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箫呤》梅三有语

2、第二章

　　浩浩荡荡一行人马顺着那白衣人所指，确是找到了上山的路，赵康还在方才的境遇中未醒过神来，明明他觉得那白纱中的面目会是不凡的神情，又奇怪自己只需一个纵身就可轻易跃上船板，如今怎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行去。
　　一切未解，便见至山路上遥遥一队人马踏尘而来，荡起一路沙烟，那为首的正是梅凌弘。
　　“大哥，小弟来晚了。”梅凌弘勒马缓行至赵康跟前，满脸的歉意。
　　“贤弟莫要说此话，大哥真怕赶不及老庄主的寿宴，方才还在为此事发愁呢！”
　　“是小弟想的不周，这山下应留人带路才是，可是——大哥怎知去往山庄的还有这条路？”梅凌弘不解，他从未告诉赵康这条别径。
　　赵康本想将方才的境遇说与梅凌弘，抬头望望天色确是不早，不敢再有耽误，只说道，“这于日后再与贤弟细说，如今还请速速带我上山，拜见庄主吧！”
　　“大哥说的极是，小弟这就为你领路。”话毕，梅凌弘一个转身策马，双脚踢于马腹，便先行领着赵康一行人向山庄驰去。
　　到达山庄时，暮色已临，赵康未曾休整，便急急朝大厅走去。
　　还未行至厅前，远远便听见笙乐声起，好不繁华热闹。
　　梅龙胤一身庄重，见得赵康入厅，急忙上前施礼不敢怠慢。
　　“侯爷大驾前来，梅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庄主何出此言，是本侯来晚了，望您不要见怪！”赵康上前双手持起梅龙胤身躯，抱手还礼。
　　梅龙胤身侧站着一俊朗男子，随即也抬手向赵康施礼，“侯爷，别来无恙！”
　　“呵呵，梅家二公子越来越出色了，一年不见，可是令本侯又当刮目相看了！”
　　“侯爷谬赞，凌锦相比大哥可还差得远呢！”
　　赵康爽朗笑道，“二公子的‘三十六招双合剑式’，天下无人不知，就莫要谦虚了！”转身朝向门口吩咐道，“来人，将寿礼抬上来。”
　　身后随行众人，将那十箱寿礼一一抬进了厅内，放置在梅龙胤跟前。
　　“侯爷，这怎敢当啊！”梅龙胤一脸荣光，笑得豪迈。
　　赵康却大方地挥手命下人将那箱子随个打开，一个个箱内自然全是皇家内才看得到的珍极之物，莫说其他，光是那十颗硕大的夜明珠便已是价值连城，眼前景像刹时惊呆了厅内所有人。
　　看罢了寿礼，梅凌弘邀赵康行置上座，又差人将那十个箱子通通搬到后院，这才使得大厅内众人稍稍沉静，目及那一箱箱昂贵的寿礼，世人除了羡慕便再无其他感慨了。
　　寿宴马上开始，梅龙胤却不急，自身后一长盒内取出一卷画轴，差下人将它悬于厅内一侧。
　　画卷缓缓展开，绘制的是一身着碧兰舞衣的靓颜女子，她清雅淡漠，不刻意去施粉黛，却已是世间绝妍，她眼睑低垂，姿态优美婀娜，左手背贴着脸颊，似在微思，也似酒后浅醉，而那右手略背身后，一支长长的碧色之物探出裙摆之外。
　　此画卷一出，席间众人再次惊呼。
　　但凡见过一点世面的，永远也不会忘记，二十七年前，在英雄大会上，当梅龙胤以一招飞雪连环剑夺得天下第一剑时，此女如天外飞仙般，盈盈起舞于擂台上，而在此之前，她已是名扬江湖多年的舞仙，此女便是人称“九天飞燕”的兰妙凌。
　　无需胭脂妆点，一副素妍已是貌若天人，凭借着一身舞技名振四方，想当年多少少年侠士，郡王君侯拜倒在舞裙下，然而她毅然嫁给了梅龙胤，做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从此隐迹江湖。
　　“此女便是过世的令慈？”赵康惊叹。
　　“不错，此女正是家母。”梅凌弘答道，眼中透着浓浓的崇敬神色。
　　赵康感叹，“小时候曾听闻过令慈的传奇，却未有幸瞻仰过令慈的风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你梅家三子个个容貌不凡，然是承自令慈的容貌。”
　　梅凌弘听罢微微一笑，“大哥过奖了，实际上我和凌锦也只是承继了母亲的三分容貌，若说真正与母亲有八九分相像的，便只有我那三弟而已。”
