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三十三章 ...
-
“三公子的意思——是先将唐三小姐送回广乐?”
梅凌欢朝梅佛手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凌欢想过,依唐三小姐目前的情况,还是将她送回唐门妥善安置为好。”
梅佛手捋着颌下的胡子,想了想,“送唐三小姐回去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唐慈因我等受了牵连,此时送她回去,必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梅凌欢听到这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这唐慈的父亲,便是现任唐门当家——唐墨公,其母亲乃是出自慕容本家,唐慈之上原有两位兄长,却在五年前相继死于非命,而今唐墨公身下只有这一女,自当视如明珠,集唐门上下极宠于一身。
如今唐慈遭此一难,梅家自是不好圆说。
“佛手叔叔说的,凌欢也曾有所顾虑,所以想求南宫公子同行,对其经过加以解释,化此干戈。”
梅佛手听梅凌欢提到了南宫卓,略微沉吟了下,又道,“唐三小姐的事倒是其一,我所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佛手叔叔指的是那些黑衣人?”
“虽说我们猜测此事并非唐门所为,但想来那些黑衣人与唐门也定是有些关联,所以不得不防。”
梅凌欢微微点头,回道,“佛手叔叔说的极是,只是这唐三小姐不知何时能醒,父亲的毒又实在是拖不得,所以凌欢想借此次送唐小姐回唐门之行,冒险去向唐门求解,也好解父亲之忧。”
梅佛手知道梅凌欢的脾气,心里定下的事,是断不会轻易改的,正想着该如何规劝,一抬眸便见窗外一抹墨色闪过,于是便说,“可——此行真若是去了广乐,我只怕会比在洛阳更加凶险,不如三公子先找侯爷商议,而后再定。”
“是什么事要找本侯商量?”
话音刚落,一身墨碧色的大袍子便出现在了门口。
“侯爷——”
赵康抖着那一身大袍走到了梅凌欢跟前,“方才去你屋中寻你,你却跑到这来了。”
梅凌欢侧过头,浅浅一笑,“凌欢来找佛手叔叔商量些事情。”
“哦!”赵康点点头,继而又问,“适才听见梅神医讲要找本侯商议,不知是何事?”
梅佛手为赵康端来一杯茶,邀了赵康入座,才说道,“方才三公子找在下商量,想先将唐三小姐送回到广乐去。”
“送唐慈回唐门?”
梅凌欢点头,“不错,思来想去,凌欢还是觉得送唐慈小姐回唐门静养,方为上好。况且父亲的毒已拖不得了,我此去唐门也为顺势向唐家求个解法。”
赵康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思片刻,说道,“只是那唐门向来自傲,如今唐慈又是这副模样,你此番前去,怕是落不得好处。”
“此事凌欢已想过了,有南宫公子同我一起前去,对此事向唐家一一说明,想必唐门也不会太过刁难。”
又是南宫卓——
赵康剑眉紧锁,隐忍着也不便发作,于是哼了一声,说道,“依我看,那唐门也非是良善之地,据闻那些黑衣人潜入山庄当晚使的皆是唐门武功,可见此事与唐门也定脱不了干系,凌欢你又何必要以身冒险?”
“所以,凌欢更要去广乐,一探究竟——”
赵康暗暗酝着气,另一只藏于袖内的拳头早已握得咯咯作响,可脸上还是不能露出太多不满,淡然道,“此事不用再议,本侯断不能让你再入险境。”
“可唐慈小姐——”
“本侯立即着人送她回去便是,连同南宫卓一起送回广乐,想必他自会向唐家解释。”举起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再道,“解药的事你也无需发愁,唐门若是不肯交出,届时本侯给他一点压力,定能叫他乖乖就范,双手奉上。”
话说着,斜眸去瞧梅凌欢的神情,只见他低垂着眉眼,面无声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心思。
可越是这样,赵康这心里便越是清楚,怕是此时梅凌欢心里又在怪他强横弄权了。
梅佛手一直坐在边侧,不插一语,忽然起身朝那碗刚刚熬好的药走了过去。
“侯爷和公子且慢坐,在下将这碗药送到唐三小姐那里,去去就回。”
梅佛手退出了屋子,只剩赵康和梅凌欢两人,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顷尔,赵康清了清嗓子,放下手中的茶杯,绕到梅凌欢跟前,低着头俯看着他。
见他也未抬眼看自己,于是蹲下身来,与他对视。
“凌欢又在生气了?”他握上梅凌欢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语重心长缓缓说道,“凌欢怎么就不懂本侯的好意呢!本侯是在担心你,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梅凌欢本来抿唇不语,一见到赵康郑重其事的样子,竟是不由地笑了出来。
“侯爷自然是担心凌欢安危,凌欢怎会不晓得,只不过,侯爷这话里透着一股酸气,薰得凌欢一时张不开嘴罢了!”
赵康原本以为又要好一番劝慰梅凌欢,没想到竟让梅凌欢起了话茬来笑他,愣了一下,顿时虐心四起,伸出手捧着梅凌欢的脸好一顿亲吻。
“好你个梅凌欢,本侯如此待你,你竟笑话本侯为你干吃了这些闲醋!”
