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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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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箫声绵绵,回荡山间,似灵空仙乐,绕不绝耳。
秀水青山间,湖波泛泛,一叶轻舟缓缓飘过,不施浆,只随风,荡于天地之间,好不自在。
船头处,一人白衣胜雪,风起带襟,扬扬飘逸。衣袖间白皙玉腕轻轻抚动,箫乐随之辗转,一只深碧色的长长玉箫自那宽松的白袖中展露,更像是雪中挺立的青竹,增添了些许此人的风傲之骨。
曼妙的曲音由唇间与指间带动,响彻整个山谷,停顿间口中念出是的南唐后主的词句,干净清雅的嗓音,平稳洒脱的语调,却唯独看不见那人面容。一顶白纱斗笠至上而掩,遮住了这云水涧的一抹灵动风华。
“公子,绕过了这座山,我们就快到了,可是要茗素执浆,加快些行程?”船蓬中探出一身浅绿衣裳的书童,面目清秀,因与主人待得久了,自是也沾上了一些灵气。
那白衣人安然未动,左手微抬,荡指止住了书童的意图,腕间一串红色珊瑚的珠子滑出,显得那肤色更是白嫩,实在难以相像,那是一双男子的手。
茗素见罢,微微欠身又转回至蓬中。
一棹春风,一叶舟,万顷波中得自由——
如此人间美景,错过岂不可惜——
傲梅山庄,世外独立。
山庄建于灵山秀水之巅,隐于繁华锦世之外。虽处于山林内,但因山庄广交好客,也绝不会被没于尘世间。
内有善修,外有通达,名下几十间商铺,日进百金,足够山庄上下用度,阔绰有余,十代人传承下来,早已奠定了不倒的基业。
此外,“傲梅山庄”内另有一传世之宝,响彻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个可以令“傲梅山庄”真正受武林推崇不败的原因,便是山庄绝不外传的天下第一剑法——飞雪连环八十六式。
庄主梅龙胤,豪迈云天,气度不凡,身下三子更是人中翘楚,个个出色。
大公子,梅凌弘,气宇轩昂,英俊潇洒,一把剑闯荡大江南北,早已名扬四海,更与那赫赫有名的皇室将门,当今皇太后亲弟——平安侯赵康成为了结拜兄弟,令世人羡慕不已。
二公子,梅凌锦,同样不逊色,玉树临风中透着几分狂傲,十六岁便自创出了一套双手剑法,自此第一剑法世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更胜一筹。
梅家三子个个无双,那么三公子也自然应该是执剑走天下,超凡脱俗的人,但——世人只是说中了一半。
傲梅山庄最令世人称奇的,就莫过于这位三公子了,因为真正令他在江湖中名声四起的,并不是梅家的剑法,而是他超凡脱俗的容貌。
三年前,傲梅山庄为展示二公子梅凌锦的独创剑法,广招宴请,江湖各路皆为目睹这个盛举赶来至此。
席间,二公子梅凌锦步生莲花,双剑舞得惊人眼目,三十六招,招招环扣夺人性命,却美得如飞仙舞步般连连叫人惊叹。
既然有舞就必然有乐,大厅内的幔帐后传来的天籁箫乐,更是令听者如处仙境,如痴如醉。
凡是来过的人,永远不会忘记,剑技展示后,一阵风由门外吹过,那轻飘的幔帐飞起,人们看到的是一副绝世清妍——
此后,十四岁的梅凌欢盛传江湖,没人见识过他的剑法,也有人称他不会使剑,是梅家唯一不会武功的人。一只碧箫,一瞥惊鸿便成了梅家三公子的传说。
可是至那以后,人们就再也没看过他出现在傲梅山庄,从此他的行踪成迷,不知下落。
而今,傲梅山庄庄主——梅龙胤,近临五十岁寿辰,广下请贴,四方来客纷纷赶至,除了华山、崆峒、武当等门派,还有武林各大世家,南宫、慕容、白家、陆家、唐门等也一一到此,特来向这位当今武林第一剑拜贺。
时过三年,依然有人不忘,迎来送往间问及三公子,梅家人却只能摇头,无奈一笑。
然而那淡淡的一瞥,妩媚回望早已成了人们心目中的传奇。
梅龙胤端坐厅堂,亲迎宾客,往来各大名家,大公子梅凌弘伴在身侧,与父亲共同接待。
两父子忙了整个半晌,时下刚刚来客渐为稀少,这才安稳坐下。
“弘儿——”
“父亲有何吩咐?”梅凌弘听闻父亲招唤,立刻转过身来,以听示下。
梅龙胤一双龙目,炯炯而闪,“锦儿在何处?”
