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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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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腰间的伤口不再渗血了,但如花觉得,还是找个大夫更保险。
至于他警告的危险和不要走出竹林,她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仇家追杀。她是这样给这件事下结论的。但是仇家并不识得她,所以她不认为自己会有麻烦。
彼时的自己,对世间真正的险恶一无所知。
正如她对他,亦是一无所知。
*** ***
日上三竿。
如花试着再抽手,还是挣脱不了。
僵硬的手指,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她。
无奈,只有跪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她尽量把两只手摆成让他舒服的姿势。
小倦的右手牢牢扣着她的,十指交错。
他如此用力,以至于指节泛白,手背上的掌骨根根凸起。
她能感觉到,指根处嘭嘭跳动的脉搏,和指尖处淤血的麻胀。
你再这么握着,我这些手指就要坏死了。
她对他苦笑,蹙眉看着指甲盖下愈染的深红,心中没有半丝责怪。
正午阳光渐烈。
竹林里淡淡的薄雾散去,她看清他们现在正处在一处小山谷中。
远处隐约有延绵的墨色山脉,划过浅淡的天空。
山谷四周一片斑竹林。竹节稀疏,竹叶萧萧,累累泪痕点点成斑。
竹篁摇曳,柔软的泥砾地,缀满浅碧绯红。
背后有株石樅树,一丛九叶,一叶三棱,挺拔矗立。
如花有丝纳闷。现在可是深秋了,难道山谷四季如春?
时间将斑驳树影缓缓推离。
小倦似是睡得有些不安稳了,她看到他的眼睛在紧闭的眼皮下来回转动着。
做噩梦了么。她动动僵直的身子,小心托起他的头,移到自己膝上。
抬手帮他遮挡住午后烈阳,手影落在他眉间。
渐渐,他复又沉沉睡去。
沉日。
整整一下午,手随着太阳,在他脸上绕了半个圈。
她的胳膊酸腿脚麻,右手被他攥到几乎丧失知觉,心中却浅漾潮水。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突然到来的爱情,嗯,现在还是暗恋,冲昏了头,竟又俯身亲吻他的眉宇。
停在他鼻前一寸处,如花喀嚓一声停住,眉毛痛苦地扭成毛毛虫。
腰、腰闪到了……
事实证明,这个难度系数4.0的动作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如花龇牙咧嘴地仰回身子,揉着腰眼感慨,纵欲伤身,诚不我欺也。
一更天。
她帮他擦汗时,竟觉得他额上的伤口似是小了一半,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开始出现幻觉了。
小倦突然呻吟一声,嗓音沙哑,说冷。
冷?刚才还出汗呢。她急忙把外衣罩在他身上。
小倦缩起身子,把自己整个蜷塞到那片薄薄的衣服下。
这时她才看到他身上还背着出门前的包袱,急忙取下解开,抖开里面的衣物,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他还是喊冷,双手抱膝,紧紧蜷缩着,好像非要把自己压挤成一个球才甘心。
怎么回事,她探向他额头,没有发烧啊。
“小倦,小倦!”她试着摇醒他,但他除了断续的颤抖外,再无回应。
她只好侧躺下来贴着他,左手在他身上来回摩擦取暖,右手还是被他紧扣得不能动弹。
“小倦!别咬着唇!”实在腾不出手了,她歪着头把耳朵伸给他,“要不你咬这个吧。”
冰冷的鼻息时浅时深,拂过她的耳垂。
他挪向她的身体汲取温暖。
极尽纠缠。
像大蚂蚁……和根小稻草……
被勒得快断气的她忍不住想入非非。
这姿势……不、不错……有够……火热……
等咱俩结……婚后……我看好你哦……
学着老邢的口气。
二更天。
小倦终于不再颤抖着说冷了。
如花每块骨头都被他勒得咯咯响,暗暗叫苦,想自己这么粉酥的女儿身,以后哪经得起他这般搂搂抱抱的……要不,从明个儿开始锻炼身体吧。
她还没刚松口气,他又喃喃着水。
水?那好办,林子里有泉水。她起身去取水,胳膊一绷直,手还被他钳制着。
她只好轻声哄慰他,“乖,放手啊,我去拿点水。”
小倦昏迷中依然不肯放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类似呜咽的声音。
她看着他干裂的唇,心中焦急。可无论她怎样手掰牙咬,他的手仿佛在她手上生了根,纹丝不动。如花不争气地红了眼眶,是谁让这泓泉水这么讽刺,只能看不能喝,要是远处的水能改名叫光轮1000自己飞过来,那该有多好!
