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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秘密 ...

  •   窗外的雨像是铆足了劲,淅淅沥沥个不停。
      单调。沉闷。
      如花抱膝坐在床上,低头扯着被子上的线头。
      以为隐藏的深不可测的心事,怎么就这么差点说出来了。

      她偶尔抬头看他,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翼,细密的睫毛,阖着眼,侧倚在榻上,满脸疲惫。
      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扯出了长长的线头,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勒出了道道红痕。
      心也被无形的线牵扯得七上八下。
      任谁都能听出那是托辞的谎言。若他追问起,又该如何回答。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死后才穿越来的。我为什么会死呢。我是为了追随他。
      ……还没到可以这样云淡风轻说起往事的年纪。

      沉默。
      尴尬。
      他睁开眼睛,没有看她。站起身离去。
      “你要去哪里?”本能地扑过去,拽住他的衣角。手指从圈圈线里猛地挣脱出来,刮得她生疼。

      他侧头,疲惫中仍然有那种要命的温柔,“妙妙,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柔和的语气,依然是平时的小倦。是自己多想了么。或许他真会相信那种说法也说不定。
      可她依然拽着他的衣角不放。“谁来了?”
      “叶承月。”他补充一句,“估计是。”身边还有一个人。
      “哦。”她松手,顺便帮他捋平刚才抓皱的地方。“让他进来坐会吧。”心里有些感激小白脸。若不是他的突然造访,她真不知该如何打破刚才的尴尬氛围。
      “……”
      “怎么了?”
      “没事。”他帮她盖好被子。蓬蓬的棉被,包裹住身子,更衬得一张苍白的小脸娇弱不堪。

      叶承月在门前重重叹气,一手撑着油布伞,一手还在死命地摇那把扇子。
      “哥,不是想打退堂鼓吧?”菱月在背后戳他,“快敲门啊。”
      “你哥我就两只手。”退到她身后,“你去敲。”
      “没用。”菱月剜他一眼,嘴角却噙着笑意,这不会是害羞了吧。
      菱月抬手叩门,雨水星星点点浇在手上,凉丝丝的。
      冥冥中注定会遇到某人。
      逃不开,躲不过。

      开门的是个少年。没撑伞。
      他比她高了一头,微微俯首打量她。深黑的发沾染了水气,顺服地贴在身上。深黑的眼湿漉漉的。
      他为她打开一扇门,门里的景物在朦胧细雨中洇染模糊,只有他的脸那么明澈,清晰。像是吸走了所有的光,吸走了她的视线。
      菱月不由得屏息,害怕自己早饭后没漱口,饭菜的浊气会喷到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菱月踉跄向前,被门槛绊了一下,眼前的衣襟不断放大。她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跌在他怀里,他的发会蹭过她脸颊。但是他侧身躲过,伸手微微扶了她一下,另一只手接过她掉落的伞,等她站稳后又还回她手中。
      菱月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啊哈哈百里公子,好久不见!”叶承月昧良心地把妹妹推进门,自己趁机紧随其后蹿进来,嘻嘻哈哈的套近乎,“哎呀呀,看这院子的花草,修剪得多好看!这一下雨更有诗意!”说完一边摇头吟诗,一边大踏步朝院里走。
      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连门都没进就被赶出来了。说起来有个妹妹就是好用。

      小倦合上门,光线在眼前渐渐收拢消逝。刚才说起他来了,她满满的期待全写在脸上。
      背景干净,长相俊秀,衣食无忧。他抹去脸上的雨水,不像自己,一身的肮脏怎样都冲刷不净。

      *** ***

      叶承月进门时,如花正从被子里探出两只手来理自己的头发。他本来还怀着沉重的歉意,一瞄到如花的脑袋,立刻拿扇子掩面,憋憋憋,憋回去,现在千万不能笑出声。
      他拿下扇子,如花皱眉,“你那是什么古怪表情?想笑就笑吧。”
      “不,看到你受伤了我只想哭。”
      “您。”她纠正,今个小白脸吃错药了?
      “大家都这么熟了客气个啥。”他不客气地挑个最舒服的凳子坐下。
      “知道烤肉的时候最怕什么吗?”她无奈地吹吹额前的刘海,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小白脸合起扇子,轻叩鼻梁,想了片刻,“不知道。”
      “肉跟你装熟。”她霎霎眼睛,土了吧你。