　　“哦？”赵康顿然，“常常听你说起这三弟，也曾听闻令弟三年前‘一曲传江湖，回眸倾天下’的传说，只是本侯从未轻易听信过什么传言，如今你这样说，令弟岂不也是个倾国倾城之人？”
　　“何止是倾国倾城——”梅凌弘展颜而笑，意味深长。
　　“何止？如此说来，令弟的容貌岂不成了天下第一？”
　　梅凌弘轻笑，“天下第一倒不敢言，不过三弟之容，恐怕是这世间的女子，也无几人能比及。”
　　“贤弟莫不是在夸口？，令弟是男子，要说赛过那宋玉潘安还说得过去，而这女子之美，在于阴柔妩媚，两相怎可比拟？”
　　“大哥不信？”
　　赵康轻摇着头，瞧那梅凌弘一脸正色，知道义弟从不轻易夸口，又道，“并非不信，令慈之容我已见识，只是如贤弟所说，令弟的容貌似乎已超越了世俗凡尘，不亲眼见识见识，实在难以心服。”
　　梅凌弘却轻笑不止，“大哥不信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三弟之容见的人甚少，这些年也被人神化了许多，若是有机会见到，大哥自会明了，只是——”说到最后，梅凌弘却突然面露一丝轻愁，“只是，这三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哎——”提及三弟，梅凌弘再次叹息摇首，那个叫父亲兄长心心念及的人，终究在父亲五十岁寿辰这天还是未能归家，叫梅家人好生遗憾。
　　梅家三公子梅凌欢，三年前无故隐去踪影，已是江湖皆知的事，所以他自然知晓梅凌弘的叹息是来自他的思弟之情，不想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若来义弟的不快，于是点点头，止了好奇心，想着如何转移话题。
　　再去细细看那画卷，眼突然落于那画中女子的右手，看着那碧色之物，恍惚间觉的格外眼熟，再细看，那明明就是一支玉箫，甚至与他今天所见根本就同是一物。
　　赵康顿时心中一呼，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斟酌再三，决定还是弄明白此中原由再下定论不迟。暗自思量，该怎样探求这玉箫的去处，于是问道，“令慈手中拿的可是一支玉箫？”
　　梅凌弘点头，“大哥好眼力，确是一支玉箫。”
　　赵康又接道，“看样子是令慈心爱之物，可是与她同眠于地下了？”
　　梅凌弘摇头，叹了口气，侧过身面向赵康，“此萧确是家母心爱之物，但自从母亲发现三弟通晓音律之后，便已将此物传于三弟了。”
　　赵康听到此处觉得答题已渐渐显露，更有些迫不及待，“你说，此物在你三弟手中？”
　　“不错。”
　　赵康倏然站起，引来许多人侧目。他一双鹰眼扫向山庄大门的方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梅凌弘望着赵康的神色大为不解，又不想惊动众人，于是轻唤一声，“大哥？”
　　赵康回神，归坐于宴席，脸上泛上丝丝笑意。
　　“大哥想起了什么喜事？”
　　赵康看向梅凌弘，笑意更为深重，他轻拍他的肩，说道，“真正有喜事的是贤弟。”
　　梅凌弘怔愣，“除了父亲寿宴，小弟还有何喜事？”
　　赵康放低了声音，说道，“贤弟不是问，今日我是怎么寻到上山之路的吗？实不相瞒，这位向为兄指路的，正是手中执箫之人。”
　　“什么？”梅凌弘抵不住心中惊讶，大呼出声。

　　已有三年未归了，什么都没变，确言之，傲梅山庄更胜往日。
　　梅凌欢缓步门下，大门外金狮镇宅，威武凛然，好生庄重气派。
　　山庄门卫森严，犹其是庄主寿辰之日，护卫更是加了几层。
　　夜晚中他的白衣明闪昭昭，身后伴的是一个身着浅绿色布衫的书童。
　　门卫见夜晚有人来，上前赶了几步，手握剑鞘随时准备执剑而出。
　　“来者何人？”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人形，更何况此人还带着面纱，叫门卫自是多出了十二分小心。
　　梅凌欢不应，待到灯下，抬手露出了碧色玉箫一展。
　　守在门口的四人立即惊觉，不敢相信地匆匆上前，再看那人身后的书童，几人便同时呼出，“三公子？”
