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少年陌上行》莫非小妖

31、大哥

　　屋子里的人实在太多，程阿大这个笨嘴拙舌的主人都被她们“逼”着蹲到大门边上去了。远远瞧见程遥走来，程阿大眼前一亮，赶紧把手上的野草一丢，跑着凑到了程遥面前。

　　为了不引起屋子里人的注意，程阿大像做贼似的，把程遥引到了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来啦？不是说家里来了客人吗？哦，对了，是不是家里招待客人的东西不多了？少了什么，你只管和我说，等屋子里的那些人散了，我就给你背去。”那些大娘们如今不敢去程遥的屋子里串门，但要是被她们瞧见程遥出门了，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程遥给围住的。索性程遥年纪不算很大，大娘们没这个避讳。

　　程遥把手上的一包红枣塞给了程阿大，说：“这是红枣，养身子的，嫂子吃了极好。都是文喻买的，你记得给嫂子吃。”程遥虽然不屑叫李氏一声嫂子，但是他知道程文喻对程阿大这个哥哥很是敬重，因此在程阿大面前，程遥也只能大哥大嫂地叫。对于程阿大，程遥其实观感不错，毕竟要是当初这人稍稍狠心一些，程遥这个身体在当时可就救不回来了。这其实就是一个老实的汉子。

　　看着红枣，程阿大黝黑的脸上立刻就透出一股子红来，他极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你们两个小子真是不会过日子……你嫂子身体好着呢，哪里用得着养得这么精贵……你们房子才造上去，就算有些进项，手头上也是虚的……这样吧，这包枣子我先收下了，不过你也等我一会儿，家里有些精米和腊肉，你就先拿回去。对了，听说京里的人都拿糖水洗脸的，你们那里糖还够不？”

　　要不是已经买到了手的枣子不能退，程阿大铁定要叫程遥把这红枣退回店里去的。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能吃饱穿暖就是极好的了，除此之外你要是还有一些别的追求，那简直就是“作”。手上若是有余钱，你就不能存起来嘛？以后结婚生子给儿子娶媳妇哪样不要花钱啊？万一要是生个病，有个天灾什么的，手头没有钱就等着死吧。更何况，真有钱也该是用来买地的啊。

　　程遥赶紧拦住了程阿大要回屋子搬东西的举动，说：“大哥，你别听人瞎说，京里的人是讲究了一些，但没这么多个破讲究。这枣子是文喻的心意，说到底他也惦记着自己的侄子呢。至于钱，我们心中都是有数的，正是平日的花销还够，我们才敢多买一些东西。大哥千万不要舍不得。还有那些精米和腊肉，大哥也只管自己留着，多做些好吃的东西给嫂子吃才是。”

　　“这怎么行呢……这眼看冬天就要到了，你们两小子柴火炭火都没有备起来吧？过日子处处都要花钱，可是经不起你们这般耗的。”老实人程阿大都快被逼急了。

　　程遥四下看了看，又把程阿大往旁边拉了拉，说：“大哥你就真的放心好了！我们家如今住着一位贵人，大哥想必已经听说了吧？那可是京中来的大官！他也是镇上福祥居大少爷的先生，福祥居的大少爷能让自己的师父吃苦？所以啊，家里如今什么都不缺，福祥居每隔几日就会送些东西来的。”

　　程遥之所以敢讲这番话，就是因为沈先生和芸山脚的村民们差距太大了。而这么大的差距摆在那里，就算他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村子里人连一丝嫉妒都不敢起，更别说有什么占便宜的举动了。在人都被分了三六九等的现在，对上位者的敬畏是刻在骨髓中的，而这又叫做奴性。而如果说，沈先生一行人仅仅是一些稍微有些钱的商人，指不定李氏要想办法赚多少便宜呢！

　　听了程遥的话，程阿大还是有些不放心，说：“今天天刚亮，家里就来了好些老娘们儿，我听他们话中的意思，那大官是来教导文喻的？既然是师父，那你们怎么能吃师父的东西？合该是徒弟先孝敬师父的！”程阿大木讷归木讷，但是对于世代沿袭下来的规矩却是很清楚的。也许读书人拜师和手艺人拜师不一样，可是就拿村子里的杨夫子来说，他也是要收束脩的，没听说杨夫子会给学生便（念bian）宜啊。

