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琖玥流岚》铭欢

2、琖玥流岚兮雪满帷

　　“我知道你是来报仇的。而且不只是我，整个相国府的人都知道。你以为，做了十五年相国的人会这么简单？”他拈起杯子啜饮一口，“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既如此，流岚告辞。”
　　“你出得去吗？进得容易，未必出得容易。”
　　“留在这里，怎么样？至少我可以保你直到——你能打败我的那天。”说话的时候他没有抬眼，嘴角，却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她竟然留了下来。
　　起初，每日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相国府中，离仇人不过几步之遥却下不得手，心内似有毒火焚烧，一刻不得安宁。掌心很快布满了指甲的掐痕。哪天，总会有机会吧，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或许哪天那人来这里，而陆离只要有瞬间的疏忽，她就可以……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这里似乎是整个相国府最冷清的地方，只有陆离在这里读书，晚上还要回西府。除了来洒扫的家仆，她什么人也没见到。也正因如此，她所谓“伴读丫鬟”的身份才得以维持。忍吧，她对自己说，都忍了八年了，再多几天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离并没让她做什么，他读书的时候，她便练功，有时他还会指点她几句，琖玥剑的光泽日日在中庭舞成一片水幕。后来，她也到书房找几本书看，这似乎让陆离很高兴，时不时指着哪几段叫她看，但多半还是会嘲笑她孤陋寡闻。她不说话，却暗中动用了所剩不多的一点灵力——族人的灵力向来是继承的，他们没有文字，只靠老人们传承灵力来记载历史。可现在……她想，或许早一点弄懂中原人的文字书籍，她就可以把自己这一族记录下来，至少，把那场摧心折骨的屠杀记录下来。

　　堪堪一载光景。
　　又是寒冬，屋外簌簌地落着雪花，到处白茫茫一片。
　　一时兴起，流岚执剑跃入中庭，青白色水纹荡漾开来，映得落雪粒粒晶莹璀璨。屋内陆离不由得向窗外看去，有些惊讶地发现所有的雪花纷纷上扬，地上不见一点湿痕。
　　一滴墨，从饱满的笔尖渐渐渗出，“啪”地滴在纸上，洇，洇……
　　流岚忽然住了剑，怔怔地站在庭中，一任雪落在衣上，发上……
　　“岚儿，你来。”陆离换下一张纸，正刷刷地写着什么。
　　她走近，歪头看他写道：长铗陆离兮风烟碎，琖玥流岚兮雪满帷。却仍是怔怔的，不发一言。
　　“怎么了？往下续两句试试？”陆离停笔，等着。
　　流岚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眼睛里映满了苍茫的白色。淡淡地，而又异常清晰地道：“举头见日兮——长安远，山山黄叶兮——不如归——”
　　陆离执笔的手有些抖。
　　“你要走？”他慢慢问。
　　“你们相国府，不会有这么多闲人为一个显然构不成威胁的‘仇家’防备一年吧。”流岚转过来看着他，“你又何苦留我到现在。”
　　“你打算如何？”半晌，他问。
　　流岚黯然一笑，“天下这么大，哪里没有安身的地方？”
　　“也罢，现在你的确没什么危险。不过——”他抬眼看她，眼睛中是从未见过的一种神色，“答应我，今晚不要走。”
　　说毕，也不等她回答，便开门走入那一片苍茫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