颈后一片冰凉,似有东西抚触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转回来,俯在小倦身上。
不怕。幻觉。
*** ***
那东西不依不饶,绕到她身侧,碰触她的手指,一片湿润。
“啊啊——鬼啊啊啊!!”她闭眼惊声尖叫,紧搂着他,“小倦救我!!”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恶灵退散!
除你武器(Expelliarmus)!
果酱腿恶咒(Jelly-Legs Jinx)!
中西合璧把所有咒语都喊了一遍,指尖还是冰凉湿润。
NND,到底想怎样!如花斗了胆抬头瞪它,想吃了我你就痛快点!磨磨蹭蹭的什么意思!
半空中UFO般飘浮着一团球形不明物体,通体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波光流转。
就像一大块水晶果冻,还微微颤动着。
如花咽咽口水。请原谅她这样形容,她实在是饿极了。
水晶果冻颤悠悠地飘移到小倦身边,一下下轻触他的唇。
醋坛子登时醋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勇敢地伸手一把拨拉开它。
“你找死!这个是我的!”开玩笑,她都还没吃过呢它凑什么热闹。
一挥手,直接从它身体里穿行而过,像游泳时滑过指间的水。
她盯着湿漉的手指,下巴砸到地上,“你、你是光轮1000?”
小倦似是渴极了,竟开始小口抿起水晶果冻来。
“等一下……”她忙捂住他的嘴巴。
手在水晶果冻里晃过,果真掬了一捧透明的液体出来。
继承神农氏的精神,她伸舌舔了一点点,咂咂嘴。
只是普通的水。
小倦又呢喃着渴。如花心一横,仰头猛灌一大口。
等了一会,动动胳膊腿,身体没什么异样,开口说句话,嗓子也正常。
喝吧,就喝死你算了,省得我操心。她开始用手心掬了水喂他。
水晶果冻竟越舀越小,最后变成玻璃球一般大小,飘落在她掌心,化作最后一掬水。
透澈莹亮的水,微微晃动,映着她掌心的纹路,揉碎了满手的月光。
有那么一刹那,她感受到刻骨的悲伤。
仿佛掌中满盈着的是一掬泪水。
很久很久以前,揉碎了寂寞与忧伤的泪水。
*** ***
小倦喝了水,安静地沉睡过去。
如花维持原姿势跪坐着,抚摩着他的发。
这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不真实起来。
仿若梦境。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谁在夜里低声吟唱。
一曲古老温婉的歌,叹咏着美丽哀伤的故事。
悠悠萦绕,久久徘徊,歌声惆怅若烟花。
那些喝下的水,便化作蛛丝般细微的情愫,探入心头,囚在其间。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女子寂寞凋零地叹息,轻笼着薄雾。
她说,你拿走了,我的东西。
*** ***
我拿走了,你的东西???????
