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好时坏》年月生

2、寻找未知的你

　　爸妈？二老这会儿估计是睡了。朋友？要么在应酬，要么在女人的床上。他们即使接了自己的电话，自己跟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打给同事？别开玩笑了……那一刻，卓子突然发现他比自己想像中的更需要季晓雪。他爱她，那晚，如果他能打通季晓雪的电话的话，他一定会告诉她。
　　过了几个月，卓子收到了季晓雪给他发的喜帖，她要结婚了。
　　卓子开始认真地去思考季晓雪跟他分手的原因。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零零碎碎的很多东西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推理线索。他甚至想起来那天那件染了季晓雪血的衬衫。他幻想一些故事情节，比如季晓雪得了绝症，决定瞒着他，自己默默离开……或是一些七七八八的狗血桥段，但没有一种剧情的展开最后能说服得了他自己。
　　每一个故事的结尾都不能够让他顺理成章地对季晓雪释怀，反而都加强了季晓雪的存在感——原来他陪着季晓雪看过这么多无聊的泡沫剧。
　　卓子弄到了季晓雪的进藏路线，翻看了季晓雪写的一些散记和微博。当卓子离职完，抱着自己的一箱东西从公司出来时，望着眼前的雾霾无可避免地想起费里尼的《阿玛柯德》。他们要驱走这场雾，我却想在雾中行走至死。他仿佛听见费费在问，雾这么大，你要去哪里？
　　季晓雪盯着他很认真地说：“卓子，你还记得快毕业那时候你跟我说过的话么？你说打算带我去西藏毕业旅行，结果因为你要忙毕业论文的事情，于是我们没去成。后来你说，一年后一定会带我去的。结果我们还是没去成……一拖再拖呢。今天几号来着？不如我这样告诉你吧，我已经准备好一个月后出发，独自进藏。如果到时候我能在路上遇见你，那卓子，我们就结婚吧。如果我们注定没有缘分，遇不上的话，那，我们就分手吧……”
　　卓子梦到了季晓雪，在他住进季晓雪待过的客栈的第二天。在那之前，他刚跟林子他们分别。
　　到了昆明的客栈后，卓子在客栈里日夜颠倒地死睡了一天，才总算让自己脱离了那种离别的惆怅感。
　　在昆明又待了三天，卓子什么也没做，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过去大学时的某一段时期了，一整天里除了死睡一觉醒来下楼丢垃圾，随便吃了点东西，买个烟，就整天待在房间里玩手机、听歌或什么事也不做。静下心来回想，那个躲在毛发、肌肉、骨骼、血管里的另一个自己才最难对付。呵！如果说我要做自己，这种状态就是真正的自己吧！果然做自己是很讨人厌的。他自嘲地笑笑，顺手点了根烟。
　　林子是季晓雪之前遇到过的人，她的旅行记录，就是从跟林子的相识开始的。虽然只不过是转发了一条林子的公益微博和一句话：哈！很高兴认识你，林子。
　　林子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身上不带分文地搭车在路上，看似浮萍一样漂泊，却很有目标，实实在在的在做着公益的事。从一站到下一站，徒步、借宿、大学演讲、代课……不可思议地过着属于他的充实日子，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在这个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了金钱而浮躁不安，仿佛没有了钱，人就轻贱得没了价值的时代，还是免不了会出现林子这种，努力就为了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傻子的存在，这种令人焦虑不安的存在。他们在某些时候会使人突然就陷入某种雾里，迷茫，且不知所措。
　　卓子觉得跟林子他们的分别并不感伤，毕竟大家都是在奔向更好的自己。林子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搭车去雅安，去看看当地学校的现状，义务当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然后把他们的亲身体会发布到网上，好让更多的人关注到，投入到公益事业上来。
　　“嗯？”他想起第一次跟林子见面时，林子叼着他递的烟，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想知道季晓雪的事？要不要一起走一程？这样你就知道了。”那时的林子身边跟了几个大学生自愿者，正准备从曲靖到昭通去。
　　于是他就跟着林子，当了几天的支教。直到分别，直到他一个人在昆明的客栈里日夜颠倒地死睡了一天，才总算让自己脱离了那种离别的惆怅感。
