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晴浅》左岸慕斯

17、Chapter 17

　　离开徐傲的家，方晴晴先带他们一起去公司拿钥匙，虽然是周末，公司会有保安值班，可以帮她开门。
　　回到住的地方，吴曼妮没有回来的迹象。周末，她都会自己家里住，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怕她暂时不会回来。
　　让弟弟妹妹在自己屋里玩儿，然后她匆匆出门，还有两份兼职的工作等着她。
　　一份是早餐店，早上七点到十点，另一份是快餐店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晚上烧烤大排档的活儿，因为弟弟妹妹在，她请了假。
　　忙完回去，又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加班学习时间。熟悉各种面料辅料、了解更多流行趋势、研究多件优秀作品，还要利用废弃的下脚料穿钉珠、钉扣、做手工花，练习制版、剪裁……这是每个设计师都要掌握的基本功。
　　弟弟妹妹在客厅里看电视，饿了，小晖会去做饭，不必她操心。
　　忙忙碌碌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天色渐暗，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她的眼睛还盯在正在缝线固定的一个复杂的褶皱上，右手小心地捏着，生怕不小心弄散了还要重新弄，忙不迭在手左手按了接听就把注意力重新定在褶皱上。
　　“喂？”
　　“方晴晴？”
　　“何老师？”方晴晴一怔。
　　“是我。”何叙远在电话的另一端轻轻笑了一声，“在忙什么？没打扰到你吧？”
　　“哦……没什么，就是闲着打发时间呢。”
　　“那正好。”何叙远说，“有几副画想给你看看。你现在在家里吗？”
　　“在。”说着，她抬头看看外边的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那你等我，我过去找你。”
　　“好。”
　　挂断电话，方晴晴继续摆弄她的面料，一直到何叙远的车到楼下，震铃给她。
　　“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何叙远脸上是招牌笑容，招手示意她上车。
　　“何老师不用客气。”方晴晴微笑说，“我弟弟妹妹都在，等一下就开饭了。”看到何叙远忍不住想起吴曼妮，即使她看不到，以后还是应该和何叙远保持距离——不过，这一次，她是为了和他说拒绝调到他那里当助理，才答应见面。
　　何叙远看她态度有些许的疏远，不禁感到意外——难道她是为设计稿的事情没有提到她而生气了？
　　何叙远打开车门下来，看着她，似在审视，“方晴晴你在生我的气？”
　　“生气？”方晴晴旋即明白他所指的意思，“怎么会呢？如果我在乎那些，就不会把构思交给你了！”
　　其实，在他们这个行业中，助理独立做出一些设计，可以拿给设计师看。由设计师们进行修改、选择，如果有好的地方，设计师们可以搬到自己的作品中进行提交，却极少提及助理。所以，何叙远的做法就这个行业来看，算是人之常情。
　　“何老师要给我看什么画？”她想起他在电话里提到了画，八成是有新的设计作品了。
　　“算了。”何叙远摇头，浅浅一笑，“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并不好，实在不值得拿出来。”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方晴晴觉得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还是先说自己的事情吧。
　　“何老师，你有没有听说我可能会调动工作岗位？”这件事情毕竟只是虞珊一面之词，她不好照直说，倒显得在指责他。
　　何叙远愣了愣，反问：“怎么？你不愿意？”他这样问，证明虞珊说的是真的。
　　“我不愿意。”方晴晴笑着，眼底的坚持不容他忽视，“我和曼曼是同学，我不想抢她的工作。”
　　“如果工作够出色，就不会被别人抢了位置！”何叙远难得说话尖刻。
　　“何老师？”方晴晴讶然，听曼曼之前的叙述，他们两个关系好像近了许多，怎么听他的言词语气，倒像是完全的上下级，还是关系不太好的上下级？难道是曼曼自作多情了？
　　何叙远笑着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说：“公司的事情公司自有安排，咱们做下属的只能服从。”
　　“可我刚调去韦设计师那里，正在学东西，韦设计师也教得挺好，暂时不想调动。”方晴晴来这前已经盘算了要怎么说，反正必须拒绝调动，虽然跟着何叙远可以学东西，但是和吴曼妮的关系算是挽回不了啦！这代价对于她来说，不值得。
　　仿佛是错觉，何叙远看着她的眼睛里浮现出点点冷意，笑容像面具般挂在脸上。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方晴晴有些无措，这不是她预想到的气氛。
　　“韦思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职了。他一走，主攻婚纱设计的设计师位置就空下来了。”何叙远慢慢地说着，做为他的设计助理，在公司又历练一年半，方晴晴有机会排到递补的位置上。
　　这是一次机会，如果有可能，方晴晴发自内心也确实不想放过。不过，汪氏姐弟曾以这个位置诱惑她指证徐傲，她拒绝了，还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吗？
　　“希望你能如愿！”何叙远说，“但是真正的坐上那个位置，还要面对接下来的考核关！按照以往的规矩，老设计师会布置任务由入选者完成，只有完成了任务的人才能够真正的坐上那个位置。”