梅凌欢挣不过赵康的力气,一边推他一边撇着头轻笑,“侯爷快别闹了,等下佛手叔叔回来,让他看到成什么样子。”
赵康在梅凌欢的唇上狠狠吻了一下,然后含着笑对眸看他,“你那佛手叔叔可是个人中的精怪,能有什么是他看不出来的,放心,这一时半刻他倒是回不来。”
话是无心,可梅凌欢却是添了一抹轻愁,轻轻地握着赵康的手,含在手中。
“侯爷可曾想过,世间事若违了常伦,便是失道!”
赵康知道梅凌欢指的是什么,于是蹙眉正颜,说道,“什么是失道?本侯上阵杀敌,平乱民安,多年来从未昧过自己的良心,怎么?如今只不过是单单想拥着自己喜欢的人,过着些有乐趣的日子,便是失道?”
“侯爷——”梅凌欢含脉以望,眼中泛着波涟微荡,再劝,“侯爷此生为凌欢所作的,凌欢三生难以回报,可是,你我相好本就有违阴阳常伦,会被世人所不耻,更何况你身居权位,受人景仰,实在不应因凌欢毁了一世英名。”
“英名——”赵康冷哼,“本侯的英名是上阵杀敌所得,何故能因喜极一个男子而失!”
梅凌欢叹气,“难道——侯爷不怕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赵康听闻,又是连连哼笑,“当今世上谁人敢对平安侯出言不逊,即使有人敢,说了又如何?如今这宫廷内,官宦府里养数个男宠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我赵康,堂堂平安侯爷,怎么?难道轮到我赵康喜欢个男子就不成,还怕别人在后面说三道四?”
“男宠——”梅凌欢听到这两个字,无意地轻轻地喃了出来。
听见梅凌欢呢喃,赵康突然反应了过来,“凌欢,莫要误会,本侯只是顺嘴一说,并非心存此意——”
梅凌欢莞尔轻笑,“凌欢当然知道侯爷并非此意,只不过——你我若真的携手相执,只怕到时,梅凌欢在世间的留名终是逃不过这两个字。”
赵康看着梅凌欢无瑕的美颜,想起了适才南宫卓的那一席话。
梅凌欢是朵高枝上的清梅,清脱傲然,而他却一而再地想要霸占,想要沾染,拉着他落入这污秽不堪的凡间。
轻叹,万般皆是自己的错,想守住这朵傲梅,却成了他无法洗脱的罪过。
搂着梅凌欢入怀,哀哀说道,“是本侯对不住你,为了自己的私欲未顾你的感受,你说的三生本侯看不到,本侯只看得到今生,也只能求今生,所以——凌欢,即使你恨我怪我,我赵康,也绝不能错过你!”
真是苦从心来,全为自寻,皆是为了一个情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鸟兽尚且如此壮烈,何况人乎!
“人处世间,诛多拘制,所以凌欢游历四海,便是希望能远离世嚣,活得洒脱无羁。可没曾想,还是让凌欢遇到了侯爷,没能逃过这一世情劫!”
回想昨晚入夜,他走进了殿内,佛龛上供奉着笑颜大开的弥勒,他礼完了佛,回首看慧能大师盘膝而坐,神情悠然。
“大师好自在!”
慧能朗朗而笑,回道,“三公子也自在!”
梅凌欢苦笑,“凌欢不自在,在苦海!”
慧能却又道,“何处是苦海?”
梅凌欢摇头,慧能起身,缓缓一指他的胸口。
“不闻不视不迷不念,便得自在,可若是执念想得自在,便在苦海!”
当时不解,此时想来,却是透着大智,从中悟出了许多道理。
逃不过,就毋须再逃,是劫是难,该来的总会来。
“终是本侯欠你的——”赵康唉叹,想了想笑问,“凌欢最想要的是什么?本侯倾尽一生定会应你。”
梅凌欢摇了摇头。
“凌欢不信?本侯可以对天盟誓。”赵康说着,伸出三根手指举过头顶。
“哎!”梅凌欢扶着他的手臂放了下来,“凌欢怎能不信侯爷,只不过,凌欢想要的怕也便是个梦而已。”
“什么样的梦,说来听听,看本侯能不能帮你圆了它。”赵康一脸的好奇,想知道梅凌欢终究想要的是那天上的星,还是水中的月。
梅凌欢轻笑,缓缓移到窗前,推开纸窗,望着远山,杨林,飞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寺中的檀香入鼻,醒人清肺。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凌欢想要的,不过如此!”
那样的日子——
梅凌欢轻笑不语——
那样的日子真美,可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身后的人没有惊奇,也没有说话,少顷,赵康同梅凌欢一道步向了窗口,朝着远处的山望去。
窗口处再次伸出一只手,三根手指朝天,梅凌欢侧目一看,不由一愣,紧接着只闻耳边那人字字铿锵说道,“我赵康向天发誓,向寺中的佛主发誓,待赵康平了西藩,除了内乱,必将脱去这一身的朝服,与梅凌欢共游天下,共渡余生,若违此誓,定然死于非命。”
“侯爷——”梅凌欢心中一紧,忙去拢住赵康的手,“举头三尺有神灵,庙宇之中,怎可随便胡说。”
赵康却是释然大笑,甩开了袖子,“我赵康,就是要将这些话说给这些个神灵们听听,让他们听听,我赵康对梅凌欢的心可是真!”
“你——”梅凌欢看着赵康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坚定,他有些惊讶,随之震憾慢慢而来,袭上了心头。
他知道赵康并未说笑,他言之灼灼,说的是真的。
梅凌欢的心没由来的一慌,松开了赵康的手,轻轻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