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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鬼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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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小倦越走越快,总觉得背后有黑暗里潜伏横行的怪物,大张着口等着吞噬自己。最后几乎是跑起来的。直到看见前面红铜大门外透出的微弱光芒,像要抓住溺水稻草一样狂奔出去。
靠在门外的石壁上,如花大口大口地喘气。活过来了。居然还活着。真像在鬼屋里走了一遭。也分不清身上湿湿的是雨水还是冷汗。
捡起地上的斗笠,甩甩水,戴到小倦头上,“回家吧,我们。”
雨已经小了一些。她在前面拉着小倦,沿着树下可以遮雨的地方慢慢走着。
偶尔有雨滴透过树叶打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湿湿滑滑的,她觉得快抓不住了。
腿怎么这么酸软呢,很想坐下来揉揉。只是心神一分的瞬间,小倦的手从她手里滑脱出去。
她回过头。他默默站在那里,眼神冰冷的看她。
*** ***
“小倦…”她走过去牵他的手。明明就要碰到了,却不知怎的就被他闪开。
握了满手空气。如花怔了一下,抬头看他。有些像是在梦境,眼前的他朦胧缥缈,一点也不真切。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倦。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周围只有雨打倒树叶上的啪嗒声。
“这算什么。”冰冷的声音刺入她的耳膜。
“唉?”
“你这样做算什么。”
“小倦……”
记忆中他从来不曾这样地说过话。有时是空洞的,或是乖乖的,更多时候是呆呆的。但是总让她感觉到温暖。不会像这样,让她觉得这个寒冬永远不会结束了。
“把我救回来,再把我送走,现在又要回来,”
......别再说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
“百里如花,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花拼命绞着衣角,指节泛白。
“还是,应该叫你一声妙妙呢?”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她捂着耳朵失控地大叫起来。别提那个名字!别提那个名字!
许多情绪记忆都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所有那些已经遗忘的、不会再想起的事情将如花湮没,她只能藉由着不断的尖叫来释放心中的恐惧和愧疚。
直到听见他在耳边深深浅浅的叹着气,“……你其实可以丢下我不管的,你可以的。”
如花心里酸涩,抱着他呜呜哭起来,“对不起,小倦……对不起……”
很多事情都对不起。
包括这么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
*** ***
大年初一。
早上醒来,如花觉得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到自己去把小倦找了回来。甜甜的。
然后又把小倦弄丢了。忧伤的。
最后自己哭得一塌糊涂。苦的。
最最后还被疯狗咬了一口。气的。
唉。什么诡异的梦啊。她苦笑摇摇头。
还有这阳光...这阳光...怎么这么地亮?
看看太阳,已是正南。原来不是早上,是晌午了。
如花继续躺回床上。
很累。从来没这么感到过疲惫不堪。
头痛,眼睛痛,嗓子痛,肩膀痛,腿痛。还有为什么只有一只肩膀痛。
她摸摸左肩,痛得倒吸气。解开衣襟。
左肩上一对半月形的伤。
*** ***
这伤……
这大小……
这新鲜的痕迹……
这半月的形状……
这这、这怎么看它怎么都像牙印!
完了完了!如花哀号,这下死翘翘了!这时代该上哪儿找狂犬疫苗去……
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把床铺绞得一团乱,她心中那个痛啊,死就死了吧,死相到时候还那么难看……虽然也没啥人会来看她,但就是难看,不知道女人最爱美么,白雪公主死了之后还不忘展示她的美貌,那要水晶棺材里躺一个因为疯狗病抽搐流涎的女人括弧虽然她生前无敌美貌括弧,哪个傻子还会来看她亲她……
把床刨成狗窝,所有的被褥枕头都堆在床角像小山一样地高,如花学习鸵鸟把头埋在被子底下,毛毛虫般拱起身子,屁股撅的冲天高,继续无意义的悲鸣哀嚎着,从被子里发出阵阵沉闷的叹息声。蜗牛啊你怎么还不来……
大小姐的悲春伤秋没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头顶的小山被人强行掀开。
“你在做什么!”
我在山下等了五百年师父你终于来救我了。“我被疯狗咬了~”假惺惺地搂着眼前人的脖子,指给他看肩膀,“我快要死了!”