　　“三公子回来了——”
　　四下惊声响起，由外门廊至厅堂一路传达，“三公子回来了——”
　　洽时梅龙胤正欲致辞谢礼，梅凌弘也从赵康口中刚刚听到这一惊闻，便突听厅堂外传来一阵下人的传令，还不明何事。
　　只见管家一路由门外跑进了大厅，惊呼，“庄主，庄主——”
　　“何事惊慌？”梅龙胤厉声喝止，仍不解在这满棚宾客之日，一直持重的管家今日怎么失了礼数。
　　管家顾不得主人怒斥，也顾不得众人议论，赶至堂内，依然止不住怱然而来的讶异和喜悦，“庄主，大喜，大喜呀！三公子——回来了——”
　　“什么？在哪？欢儿在哪？”梅龙胤抑不会住激动，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瞧。
　　管家抬手，伸向门口，众人顺指一望，只见那通往大厅的石板道上，由外缓缓行来一袭白色的身影，曼步惊莲，他左手垂于身侧，随步轻摆，右手执一支碧色玉箫，置于身前。虽不见面容，一抹身姿却已是惊人眼目。
　　他缓步登门入厅，众人早已被这突降凡尘的灵气所震慑，收住了声音和呼吸，此刻满是宾客的硕大的客厅内，一阵哗然。
　　“梅家三公子？”
　　“天啊！真的是梅家三公子吗？”
　　“莫不是仙子下凡？”
　　梅凌弘、梅凌锦自众人的惊叹中醒过来，首先冲到跟前，“三弟——”
　　白衣人回望两人，低婉轻呼，“大哥！二哥！”
　　“三弟，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梅凌弘、梅凌锦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人略略点头，又转向那个因激动早已不能言语出声的梅龙胤。
　　他行至跟前，离寿星尚有五六步之遥，单手荡开了白色长袍前襟，轻纱飘摇间，已经双膝触地。
　　他摘下头上的白纱斗笠，一袭墨色长发便如瀑布般自上散下，刹时间那坐满宾客的席间一阵惊动，众人踊跃纷纷至前。
　　只瞧那人的一张丽妍，不管用什么样的词句形容都会显得无力，只能说他的肤如白雪，唇若梅红，一双美目似三月的桃花，媚而灵动，在他的脸上不存在性别的概念，明明是张少年的轮廓线条，却是比女子更加婉约妩媚，不得不说此容颜世间少有，堪称绝色。
　　梅凌欢无视众人的惊叹目光，俯身在地，向久别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父亲，孩儿回来，给您拜寿了！”
　　那厅前的老者顿感心中百味，感慨万千，悲凄莫名，但更多的感触是见到幺子的喜悦，他颤抖着双手，仿佛怕只轻轻一碰，美梦便会破碎一般，小心翼翼，迟迟不敢去抬儿子起身，那白衣人便一直跪在地上不起，眼睑垂落，仿如那画上的人一样的神情姿态。
　　“欢儿，我的儿，是你吗？”半晌，梅龙胤才恍觉，原来这不是一场梦境，他的儿子，欢儿真的回来了。
　　梅凌弘见父亲久久未动，挺身前去，自行扶了三弟起身，“父亲，三弟真的回来了。”
　　梅龙胤顿时垂下一滴热泪，他忙上前去，握住梅凌欢那单薄垂逸的肩头，上上下下来回打量，“是，是，是欢儿，你终于回来了。”
　　“父亲——”梅凌欢的面容淡然依旧，眼中却也是藏不住见到父兄时喜极，“大哥，二哥！”
　　一家人团圆，喜极拥成一簇，众人看了也不禁为这一家人欢腾。
　　“梅庄主今日寿辰，三公子又洽时归来，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不错——不错，让我们为这大喜之日，同敬梅庄主一杯——”
　　宾客举杯欢庆，“梅庄主寿比南山——同祝梅庄主喜得子归——”
　　梅龙胤热泪涌出，回敬，“各位五湖同尊，不远千里特来庆寿，梅龙胤心里感怀至泣，不能言表，洽逢今日喜得子归，是我梅家又一大喜事，望在座各位能够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为表我之感激，庄内大宴三日，以谢众位！”
　　“谢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