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少年陌上行》莫非小妖

16、生意

　　杨三赶的车也是牛车，村子里的人就是有钱使也不会去买马，一般都是用牛和骡子来拉车。车后头装满了笼子，笼子里都是兔子，味道很不好闻。但是如今也顾不得这个了，程遥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坐了上去。除去放在牛车上的几个罐子，程遥手中还抱着一个布包。

　　杨三本名叫杨怀，却是个很沉默老实的汉子，不大爱说话，也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对着程遥和程文喻两个笑了笑，后面就再不说话了。到了坪襄镇的时候天色还早，杨三直接将牛车赶到了福祥居的后院。福祥居就是杨三一直合作的酒楼，也是杨三姑姑先前主家的产业。

　　杨三姑姑先前的主家姓关，本家是在京城。但是关老太太的身子不大好，每年最热的那几个月，关老太太都要来坪襄镇疗养，所以坪襄镇上的别院也造得极为富丽堂皇。

　　杨二原本就是被卖到这别院中当仆从的，某次大少爷来这里给老祖宗请安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杨二就入了大少爷的眼。那之后，大少爷就把杨二调了自己跟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少爷依然对杨二一往情深。他原先是关家的继承人，因为杨二的缘故，如今却只能被迫离开主家，来这坪襄镇上定居了。

　　福祥居原本叫做天香居，是关家的生意，在很多地方都有分号的。因为关大少爷被打发到这小地方来了，所以坪襄镇上的这家天香居就被塞给了关大少爷。可以说，关大少爷离开关家之后，除了坪襄镇上的别院和这家酒楼，关家的其他东西就都和他无关了。

　　也好在关大少爷是个心宽的，被主家流放就流放吧，他如今带着自己的小情儿，在小镇子上也过得很滋润。对了，这里要说一句，杨二的本名叫做杨祥，这福祥居的名字也是和了他的名。

　　坪襄镇虽然比不得京城繁华，甚至还比不过芍药先前所在的万安县，但是却比芍药被卖身的那个尤耘镇热闹多了。毕竟，这里方圆几十里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村落都要到坪襄镇来赶集的。从最远的村落走到坪襄镇需要一天一夜呢。芸山脚算是离坪襄镇近的了。而坪襄镇下面的村落中，有几个又盛产核桃、板栗和茶叶，因此一年四季中，来往坪襄镇的外地客商还是很多的。

　　也因此，坪襄镇上上档次的酒楼就有四五家。之前有关家撑着的时候，天香居的生意自然是最好的，如今改名福祥居了以后，好手艺的老师傅走了好些个，生意自然就差了一层。

　　负责和杨三接洽的管事姓柳，是关大少爷的母亲从自己娘家带过来的家生奴才。大少爷的母亲因病早逝，这柳管事差不多就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和大少爷的感情很深。自从大少爷被赶来坪襄镇了以后，柳管事也辞了在关家做外管家的职务，跟着大少爷来到了这里。

　　杨三看着柳管事走过来时，忍不住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手。他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犹豫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话来：“柳、柳管事，这是我家侄儿，他、他们……”

　　程遥主动上前一步，替杨三解了围，说：“柳管事，我今日来是有一笔生意要和你谈。”

　　柳管事的目光闪了闪，这少年人好大的口气。不过，他也不因为对方年少就小看了程遥，主动将三人迎进了屋子，叫人沏了茶水来，问：“不知道这位小哥有什么能让我动心的？”

　　程遥将那几个罐子一次摆开在桌子上，掀开上面的封口，示意柳管事自己尝味道。他对自己所做的酱还是很有自信的。果然，柳管事再尝了甜酱之后，眼睛便是一亮。倒是在尝辣酱的时候，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瞧着他鼻尖都红了的模样，柳管事大概是个不能吃辣的。

　　程文喻略有些担心地看了程遥一眼，这要是做决定的人不喜欢辣味，估计会有些小麻烦吧？不过瞧着程遥倒依然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程遥扬了扬手上的包裹，说：“管事，能不能借你们厨房用一下，我给你做个好吃的。”柳管事欣然同意了。

　　其实，程文喻的担心并无必要。柳管事是个有见识的，等程遥去了厨房之后，他招了酒楼中的另一些人来尝尝味道，果然也有吃不得辣的，但还是有好些很喜欢这辣椒的味道。

　　程遥并没有离开多久，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身后跟着一排人，有两个还拎着炉子。果然有人帮助，火锅做起来就是快啊。你看，切菜切肉的都有大厨，而厨房中高汤又是现成的。基本上，程遥只要把布包中自己调制好的火锅底料撒进去，其他的工作都不需要他动手。

