了，这笑会变质吗？
　　“人家孕中多思，你是病中都要多思啊……想说什么就说啊。”
　　算了，我宁愿埋葬在自己心里，就不要污染他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饿了。”
　　“饿啦？你等着，我去买吃的。”我太久不愿意吃东西，听到我主动要求，他激动地出去了。
　　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一种深深的自责，但原谅我的隐瞒。
　　我发誓我会对他好，我要用自己微不足道，但绝对专一的爱，去弥补我难以启齿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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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须臾难耐流年急淌，故岁月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