　　方晴晴淡淡地笑着：“我会努力的。”
　　何叙远突然凑近过来，双手抚上方晴晴的衣领，方晴晴吓得后退，反被他握住双肩按在原地。
　　“你怕什么？”何叙远又恢复了原来本的温和，脸上仍旧是亲切地微笑，“我只想和你说，”他微微贴过来，嘴唇离她耳朵近了一些，“希望以后我们作为同事还可以合睦相处。”他说完就退开，“好了，我该走了。”
　　方晴晴不安地点点头，这气氛越来越诡异，超出了她的意料。
　　何叙远拉开车门坐进去，仍不忘降下车窗玻璃，伸手出来和她说：“周一见。”
　　“周一见。”
　　何叙远的车子很快开远，方晴晴还没有从恍惚中安静下来，神经再一次绷紧！何叙远去的方向，墙角的暗影里，她看到吴曼妮站在那里。
　　离着十几步，她清楚地看到吴曼妮的泪水流了一脸，神情悲伤而愤怒。
　　“曼曼！”方晴晴跑过去，拉她的手。
　　吴曼妮仿佛被毒虫蛰咬到，猛地甩开她的手，向后退开两步。
　　“曼曼……”何叙远刚才贴过来是因为看到吴曼妮在这里？故意要害她解释不清楚？
　　“方晴晴，我和你认识这些年，还真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说一套做一套。”吴曼妮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起来，“现在挑明了？也好！咱们各凭本事吧！”
　　“曼曼你别误会！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你抢！我更不会去给何叙远当助理，刚才就是在跟他说这件事情！……”
　　“我不需要你让！毕业那一次这辈子就够了！我不能永远欠你的，被你踩在脚底下！”吴曼妮突然暴发，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方晴晴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牙齿在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印迹。
　　“你……你都知道了？”
　　吴曼妮短暂的失控之下，说出压在心底的包袱，好似卸下千斤重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难道还要瞒我一辈子吗？”
　　“所以你让我住在这里，开始怎么也不愿意收房租，在我的坚持下收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还找各种借口送我东西，甚至帮我进锦羽华裳？”
　　“谁让我欠你呢？”吴曼妮苦笑。
　　话说到这里，方晴晴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曼曼，你不欠我，是我和阿姨交换的！我拿了钱，帮阿姨做事，是应该的。”
　　毕业那一年，汪世勋以前辈及锦羽华裳掌舵人的身份受邀去给他们系做演讲——说白一点就是给这些即将步入职场的新人打打气，传授下经验。
　　当时汪世勋做完演讲，和学生的问答互动也热烈，他一高兴就当场宣布，大家都可以交一份自己认为最好的作品上去。如果获得认可，可以破格提拔到公司设计部去，名额是两个。
　　到现在，她们两个都记得那些同学是如何满怀期望地扒资料、找面料、画设计、改方案、定终稿……锦羽华裳的设计部在本市首屈一指，待遇也是出名的好，大家挤破头地想进去。
　　吴曼妮也是努力大军中的一员，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希望不大，但总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上天没有眷顾她方晴晴，久病的父亲眼疾加重，需要做手术。四处筹钱却已经无处可借，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吴曼妮的妈妈找到她，给了她一笔钱。
　　做为交换的条件就是要帮助吴曼妮拿到名额。
　　吴妈妈已经打点好了其他关系，所有的设计并不是汪世勋一一过目。先由其他人先从中挑选出最好的，再送到汪世勋面前。方晴晴只要帮吴曼妮做出最好的设计，交上去就可以。
　　当时方晴晴好奇为什么会是她，直接找一个已经工作的设计师成功率不是更大？吴妈妈的解释是：“汪世勋作为业界的前辈，眼里不容沙子，工作的人早就在工作中历经过了，又怎么能遮掩得不被发现？就像一个成人再怎么装幼稚，也画不像真正幼稚的人的画。汪世勋要找得不是合格的设计师，而是一个充满潜力的新人，不必技法多么娴熟，只要有新意就足够了！”
　　一边是梦想一边是至亲，梦想纵然重要，但也及不过至亲，这件事情很好做出选择，虽然心里免不了难过，多哭几场也就是过去了。
　　方晴晴至今也很惊讶自己当时怎么这样冷静，难道真是被钱愁坏了，听到可以拿到钱，就什么都可以去交换？
　　拿了钱，方晴晴不能直接给吴曼妮设计稿——因为约定包括不告诉吴曼妮真相。她只能时不时地装作无意中提起一些小想法，激发吴曼妮的创造力，还要偷偷地看吴曼妮的设计图，才好在下次“不经意间”说出新的想法，一语惊醒梦中人。
　　看着吴曼妮一次又一次惊喜于“灵感来了”，她不是不嫉妒，不是不痛恨。
　　作品交上去之后，录取的名单下来，赫然是吴曼妮和虞珊。
　　虞珊也就罢了，再怎么不服人家也是系花，那么多人帮衬着——可吴曼妮怎么会拔得头筹？那个向来名列前茅的方晴晴反而名落孙山？同学们议论纷纷。
　　咬着牙当听不到，然后笑眯眯地恭喜两个同学被录取，心里压抑地快要崩溃。错过了这次机会，和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擦肩而过，就要攥进手里的东西，都碰到手指头还是得放过去，这种滋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