      小倦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对话。
      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出来了呢。
      你受伤了,我很担心,我很难过,我很想哭。
      他多想可以亲口告诉她这些。
      “不进去么?”菱月站在他身后,声音柔柔的。
      听到陌生的女子声音,如花有些惊讶。
      “舍妹。”小白脸站起来。“菱月,快进来。”
      菱月和小倦一同进来,如花狼眼一亮。人们形容貌美的少年少女时常说,金童玉女什么的,她总认为言过其词(当然她是个例外),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两个人身上都闪着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来。
      果然,绿叶还需红花衬。
      平时看惯了小倦,潜意识里觉得他还是原来那傻乎乎的样子,怎么就越长越好看了呢。
      日积月累的改变总是难以察觉。
      三年时光的沉积雕琢,他的身体逐渐长开,他的眉眼开始清晰。
      她从不用俊、秀、英、美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他。
      清透的少年,在她心里,回归为最简单质朴的两个字,好看。
      怎样看都好看。

      “……这是百里姑娘。”小白脸的声音拉回她漂浮在阿塞拜疆的神志。
      “呵,菱月姑娘好,快请坐请坐,”毕竟是客,如花尽起地主之谊,“小倦,快……”
      一看到他一头湿嗒嗒地跟在后面,倒茶两个字散在肺里,脱口而出的是,“快去把头发擦了,把湿衣服换下来。”
      小倦颇无奈地看她一眼。同住一间房,连屏风都没有,他应该在哪儿换,当着外人的面脱衣服么。“我先去烧水。”
      “伞啊——记得撑伞!”这孩子就这么喜欢淋雨么。

      小,倦。
      菱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头甜甜的。
      小倦出去后,她便不似刚才那么扭捏,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如花。
      这就是她未来的嫂子了。看起来小了点。不过她哥的眼光还真不错。真不错。她弟弟也很不错。
      如花有些不自在。这位玉女般的人儿刚才还躲在小白脸身后,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怎么突然间就这么明媚起来了。又看看小白脸,这变脸的本事也是有家族遗传的么。

      叶承月夹在对视的两女人之间,深怕他妹又口无遮拦,蹦出些什么能让他当场血溅三尺的话来,赶紧抢过发言主导权,“百里姑娘,伤还好么。那天你可吓坏我们所有人了。”
      “没事,只是皮肉伤。”她朝他动动胳膊踢踢腿,“都不怎么痛了。”
      “真是万幸,”菱月坐在床榻上,拉过她的手,“后来我去看过那祭台,可高了。百里姑娘或许有神灵庇佑呢。”
      祭台?很高?神灵?
      “啊!!”如花一拍脑门,全忘了全忘了,醒来后一看到小倦就把那事全抛到太平洋去了。
      “祭台祭台!”指着小白脸,“那个巫神后来怎样了?下来了么?”
      “巫神?”小白脸疑惑地看着快抓狂的她,“没注意啊。那时大家只顾着你了。”
      “除了我没人摔下来么?那他怎么下来的?”
      “用这个呗。”他拿扇子拍拍翘起的二郎腿,看到她没事又拿她开涮,“还都跟你那么笨似的,跟个球样,非得用滚的。”
      “还不是你抠门,为了省点木料磨牙,非把梯子修那么陡。”睚眦必报。如花缩回被子里。