“……”眼前人无语。把脸撇开,伸手拉上她的衣服。沉默。
“……”
“好啦好啦,小倦,”终于觉得自己玩得太过火了,摆回正常面孔,“既然回到家了就开心一点嘛。”不然只有她一个人天天咧着嘴笑多傻。
“新年快乐,小倦!”依然处于回忆起来后的亢奋状态,“姐姐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
切!怎么又变成傻不啦叽的呆样子了。丢开他,跑下床去洗漱。
虽然把他送走了一次,但是他也狠狠咬了她一口。大家算扯平了。
总之不管怎么说。小倦还是回来了。
在水缸前拿把缺齿梳子一根一根梳着鸟窝头,如花顾影自怜,又开始咧嘴。
呵、呵呵。
噢,如花,闭起你那流着哈喇子的嘴吧,水里的倒影开口说。
*** ***
小倦微微扫了一眼破旧的屋子,视线落到院子里正在傻笑的如花身上。
“家……么……”
这样的地方。
这样的……自己。
“小倦!小倦!——”她冲进来,拿着渔竿渔篓,“陪姐姐去捉鱼吧。”免得这孩子没好吃的就跑了。
“在发什么呆啊你?”拿渔竿拍拍他,连衣角也没碰到。如花怀疑地看看自己的手,难道自己小脑受伤共济失调运动功能出现障碍了。
再试一次。
小倦伸手握住渔竿,“走吧。”
既然决定要离开这里。
最后便陪她一次好了。
湖边。
渔篓里有七八条鱼。没一条是她钓上来的。
“哗啦————”
湖面一大片水花,鱼在天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鳞片反射着点点金光,准确地落在渔篓里。带起的水珠璀璨闪耀,随着那道弧度纷纷落下,像场美丽的钻石雨。
如花看得眼睛都直了。敢情这孩子是东海来的。还是以前自己太笨了。
蹲下来看着那条上钩的鱼,在篓子里啪唧啪唧翻跃几下便不动了,鱼眼一翻瞪着她,鱼口一张一翕,一开一合。那节律就像在说着,笨,蛋。笨,蛋。
如花和那只死鱼眼对瞪。今晚就先吃你了。
“…………自己。”
什么?回神过来,看看四周,刚才好像有人说话。再看看小倦。
小倦淡淡扫她一眼,站起来望向远处的天空。神情肃穆。
“以后照顾好自己。”
“……”
“……”
“……噗……”如花破功,抑制不住地轻笑出声来。
“……笑什么。”小倦转过头看着越笑越大声的她。
“哈哈哈……你一个小毛孩子……啊哈哈……”抱着肚子蹲下来,一个前几天她还帮他洗过澡的小鬼头,刚刚站在夕阳断桥昏鸦下,用爷们的语气,一脸严肃满面深沉地跟她说。如花,照顾好自己。这画面、这画面怎么想怎么觉得忒不三不四啊!
“哈哈哈……你真的是小倦吗?”伸出爪子来在他脸上乱摸着,“不会是易容的吧?”
“什么呀你……”小倦仰着脸,拼命向后撤着。
扑通——这声音,不会是...如花僵硬地扭动脖子。
湖面上漂着一个渔篓。
“不是我踢的。”立刻把脚收回来。
小倦颇无奈的看她一眼,拿渔竿把竹篓勾回来。重新坐下来,换饵,洒线。
“……生气了?”谄媚地拉拉衣袖。
小倦纹丝不动,看着比湖面更遥远的地方。
真无趣。如花默默蹲去旁边另起炉灶。
阳光如退潮的海水般缓缓消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白天的温暖终究抵不过夜的寒凉。
她有些恹恹。温暖阳光下沉默蛰伏的杂草此刻又在探头,纷纷嘲笑着她。即使你嬉笑打骂故意忽视我,可我还是存在的不是吗。
是啊,自嘲的撇撇嘴角,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装作看不见。选择避而不谈。故意拖延时间。
又能改变什么。
她看向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心中的蔓草疯长。
你知道的。他要离开。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小鬼了。
*** ***
下山回家,两人一路无语。
如花踢着面前的小石子,慢吞吞走着。她有很多话想问他。你怎么了。在封人家里过的好不好。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在生气么。却不知该先问哪一个。也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一会儿又觉得这些答案都不重要了,只要这段路一直走下去就好。
直到额头撞倒他背上。
她刚想问怎么停下来了,就发觉小倦的身子瞬间绷得紧紧地。然后立刻又松弛下来。
从他的肩头望过去,对面山脚下走来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旅人。
怎么了嘛?难道有传说中的杀气?如花屏息感受了一会。
什么都没有。甚至只有安静宁和的气息。
小倦还是一动不动的伫着。视线紧盯着来人。面无表情。
这种情景,如花识趣地不开口,站在小倦身后。
旅人渐渐走近,身上的白色斗篷异常宽大,被山风吹得鼓起来,篷襟翻飞。
五步。武侠小说不是白看的。要以不变应万变,书上都是这么教的。要是这人走过时她不幸被咔嚓了,一定立刻穿回去投诉那本书,顺便再呼吁大家遇着这事啥都甭管了要立马撒丫子逃跑。
四步。这造型!可真象个包子啊。她做下结论,还是个升级版的发面大包子。不知道会和面条家族的哪个发生大战。(参阅面条VS包子家族大作战)
三步。这面条该不会是小鬼吧。打量一下小鬼的身子。还真像根细面条。
两步。那也该派个南翔小笼包过来啊。这不是以大欺小么。
一步。也许是因为感受不到丝毫杀气,也许是有个人在面前。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降临。
擦身而过。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飘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是个豆沙包。鉴定完毕。警报解除,她伸手去拉小倦的手,“小倦,我们走吧。”
他的手没有握拳,但是每根手指都异常僵硬的杵着。
“小倦……”背后传来轻笑声,“好名字。”
唉?如花想回头看,却被他反手拉到身前。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先回家。快走。”说完顺势将她向前推送了一下。
“什…”如花登时就火了。走?然后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和这人掐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