清晨醒来后,如花一头雾水。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欠了哪家的钱拿了哪户的东西没还,搞得人家追债追到梦里。
两人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翻出包袱里的苹果,感慨自己有冥冥中的先见之明。
收拾包袱那晚,他只带了一套衣服一柄伞。
她担心他路上饿,偷偷半夜里爬起来,做贼似的塞了个苹果在包袱里。
想不到现在倒成了唯一的食物。早知当初多带几个。
她把苹果咬碎了喂他吃下去,想,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林子找点食物。
又咬又掰又哄的,依然同昨天一样,她越说放手他抓得越紧。
如花泄气,拿苹果核碰碰他的手背,“喂,你抓错了,这个才是妙妙的手。”
奇迹出现了。
他居然五个手指头挨个动了一下,僵硬地松开她的手,摸到苹果核,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又无语又好笑,下一刻又有些想哭。这个倔强的小鬼。
“我只是去找点草药和食物,”她俯身轻吻他,“很快就回来。”
在泉水里洗了脸,她看到鬓间的含笑花,想了想,拿下来缠在他的发梢。
漆黑的发,纯白的花。分明的差异。
他的脸孔苍白,睡颜纯净,长睫偶尔轻颤几下,好看的唇角上还沾着几粒苹果屑。
比花朵还要纯真,洁白。
“这个先代替我陪你一会好了,”她帮他拈掉唇边的果屑,再一次吻他的眼,“很快就换回来。很快。”
她起身离开。
当时的她,并没有为很快下一个具体定义。
攥在掌心的苹果核,缓缓渗出澄黄色的汁液。
那是苹果心里的眼泪。
已不复盈澈。
她在林间穿行,磕磕绊绊,愈行愈远。
再也回不去的那一日,风的叹息清澈温柔。
那时的她,多么爱他。
多么的。
爱过他。
*** ***
息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上。
乳白色的大理石面,光滑似冰。
寒意一丝丝地从手掌和膝盖处飘上来。仿佛下面有无数地狱里凄厉挣扎的残魂碎魄。
他透过地面上的倒影,看到鼻尖上沁满的汗珠。那些未完成任务的人,都会被这地狱生吞下去,慢慢折磨,生不如死。全是吸满了人脑浆的乳白色。
“主人,已经找到他们了。在迷雾森林。”
樱红色的袍子拖过地面,停在他身前。
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发,“我的孩子,你在害怕。”
“主人,我没有。”息的膝盖些微打战,“这次我一定完成任务。”
手指拈起一缕长发,一圈圈缠绕着,像欣赏着珍宝般感叹,“多么漂亮的琥珀色,和你姐姐的一模一样。”
“主人!”息突然伏下,“请您赐予我更强的力量!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不,孩子,”手指开始细细数起发丝,“你只是体内的息尚无法控制自如,他不是你的对手。”
“主人,可我上一次只是重伤他,还是让他逃……!!”息猛地顿住,吃痛咬紧牙关。
头皮上一阵剧痛,一缕头发被生生撕下,拖带着一块腱膜血肉,湿淋淋地垂在他眼前。
“没有分叉的一千根,每个毛孔都完整。”声音依然温柔,“只可惜你这里再也不会长头发了。”
息头上一跳一跳的剧痛,血液全冲向那里。
她专挑头皮最薄处下手,这一撕扯,已露出了森白的一块头盖骨,掩在丰密碎耀的琥珀色发间,分外显目。
苍白的手指抚着伤口,竖起指甲轻敲了几下颅骨。咚咚,声音是钻骨尖利的清脆。
“看来你这里没多少脑子呢。”有些惋惜,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翠钿玲珑的发钗,轻叩几下,从空心钗管里掉出一只白色的小肉虫,落在那块头盖骨上,扭了两下身子,蠕动着弓起来,格吱格吱地啃噬起来。
他的身子绷紧到极点。不痛,但是满脑子都回荡着涎涎虫啃咬的锉骨声。
“别怕,孩子,”她蹲下来揉着他的肩,哄慰的语气,“你哥哥我曾一次喂他吃了七条,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活得好好的。”
息屏息不语。涎涎虫入脑,吸食脑浆为生。若无解药抑制,涎涎虫便会啃食完脑髓,无限繁殖,最后撑爆头骨而死。他想起上次,有人试图反抗,结果遭虫反噬,疯癫了三个月,后颅被撑爆一块,虫像白色潮水般从脑里溢出,顺便啃食了他的眼耳口鼻,死状奇惨。
“看这孩子吓得,小脸都白了。”她咯咯笑起来,站起来扔给他一样东西。
长椭圆形的半透明薄片,像云母一般,泛着浅粉色的光泽,薄如蝉翼。
息睁大眼睛,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嘴唇颤抖。
“认得吧,素卦的指甲。”她摩挲着新入手的发,“听好,上面交待的这次任务,就是用这个把他的眼睛剜出来。”
看着踉跄离去的息,她有些惆怅感叹。
若是可以,她真想自己截下这次的猎物。
那双玓皪乌黑的眼珠,她轻轻吸着指尖,多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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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俺不想么,在上一章表白后男主激动地抱着女主倾诉爱意从此两人过上幸福地生活无忧无虑无视计划生育生了十个八个然后老了牙掉了然后就HAPPYEND了……
所以下面还是得稍微折腾一下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