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百花宴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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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楼花木扶疏、曲径通幽，疏枝斜影下有簪花少女端着白玉瓷盘款款前来，步履婀娜，衣袖飘香。
王孙公子皆坐在梨花木长桌前，瞧着各个姿容清秀的女子如飞花蝴蝶般来到自己桌前，纤腰款款下伏，将一盘盘制作精美的食物置于桌上，有心与之调笑几句，女子也不搭话，只是低眉敛首地微笑，或大胆的偷瞥人一眼，又掩面退下。又有一群广袖峨髻面掩白纱的女子怀抱琵琶名琴，欠身行礼后坐于前头鼓凳上，玉葱似的手指轻拢慢捻，于是清音缭绕。
辛四娘趴伏在桌上，耳边有弦乐声如细水漫流，又渐渐妙音高昂，但她却并无心思细细欣赏，只感受着自己腹部那只宽大却并不粗莽的手，揉着自己的肚子……还真的挺舒服的……
辛四娘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推开对方；二是推开对方，甩他一个巴掌。辛四娘斟酌良久——也不排除是因为对方揉得实在是太舒服了——最后决定还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吧……
王嫣见她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淡定地挥开自己的手，便若无其事地一笑，道：“这百花宴虽没有珍馐美味，但妙在心思别致，这些小东西在别处你还真的是吃不到的。”说着指着他桌上的一盘盛开芙蕖似的吃食，道：“你尝尝这盘东西，叫‘韶光醉’，清甜中泛着酒香……啧，你还是少吃点吧。”
辛四娘见那盘“韶光醉”下有一层浅浅的金黄色酒水，色泽十分诱人，而上面的那朵出水芙蕖白玉通透，其上甚至有一滴金色“水露”似落未落。
紧接着又有女子端上一盘盘形似各色花朵的佳肴，无不形象逼真，名称巧妙——如花瓣落水的“落花流水”，如雪白的梨花攒着金色花蕊的“流雪繁星”，如蝴蝶依偎山花的“蝶恋花”，如簇拥绽放的迎春花一般的“金英翠萼”……辛四娘也琢磨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可见人的心思实在是精巧聪慧。
辛四娘尝了几口，发现其味都浅淡异常，又仿佛浓郁醉人，即使多吃也不觉得腻味。不过这每盘的东西几乎可以数着吃过来，即使想多吃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佳肴再美，其实也比不上佳人。在座的公子都自持身份，也不愿吃得过于难看，况且有美人歌舞奏乐，你如果净顾着埋头苦吃，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要知道，清歌楼的百花宴，虽字如其名，是取自百花为宴，但真正的“百花”可不是桌上放的，而是活色生香的美人。清歌楼是歌舞坊，里面的姑娘俱才艺皆备，容貌不俗。
当然，如果只是歌舞助兴，请人用餐，这百花宴也不会如此令人称道了。
主持宴会的女子见酒宴正酣，掐着众人似醉未醉，兴致极高的时候，又走了上来，道：“诸位公子俱是腹有诗书，才高八斗的人物，美酒佳肴又有丝竹绕耳，岂能不吟诗作画，以寄此情此景？”
辛四娘放眼四望，在座的二十多名公子哥儿早已一副才思如泉涌的模样，恨不得现下就有人笔墨纸砚给伺候，让他们挥毫洒墨，一展才华。
辛四娘不免侧目看向王嫣，见他仍是开宴时的那副模样，嘴角噙笑，举杯浅饮，一双含情美目好似漾着浅浅水光，又融了明灭灯火烛光，笑意盈盈。
“你不作诗吗？”辛四娘用手肘撞了撞坐在她身侧的王嫣，道，“我听闻公子王嫣风流无双，文采不凡，美人相请，你就不留诗一首？”
“我有才有貌、有名有望，但就是没有权，身无一官半职，你道为何？”王嫣不答反问。
“额……”辛四娘委婉道，“自谦是一种美德。”
“但过分的自谦就是一种虚伪了。”
“……你说得也对。那你为何没有官职？”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做官，就是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我只管自己高兴就好，谁敢差遣我？我若做了官，即使是官居宰辅，也得听候圣旨调遣。”
“听着还真是逍遥自在。”辛四娘点头称是。
坐在另一边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盘中餐”的璧珪听罢，嗤笑道：“听着倒是富贵闲人，逍遥自在，其实细细想来，你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以你的身份，即使是做官，也只能做个有名无实的闲官。你们的一些人盯着权势仿佛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人也是半分都不愿让的。你身为外戚，皇帝敢让你攥了一点实权？”
“不对啊，”辛四娘道，“那宁仲也是国舅啊，可他不就是位侯爷吗……对了，侯爷是干什么的？”
璧珪：“……”
王嫣却笑道：“宁仲和我可不一样，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壮志凌云，志存高远，就如那燎原的大火，奔腾的河水，势不可挡。”
几位才子已经轮番上阵吟诗作画，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每逢有人做了一首好诗，便有旁人反复吟诵推敲，斟字酌句，恨不得来个点睛之笔，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免谦虚推辞一番，后“盛情难却”，或吟诗一首或当场挥毫。当然了，在座的有真才子，也有假名士。毕竟在这百花宴上，才华只是锦上添花，最主要的是风流，而且得有资本风流。若真正想拼才华的，也不会来这百花宴了，而是去那琼林宴了。