“回父亲,凌锦正在后院,安排各门来客的厢房。”
梅龙胤点点头,一双眼望着门口,神情远眺。
梅凌弘看着父亲的神色,心中猜中了几分,如今四里安定,山庄里更胜往日辉煌,还有什么会令父亲心怀不安,面带遗憾呢!
他心中笃定,除了那三年前倏然离家,至今未归的三弟,便不会再有谁能让父亲露出这等神情了。
“父亲——”
“嗯?”梅龙胤侧面看着大儿子,不知他有何事。
“父亲放心,三弟今年一定会回来的——”
听了大儿子的慰劝,梅龙胤倒展眉释怀的一笑,“欢儿,呵呵——这孩子不知如今怎样了?”
梅凌弘知道父亲自三弟离家后,一直想念,甚至有时会在他的房前呆望片刻,以寄托心中思念。
他又何尝不想呢!
他这个三弟自幼便身体单薄多病,体质虽不及他和二弟,但心灵聪慧,通音律,善辞令,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全家人掬于掌心,小心呵护,随着年岁渐长,惊奇这三弟出落得越发标致,十一、二岁时便已是惊艳,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而这样的容貌又怎能放心让他去独闯江湖,所以父子三人将他护于阁中,轻易不敢叫他出去示人,怎奈这三弟风一样的性子,是任谁也关不住的,三年前于房中留下一张字条后,便再无音讯了。
父子二人坐于厅堂间陷入深深的思念中,脑子里闪过的皆是梅凌欢那抹淡雅优然的笑容。
“三弟——”
正思喃中,一下人急忙由厅外赶了进来,“庄主,大公子——”
“什么事,这么慌张?”梅凌弘起身质问。
下人紧凑上前,在梅凌弘耳下低语,“不好了,大公子,山下五里外,不知是何原因,方才滚落了好些大石,挡住了上山的道路。”
“什么?”梅凌弘心里暗叫不好,转过身面向梅龙胤,“父亲,山下落石挡了路,平安侯为您贺寿已在来的途中,怕是要受阻了,孩儿这就赶下山去接应。”
梅龙胤闻后挥手,“快去,快去,莫让平安侯等的太久,失了礼数。”
梅凌弘拜别了父亲,领着一群家丁,驰马匆匆出了山庄。
秀水山下,林木茂盛,傲梅山庄在靠山傍河处,独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用于上下山之便,此时却因山坡滑落挡去了通往上山的道路,山下一列长队唯有下马,不知如何是好。
“侯爷,就算我们下马徒步前行,可这后面驾着十箱贺礼马车,说什么也是无法行得过去呀,怎么办?”
“命所有人搬走这些石头——”一个浑厚的的声音下达着命令,立时所有人一起翻身下了马。
“侯爷,这样一来怕是要耽搁了。”那近身侍候的军官仰首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一眼位于前侧的身着墨碧色袍子的平安侯。
赵康安于马上,静静沉思,如鹰似的深眸,直直地看向前方的路,一双剑眉显得他冷峻的面孔更加刚毅英挺。
“派人打探,这附近可还有其他道路可行,快——万不能耽搁了梅庄主的寿宴。”
“是——”
那人领命,调转马头正欲离去,却发现河中远远地飘来一叶轻舟,仿佛有人立于船头之上。
“侯爷,快看,河中有船。”
赵康闻声面朝河中,确有一叶舟,船头上立于一身白衣之人,处于这飘渺山水间,虽然看不见容貌,却能感觉到此人淡漠悠清的气息,早已与这山水灵木浑成一体了。
赵康轻蹬着马腹,踱至河边,那船也愈来愈近了。
“船上的人,立即靠岸过来。”那士官朝河中招手。
船头那人依然身影未动,至船蓬里又走出了一人,浅绿色的衣裳向那人请示了一下,便执着浆向河边划了过来。
船至岸边近一丈处便不再靠前了,那白衣人不语,浅绿色衣裳的书童倒是彬彬有礼,低首欠安问道,“敢问这位官爷何事?”