　　“卓子哥哥好安静，都不爱多说话。可是我喜欢卓子哥哥。”
　　“卓子哥哥唱歌其实很好听。”
　　“卓子哥哥，你跟小林哥哥教的歌我会唱了。不信我唱给你听！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镇雄县塘房镇杉树林村倮梭沟小学的某个班级，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那些天真的话语和到了后面走调千里的大合唱《同桌的你》的声音回荡在卓子的耳边，交相辉映着黑板边上那塌了个可以让人穿墙的洞，和离开时远远朝他们跑来，挥着手却没赶上送别的岩宝，成了他这一辈子都很难忘却的回忆。
　　从曲靖到昭通，卓子跟着林子跑了不少的乡镇和村子，翻山越岭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他还记得跟着大伙一起从彝良的海子到镇雄居然花了近6个小时，当时大家刚刚离开那个即使有好心人捐赠了投影仪，但因为学校连最基本的多媒体设备都没有，而无法使用的山区小学，到镇雄时个个都是又饿又冷又困，不过怎么说也到达当天的目的地了，想想也都开心了起来。
　　在等炒饭、米线的空档，他跟林子两个大老爷们因为完全没什么厨艺可言，加上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所以被晒在了一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跟林子瞎聊起来。不知怎么地就聊到了当初为什么想做公益这个话题上来。
　　“在你看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林子笑了，歪着头反问着。
　　“少来这套！就是不知道才问你。”他装着不耐烦地口气。
　　“哈！到底我当初为什么想做公益呢？……”林子一副沉思的表情，而后轻松一笑，“卓子，昭通是我最一开始做公益的地方。第一次到昭通时，我是一名支教。”
　　林子朝着卓子笑骂道：“自觉把烟贡献根出来！格老子的！听老子讲那过去的事也不晓得机灵点！”卓子习惯了这种笑闹方式，掏出烟来自己点了一根，然后再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了林子。
　　林子熟练地接住，点上烟，把打火机还给卓子，深吸一口烟：“接下来，装B的时候到了。”卓子撇了撇嘴，弹了弹烟灰，示意林子继续。
　　林子洗了口烟，吐了个不算漂亮的眼圈：“有次放假回老家，我在街上晃荡的时候，经过小学时候的母校，发现里面正在举办五一活动。我从改建得气势恢宏的实小仿古式建筑大门看进去，正好能看到一队着装正式的铜管乐队小队员正把国歌奏得山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于是便想溜达进去看看。那时候恰逢国内某些校园血案发生后不久。门卫对于像我这类闲人是绝对谢绝进入的。”
　　“也凑巧，有人带了一堆的塑料道具给五年级某班的李XX老师，李老师是曾经带过我小学五、六年级的班主任。看到她从校内出来到门卫处拿东西，我就特麻溜地喊‘李老师好！李老师还记得我么？我是林子。’那摸样中规中矩，一如很多年前我老娘多次提着各式礼品，拽着我去李老师家拜访时般乖巧。”林子吸了一口烟。
　　“李老师看到是我，脸上菊花般的皱纹顿时绽放。老子当年高考时也算是小县城里的高材生之一，考上了小县城至今也很少人考上的重点中的重点大学。之后理所当然，教过我的老师在需要谈资的时候，肯定都引用过我当正面例子，自然不会忘了我。于是李老师恍然大悟，一脸慈祥地问起我的近况。我赶忙汇报，东拉西扯了一会，我说‘学校这回的五一比我在那时候可热闹多了呢！李老师，我能不能进去看看？’李老师想了想，可以，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叮嘱我说‘我待会还有点事，你自己随便逛逛吧。’我答应着，跟随李老师进了校门。”
　　“赶紧地切入正题。”卓子看了看陷入回忆中皱着眉头的林子，深吸一口烟。林子会意地笑了。“催个头啊。”
　　“穿过仿古的校门，除了新建的塑胶跑道，一切都与十年前差不多。我梦游一般地穿过老楼，正巧第一节下课的铃声响起。五一小长假期间自然没有学生还在上课。但电子钟可没有放假这一说法。不放假的铃声夹杂着铜管乐的声音被思绪拉得飘忽起来，一瞬间仿佛带动起了穿堂的风。我在恍然间看到身高一米六以下的屁孩林子从教室中第一个奔出，直冲楼下操场占地盘，然后一脸雀跃的看着玩伴陆续到来。”林子得意地笑了，“卓子，你肯定想不到，我当初可是快集齐了小浣熊所有卡片的人，当时谁也没我集得多。我可是当之无愧的NO.1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