　　程遥笑了，说：“大哥说的对，理是这个理。只是，人家大官什么没见过？我们的好酒好菜摆上桌去，只怕人家还瞧不上眼呢！因此，福祥居既然总是送了东西来，我们不如坦然些，免得叫沈先生觉得不便。”

　　“再说了，沈先生既然看重了文喻，都跟着来我们村子里了，他定然是惜才的。所以啊，他是不会觉得我们怠慢他的。后面这句话，我们可得小声说，大哥自己心中有数就是了，千万别传出去，免得到时候传来传去，又入了先生的耳朵，叫他觉得文喻轻狂了。读书人最不喜欢这个。”程遥又说。

　　程阿大猛点着头，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你放心，这话我连自己婆娘都不告诉，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程遥心满意足了。他想了想，看着程阿大院子里堆得满满的柴火，说：“大哥，实不相瞒，我和文喻都没本事，今年的柴火只怕自己弄不好了……”

　　“这你放心，山上别的东西不多，柴火还不尽够？不过是费几天的功夫么，我保准给你们都弄好了！”程阿大特别豪气地说，“其实，我原本就打算这两天上山帮你们把柴房装满的。不过，你们若是急，我今日就上山。”

　　程遥赶紧说：“大哥，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说出来也不怕大哥生气，这柴火，我们也不让大哥白弄，都按照村子里规矩给大哥钱……大哥大哥，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如果家里就我和文喻两个，自然就不和大哥这么客气了，可是现在家里有五口人，需要的柴火多，自然就不能让大哥白干了。”程遥是这么打算的，他反正要买柴火，这个钱给谁赚不是赚？不如就让程阿大多赚一些，好歹能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程阿大仍是觉得不高兴。

　　程遥想了一会儿，便说：“大哥，你若是不应我，我便去村子里其他人那里买了……总是有人要做这个生意的。”

　　程阿大瞪了程遥一眼。

　　程遥腆着脸，笑着说：“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程阿大摇了摇头，光看程遥这份热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程遥才是他亲弟弟哩。他想了想，说：“光有柴火不行，你们想要过冬，炭也是要备齐的。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要约着一起去山中烧炭……你们家要出人不？”

　　烧炭这活儿，一家人干不来，所以每次都是村子里相熟的人约上几家一起去烧的。如果不出力，到时候分炭的时候自然就没份。程阿大本来可以分一些给程遥、程文喻，但是李氏的预产期在年末，正是最冷的时候，她坐月子的时候可受不住一丝寒气，因此他今年用炭量也大。这么一来，程阿大也有些为难。

　　“所以，要我说，你们两个就不用给我钱了。这些钱存起来多买些炭才是实在的。”程阿大说。他给自己弟弟砍柴，只不过是费几天功夫而已，真不需要特意拿钱。因为程遥和程文喻两人如果要去别的村子买炭的话，这将是一笔大开支。

　　程遥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沈陌，烧炭这活儿，沈陌应该能干，毕竟他有力气嘛！不过沈陌是沈先生带来的侍卫，他愿意帮家里干些活，那是他客气。他不愿意干，那程遥也不能说什么。这种事情还是指望不上别人的，自己得多尽尽心。程遥想了想，说：“我这几天正跟着沈先生的侍卫锻炼身体呢！过不了十天半个月，我就能把肌肉……把力气练出来，大哥你就放心吧，大不了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烧炭。”

　　从程阿大家回来，秋意就逮了程遥，说：“你快过来，我帮你量一量尺寸，好帮你做几身衣服。”

　　程遥立刻就不好意思了，他原本是打算抽空把昨日买的那些布给杨三姑姑送去的。从他穿越至今，他和程文喻穿的衣服就都是杨三姑姑做的。没想到秋意会这么热情。程遥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说句实话，让杨三姑姑帮忙做衣服，程遥可以给她钱，这样一来，虽然是有些麻烦杨三姑姑了，但好歹还能算是等价交换。而现在，秋意是沈先生的丫鬟，她帮着兄弟两个做了衣服，程遥到底要不要给她钱？给了，那就是在打沈先生的脸。不给，那就是纯粹麻烦了秋意。

　　见程遥有些扭捏，秋意笑着说：“先生那里事儿少，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闲在那里，帮你们做做衣服也不费个什么功夫，正是打发时间用的。”

　　秋意是个热心的，她拿着绳子在程遥身上比对了两下，立刻就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