　　因为柳管事不能吃辣，程遥特意准备了两个瓦罐。其中一个是清汤锅底，一个是鲜辣锅底。程遥也不急，直接示意柳管事先吃上一顿再谈生意。程文喻和杨三索性无事，两个人吃红汤吃得很欢。柳管事吃得不多，大概心里就在考虑这笔生意的可行性吧。

　　柳管事用帕子擦了嘴，抿着新换上来的茶，问：“小哥这是怎么想的，这生意……”

　　程遥闻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不瞒管事的，这两种甜酱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能外传的。柳管事若是想要，我们就商量个价钱，我好直接给你们供货。至于这辣酱……”辣酱不和樱桃酱以及杨桃酱一样，樱桃和杨桃都是别人弄不到的水果，但是辣椒在芸山上就有一丛一丛现成的。如今就算卖了辣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被别人琢磨出方子来。

　　听程遥这般说，柳管事的目光闪了闪。他其实更感兴趣的是辣酱，毕竟这辣酱是和这所谓的火锅休戚相关的，而这火锅是一种新式的吃食，只要做成了，就不愁没有生意……这少年人想要攥着甜酱的方子不卖，柳管事也不会苛求，就是不知道这辣酱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程遥吊足了柳管事的胃口，才不紧不慢地说：“而这辣酱呢，却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就是连这方子一起卖，也不是不可以。不是我自夸，只要你掌握了原始的方子，这辣酱是个极好的生财之道。往里面放入肉丁、香菇、豆干等等东西，就可以做出很多不同的口味来。坪襄镇上这么多走南闯北的客商，随身带上一罐，也好在路上吃得有滋味一些，就算是下着馒头吃，也总比啃干巴巴的干粮强吧？再说，柳管事大概也猜出来了，这火锅底料中和这辣酱中用的可是同一种关键的材料。”

　　不要小看了辣酱啊，在他先前的那个时代，老干妈可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牌子啊，就这么一瓶小小的辣酱征服了多少国人啊，如今人家公司的税收都是以亿做单位的啊。所以说，做生意的时候尤其要考虑勿以利小而不为。

　　这番话倒是让柳管事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在他看来，甜酱的味道固然好，却只能用来做点心和零食，受众面自然不如辣酱那么广。结果这小哥不打算卖甜酱的方子，却直言，这辣酱的方子是可卖的……即使心中一惊转过了好几道想法，柳管事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问：“小哥说的是，这辣酱我看着也是个新颖的，小哥可是打算连方子一起卖了？”

　　程遥点点头，说：“的确是要卖方子的，只是我不和你说一口价。我们定下合约，日后你们卖这辣酱所得的利润，我要占上一成。如果你同意了，那这火锅底料的方子我也可以给你们，这个我要的不多，日后火锅所得利润分我百分之一就好。”

　　其实，这也是程遥讨巧了，他在辣酱中放入了很多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太会用的调料品，比如说花椒，再比如说味精（其实程遥也并不会做味精，他只是将小溪中的虾米捞起来晒干磨成粉，提鲜用的）。基本上，掌握了做辣酱的方子，那么火锅底料的方子再仔细琢磨一下还是能琢磨出来的，所以程遥要的并不多，只是百分之一的利润而已。而且，程遥觉得自己的厨房技术就那样，还不如将原始方子贡献出来，让大厨们集思广益弄得更好吃一些。

　　瞧着程遥那样子，要是柳管事不答应他这个条件，他便不卖了。柳管事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讲价的方式，他倒是有些怔住了。乍一看，福祥居并不吃亏，毕竟他们要给程遥的钱都是从程遥的方子中赚到的钱里分出去的……但是柳管事总觉得自己被这少年人占便宜了。

　　柳管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说：“这事儿……我得问过我家少爷，还请小哥见谅。”

　　正说着，却有人从外头推门而入。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牵着一个娃娃脸的少年走了进来。柳管事对着走在前面的青年喊了一声少爷，而杨三则对着那走在后面的娃娃脸少年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二哥。”程遥当时就想给跪了，这人竟然比杨三还大，娃娃脸果然很有欺骗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