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琖玥流岚》铭欢

3、举头见日兮长安远

　　一点银烛，两盏清酒，三分雪影半窗澄澈。
　　对面的女子白衣胜雪，一缕青丝不经意地垂在颊边，恁地动人。
　　陆离忽然一笑，道：“岚儿，你穿红色会更好看。”
　　“不让我走，就是要说这句话？”流岚亦是笑问，却笑得勉强。
　　陆离不答，一杯一杯地灌酒。
　　“好了，”流岚最终忍不住，拦下他的酒杯，“喝醉了我可没法扶你回去。”
　　陆离重重把杯子一贯，闭了眼睛，神色是少见的疲倦。
　　“我知道，你留我，是想时间长了，说不定我报仇的心就减了，你这做儿子的，也就尽了心了。现在你做到了，还愁些什么？”
　　“你不懂。”
　　“什么？”
　　陆离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似有万千波澜：“我留你，不是为了别人，为的是你！我不想让你只为报仇活着，你得为你自己活着！我想让你快乐，想让你的日子里，不要再有这么多重担，不要再这么伤心……”
　　“是吗？”流岚低低问一句。“可是你怎么知道，经历过那种事的人，永远不会再快乐了……你父亲，简简单单几句话，一族人，就——就——这哪是你一年的工夫就能抹去的？好，我可以答应你不动你父亲，但你要把它给你那个朋友……”流岚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本薄册，“……让他把我们族的血和仇，记下来！”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皇甫睿，那个年轻的史官。
　　接过那本薄册，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他不由地道：“既如此，你我两不相欠。”
　　“流岚这一年蒙公子照顾，然而家仇难雪，只有来生再报大恩，今夜一别，从此，即是陌路——”她不看他，一点点说出来，心里像在滴血。
　　陆离一把抓住她：“岚，你何必如此绝情！”
　　她轻轻挪开他的手，仍是不看他：“流岚去了，公子自己保重。”

　　陆离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所有的心事一点点变成一掊灰败一场破灭。她不知道自己仅仅是庶子，仅仅是因为答应了临终时的母亲才会继续做陆府的“二少爷”。这么多年，他看尽所谓父亲的种种行径，看尽了世态炎凉尔虞我诈。只因为他是“儿子”，他——无能为力。
　　而他，遇到了她，遇到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第一个有血有肉有骨有灵的人。他不知道这样的人世间还剩多少，他只想留住她，唯恐她就在他眼前消失。
　　可是，就在昨日，陆相国意欲收拢朝中一直保持中立的兰御史，令陆离一年之后迎娶兰家独女——兰弦月。

　　流岚又一次迎着寒风，立在高高的院墙上。
　　为什么，已经一年了，心里却依然有那人的影子？
　　她故意走了很多地方，一年光景，天涯海角，她只想抹去心底的仇恨，抹去未能手刃仇人的愧疚，更想——忘掉那个人。
　　可是一天天过去，他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他的眉眼，他的笑，他的沉静，更有那一夜他眼底的丝丝倦意，每日每夜重叠在她眼前，永不止歇永不干休。
　　她今夜，只想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