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繁花落尽》陈小布

11、第十章

　　高速两边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坡，但因山上的树叶已凋落，青草也枯萎了，露出光秃秃的泥土黄色，透露着萧瑟苍凉。偶尔的可以看到半山腰和山顶山有一两栋白色的小平房，房子外围着一些竹子，叶子倒是碧油油的，白房绿竹，在灰色的山坡上显得特别的醒目，就像是一副风景画。

　　聂静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傅大哥，要不以后我们也在这山上搞一栋这样的房子，那日子过的可像神仙。”

　　“房子倒不难，不过其他是大工程。这里送不了外卖，你得带上厨子，交通不方便，你还要请个司机...”

　　“打住，打击我是你的乐趣啊？”

　　傅少琛笑，眼角入鬓，因头顶上的阳光，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又过路口了！”

　　“你怎么不提前提醒我！”

　　他已经完全放弃，若是其他人，以他的脾气，估计早一脚就被他踹下车了，可是今天，他竟然很享受她不停的错下去。高速公路车况其实很好，但是静雅就是绕不到出口下去，兜兜转转，后来她根本就是迷了路，只是随兴所致，哪条路能走就走哪条路。反正他说的没错，条条大路通罗马。结果一路错下去，不知不觉就跑出了两百多公里。山脉消失，前面视野渐渐开阔起来，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因是冬天的缘故，海边并没有人。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海平面上，泛起点点银光，几只海鸥展翅飞翔，有种安详宁静的美。

　　聂静雅轻吟，“天地一沙鸥。”

　　出乎意料的没听见反驳讥笑声，转过头去，只见傅少琛闭着眼睛靠在椅子，她叫他，“傅大哥。”听他没吭声，又叫，“傅大哥。”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我听见了！”却看着前方，仿佛在想什么。

　　“听见了也不答一声。”

　　“干嘛？”

　　“叫你玩！”

　　“傻气！”他伸过手来揉揉她的头发，又顺手拉开旁边的格子，摸烟来。

　　“怎么在车上也抽烟？别强迫我吸二手烟。”她伸手取下他嘴边的烟，他左手扣了她的手腕，右手顺势取回去，“以后咱俩离婚了，你想吸二手烟也吸不上了。”

　　他点燃了，又摇下点车窗，风呼的吹进来，喷出的烟圈顷刻被风打散，四处飘开去，他的脸迎着阳光，微微眯着眼睛，头发有一点点凌乱，她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伤感，“即便离婚了，你也是我一辈子的傅大哥，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他笑一下，“小丫头，还挺有良心啊，平时没白疼你。”

　　“那是，我还知恩图报呢！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妹妹帮忙的，尽管开口，譬如替你挡下那些烂桃花。”

　　“要不以身相许？！”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腔调。

　　“你这人，就不能好好和你说话！”她眼睛斜过来，一分神，车子偏了车道。

　　“小心！”他手按在她的手上，往回转方向盘。

　　她手若柔夷，纤细无骨，他有片刻的恍惚，搭在上面没有动，她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说，“要不你来开吧？”

　　到了服务站，两个人换了位置，再上路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好端端的学车，变成了郊外一日游。

　　黄昏，彩霞漫天绚烂，整个天地间都有种柔和的美，看着天边的那轮斜阳，静雅说，“像不像咸鸭蛋？”

　　“你饿了？”

　　“你一问，还真有点！”

　　傅少琛想着再返回市里也晚了，干脆就在附近吃好了，前方就是高速路口，他拐下去，往前再开了一段路，正好有家饭店，看着还不错，直接把车开进去停了。是栋欧式建筑，门口矗立着两根大大的罗马柱子，鎏着金边，上面盘旋着一些螺旋图案。两个人下车来，走到门口，已有服务员笑容满面的在前面引路，大堂中间是一圈罗马式的喷泉，摆放着高大的石膏像，一左一右的两只胖乎乎的裸/体天使，背着金色的翅膀，水从天使手上的盆子里倾泻而下，哗哗作响。大理石地砖光滑透亮能倒映出人影来，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灯，晶莹璀璨，闪耀人眼。

　　聂静雅嘴角带着笑意,同傅少琛轻声说，“这是哪个爆发户开的？倒不像饭店，像桑拿会所。”

　　结果前面还真是会所，餐厅在较远的后头，绕过长长的走廊，再拐个弯才到，服务员引了他们到门口又退出大堂去，另有餐厅里的服务生上来带路，因为没有订座，已没有包厢了，两个人在大堂靠窗的位置上坐了。

　　餐厅内的地砖全都是透明的玻璃，清晰可见许多小鱼小虾在澄蓝的水里欢快的游来游去。聂静雅从窗户望去，原来这栋房子就建在海边，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也不知道脚底下的水是不是直接海水引过来的？

　　餐厅灯光幽暗，更显得分外静谧，虽然是大堂，但每张桌子都用竹帘子隔断了，并不会被其他人打扰，颇有几分悠然自得的祥和宁静。隔几步路就摆着一些盆景绿植，翠绿青葱，正前方是几折古典仕女图的屏风，两个人都有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能有这样好的环境。

　　餐厅中西餐都做。因为没有光顾过，便让服务员推荐了几个招牌菜。晾衣白肉软脆香滑入口即化，麻酱油麦菜清脆浓醇，过桥排骨鲜香入味，傅少琛还要了支红酒。聂静雅笑，“这个时候应该喝绍兴花雕才是。”

　　傅少琛倒一杯推到她面前，“只要好喝就行，咱也不应那个景了。”

　　两个人吃的很尽兴，都脱了外套放旁边椅子上。一杯酒下肚，聂静雅脸上是微微的红，如极淡的胭脂晕化开来，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屏风后传来古筝声铮铮，婉转清脆，余音绕凉，似细雨打芭蕉，远听无声，静听却在耳畔，静雅单手拖腮，陶醉在行云流水的琴声之中。一曲结束，琴声停下来，许久都没听到声音，又有客人遣服务员送了纸条上去，一会儿琴声又慢慢响起，这次弹的是《夕阳萧鼓》，她才知道原来这是现场演奏。

　　傅少琛虽不懂古筝，但也听出了几分意境，侧着耳朵，静静听着，并不作声。

　　聂静雅举起酒杯，笑眯眯的说，“这杯酒我敬师傅的，谢谢你百忙之中肯抽空教我。”

　　“这是借花献佛吗？这酒也是我的，这样好像没什么诚意。”

　　聂静雅眼睛滴溜溜的转，“那我也点首曲子送你吧，你等着。”她推开椅子走到屏风后面，里面古筝声又响起，旋律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渐渐节奏活泼起来，仿似有淙淙流水之声，在耳畔间清冷流过，到后面旋律越发的跌宕起伏，息心静听，宛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疑，惊心动魄，到这时，傅少琛已是听出此曲必是《高山流水》了。

　　可音律的娴熟程度，仿似比之前又更胜一筹，餐厅里鸦雀无声，客人都停下刀叉，屏息凝神，傅少琛只觉心旷神怡，怪不得古人会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听？果然是应景了。

　　一曲结束，聂静雅坐回椅子上，眉目含笑问他，“这算不算有诚意？”

　　傅少琛惊讶，“你弹的？”

　　“要不呢？”她孩子似的洋洋得意，“我分明比那姐姐弹的更好嘛。”又端了酒杯说：“借这首高山流水，也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