“此乃平安侯,还不上岸下跪?”士官怒斥道。
听闻后那执浆的书童倒是一愣,却又很快回复了一脸笑容,答道,“不知是平安侯在此,失礼了,我和我家公子急于赶路,不知因何事惹怒了您,我代我家公子向您赔罪了。”说完,立于船板上,向岸边人深深地鞠了一大躬。
岂料那士官仍不依不饶,见白衣人丝毫未动,抽剑出了鞘,“大胆狂妄之徒,竟然不将平安侯放在眼里。”说罢,松开了缰绳,准备策马向河中走去。
“张卫——”赵康喝名制止。
“侯爷——”那名唤张卫的人勒马止步
“退下——”
“是——”张卫调转了马头,将剑收回鞘中,
赵康眼光落于白衣人身上,他白纱遮面,一股清冷气息却是从这人骨子里透了出来。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此山中人?”
那白衣人悠悠转过身来,白纱飘飘唯透着模糊的轮廓,他腰身挺直,荡着宽松的衣袖将手放置身前,好不优雅洒脱,天然自成养出的风骨,连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成一道风景。
而这面纱后的人也好似在打量着岸边这个身着墨碧袍子的男人,一时间两边人倒全都静默无言了。
白衣人微微低首,干净低婉的嗓音从纱后飘了出来,“见过平安侯——”
众人略微一怔,不想半晌后,那白衣人只道出这么一句来。
赵康也是一愣,转而却又大笑,“这灵山秀水间果然有奇人!”笑了一阵,他便换作了一副肃然面孔,盯着那面纱,像是要把这纱看穿了一般,眼神了透着犀利,“你如此无礼,难道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白衣人将玉箫把玩于手中,旋在掌中转了数圈后,再看向赵康,“侯爷若是无德之人,小人自是难逃一死!”
一行人皆都有些愕然,甚至惊叹抽吸,从未有人敢这么说话,平安侯手握生杀大权,万军无一人不惧,怎么这一小小山野之人,不但目中无人,面对杀意,竟还能做到如此风轻云淡。
“好个聪慧胆大的公子,竟知我意!”赵康目光炯异,心下暗暗佩服,天下竟还有这样不怕死的人。心下兴起,便道,“可否摘下白纱,让本侯见识你的真面目?”
白衣人淡笑,“小人面容有缺陷,怕惊了侯爷。”
“我不怕!摘下来!”赵康执意,非要看看这面纱里的真身,到底是何等的神圣。
白衣人转身,轻声叹道,“侯爷何必执着!”
“你敢违抗?”赵康立目,已泛起了一丝恼意。身旁众人皆抽剑已待,听候侯爷命令,伺机而动。
那人却只一挥手叫浅绿书童执浆一推,船身再度划向河中央。
“大胆,回来——”赵康一声怒吼,震得山水变色,林鸟惊飞。
张卫驰马上前,立于赵康身侧,“侯爷,待小人将他拿下——”
赵康却扬手一止,叫张卫退了回去。
那船顺风之势,再依船浆推行,三两句话间,已离岸甚远,快要行至河心时,只见那白衣人伸出玉箫向东一指,“侯爷带人向东行至十里,自会看见一座木桥,跨桥之后沿着山下定会找到通往山庄之路。”
“你知道我要去傲梅山庄?”赵康面露惊叹,“公子名讳可否告知?”眼见着船身越行越远,赵康徘徊于岸边,不肯离去。
白衣人执箫身前,声音悠远传来,“山野陋名,侯爷不必挂怀——”随后,箫声轻扬,如仙乐入耳,回响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