“那王公子的意思是，你已经不是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了？”
王嫣垂眸微笑：“是的，四娘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辛四娘：“……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认得我的？”
“你真想知道？”王嫣缓缓抬眸看向辛四娘，眼波流转，将晚间清冷的空气搅得浓稠燥热……
辛四娘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她喝了酒，这儿人太多，又挂太多灯笼的缘故……
“王公子。”突然有清而婉转的声音自两人前方响起，一女子敛袖俯身，头上簪花步摇上长长的流苏在肩头浅浅晃动，将女子清冷面容映衬地光彩照人。
辛四娘抬头看去，见女子一身水蓝色宽袖长裙上有大多盛开的白玉兰，在灯火辉煌下呈现出一种清浅的动人，遗世独立的美。
王嫣点头致意，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若剃个光头换身袈裟，都可以去传道讲课了。
想着王嫣若成了和尚，也定是个惹人垂涎的美和尚，辛四娘怎么都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你又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随时注意她动静的王嫣无奈看去，脸上霎时染上浅浅笑意，“你最好闭紧嘴巴，若是让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就……嗯……”他略一沉吟，笑意加深，声线缓缓沉了下去，道：“拔光你的狐狸毛。”
辛四娘：“……”狠狠瞪向吃得正欢的璧珪。
璧珪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表示：“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学好难，学坏易，这可不关我事。况且你向来就有法子让别人觉得手痒……”
一个如此气质出尘的女子站在三人面前，可这三人竟视若无睹，还能斗嘴，边上有人看不过去了，高声道：“清月姑娘今晚可有佳作，或是有兴致弹唱一曲，让我们大家都能有幸一睹姑娘风采？”
原来这女子就是那歌妓樊清月。
樊清月见自己站在这儿好似一堵墙一棵树，那王嫣只是初时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竟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也不觉尴尬，但本是欣喜的双眸却转而有些黯然，听边上有人问话，便转身对那人微微欠身，道：“清月不才，幸得诸位的赏识，诸位今日若不嫌弃，清月愿意献唱一首，为诸位解乏助兴。”
“这樊清月果真是如一抹白月光，清高孤绝，”辛四娘看那樊清月向自己这边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开，才又问那王嫣，“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璧珪在一边插话：“你张口闭口就爱说喜欢，可见是不懂什么叫喜欢了，既然不懂就要学会藏拙。要知道你闭着嘴的时候总是比较可爱些的。”
辛四娘扶额哀叹：“……我带你出来吃出来玩，却还不能收买你的嘴，我怎么就这么失败啊。”
小河君哼唧一声，表示身为堂堂乌渡河的小河君，自己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你收买的！
王嫣摇头失笑，抬手抚了抚辛四娘的脑袋，道，“你哪儿捡来的这么个糟心孩子，时时刻刻爱与你斗嘴？”
“你不知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呀，这事其实也怪我，他最近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也只好多迁就迁就他啦。”顿了顿，辛四娘露出了一个纵容的笑，神情颇有些莫测高深的意味，“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璧珪咬着清甜香软的“金英翠萼”看过去时，竟发现辛四娘此时微笑的模样和她身边的王嫣是如此神似，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泛起了凉意……有些阴森森的。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一个千年老龟曾对他说的话：“两个人若是容貌相似，则多半是手足，若是神态相似，那多半是夫妻啦。”
“夫妻相”这三字在璧珪脑海中不断飘来荡去……飘来荡去……
不对，璧珪忙将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奇怪东西狠狠甩掉。他不悟懊恼地想道，自己果然是和辛四娘混得久了，近墨者黑，脑袋中总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百花宴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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