      “啊!!”她又跳起来。
      “又怎么了?”小白脸抱头,“拜托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香台香台!”又指着他嚷嚷,“小饼小饼!”向他比划着,“有个这么小的男孩子,很可爱,他被我藏在里面!”
      “藏……”小白脸的扇子啪地掉在地上,原来她还有这种嗜好。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就给了他点吃的,后来他睡着了,我就把他放到香案后了。”急忙辩解,看那两人的神情就等着把她扭送入衙门吃牢饭了。
      “大概醒了自己回家了吧。拆香台时没看到里面有人。”小白脸捡起扇子吹灰。回去该换一把了,今天又被水淋又被风吹又被摔的。
      回家了么。那么可爱的孩子以后就见不到了。她有些悻悻然。

      “啊!!”第三次。
      “啊!!”这下轮到小白脸抓狂了。
      “你跟着叫什么?”
      “我想起我家还晒着谷子等着回去收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告辞告辞后会有期。”脚底抹油就要溜,连妹妹都不要了。
      “站住!回来!”如花露出铁公鸡的真面目,“我的米呐?珍珠香米!”
      “就这个?”他回头。
      “三袋。”她伸出手指头提醒他,休想偷换概念。
      出错手了。缩回粽子手,伸出左手,比了个大大的三。神情严肃。
      他笑起来,左颊有个小酒窝。
      菱月在旁边看两人斗嘴,暗暗窃笑。她那个古怪的哥哥极少这么开心过。
      “米前天就送来了。”
      “前天?”前天他们还没谈好条件呢。
      “是啊。你弟弟不要。昨天我亲自拜访,他大概很生气,不让我见……”
      “等一下。”她挥手示意暂停,爪哇国话她可听不懂。“昨天不是在祈雨吗?”
      小白脸抖开扇子,见她不似在开玩笑,“祈雨是大前天的事情。”
      如花僵住。大前天,那她岂不是睡了整整三晚上。
      “没事吧你。”扇子在她眼前晃动,“傻了。”
      不是傻,只是心乱如麻。她依然断电。
      “百里公子!”小白脸干着急又不敢碰她,正看到小倦提着茶壶走近来,忙唤他,“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小倦手中的茶壶啪地炸碎在地上,滚烫的水溅了一身。
      他们围着她。
      他看不见她。
      他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眼前的桌椅人影都开始晃动起来。
      “妙妙。”疾步冲上去,拨开他们,看到她木然地跪坐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
      小倦觉得空气开始稀薄,喘不过来气。他急切地来回抚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血莲咒印他已经去掉了,她不会出事的!

      如花定定看着他。
      通红的双眼,疲惫的面容,焦急的神情。
      自己怎么就没早点发觉呢。
      她睡了三天,他一定很担心。
      他一直都在照顾她,她醒来后却什么都不提。
      他给她讲蹩脚的故事,让她不要睡。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方天空,温和而坚定。

      脸被他的手掌揉得生疼。他呼出的粗重鼻息滑过她的睫毛,眼里泛出酸涩。
      “小倦……对不起。”音线里带上哭泣的颤抖,她拉住他的手,靠在他怀里,“让你这么担心……以后我再也不睡这么久了。”
      小倦的心这才慢慢落回去,随即全身的血液开始往脸上疯狂倒涌。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自己了。
      “没事了。你没事就好。”嗓音低沉沙哑,他轻轻回抱住她。

      *** ***

      叶承月识趣地拉着菱月一同退出来。
      “姐弟俩感情可真好。”菱月深吸气,感叹,飞给他一个“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屑眼神。
      叶承月沉静地看着远方,难得的没回敬她两句。
      “怎么了,哥。你这种表情很奇怪。”菱月有些沮丧。
      “没什么。”潇洒的抖开扇子,“现在就护送我亲爱的妹妹回家。”
      “无事献殷勤。”虽然这样说着,嘴角却翘起来,菱月挽上他的手臂。
      他侧头看见她小巧的耳垂。晶莹洁白。

      四月的这场大雨,下得天都冷了,直浇到他心里。

      世间有哪个弟弟,被姐姐抱时,会红透耳根。
      虽然被深深压抑,但他看向她时的眼神,分明是男人在看着心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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