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孤山逝水（下） ...
-
高回雪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忽觉疲惫，淡淡道“罢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这些天来你……” 她的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士踉跄地跑了进来，面上带了几分急切，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高回雪眉头轻蹙，“慌什么！有什么事待会再……”“叶公子他，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什么！？”她猛地起身，手中的茶盏跌了个粉碎，素来的淡定从容霎时被打破，一双杏目里写满了担忧和紧张，连声音都带了几分紧绷。
楚云秀被茶盏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却只见高回雪疾步离开，“师……”她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如一缕清风远去，不禁流露了几许震惊，她从未见过师姐这副模样，方才的神情，她不会看错……
楚云秀一把拽住身旁的小将，犹疑地问道：“叶公子？是谁？”猝不及防被楚云秀阻碍住了脚步，年轻的天策军有些讶异，但见是一名十分年轻秀丽的女子，天策府鲜少有女性，不由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回答：“你……你是？”
“我且问你，那人，是不是……叶逝水？”楚云秀打断道，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小将被她灼灼的目光盯的有几分懵，不由地点点头：“是……”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压迫感骤然消失，楚云秀咬了咬唇，转身飞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喂，你不要乱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那少年急切的呼声，可楚云秀已经无暇顾及，提着裙摆飞快地穿过回廊。叶逝水还活着，就在这破壁残垣的天策府里！倘若，他还能够清醒，那么当年的真相……
一截白色缀金的衣摆从眼前划过，楚云秀蓦然从走神中清醒，已经到了回廊的转角处，然而收势已经来不及了！猝不及防地撞入来者的怀里，只听一声极细微低沉的闷哼响起，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扶住了她的肩。
楚云秀痛得“嘶”了一声，待站稳后忙不迭地道歉：“抱歉抱歉，是我走路没……”她抬头，却瞬间僵在原地，呆愣地对上那双浩渺如深海的眼眸，映着的是自己无法掩饰的错愕之色。
“明容……”她喃喃。
“阿楚？”
一声清鸣如玉石清泉，星辰碎落。眼前之人是记忆中描摹了千百次的模样，白衫落拓，似有清风流云回袖；清风霁月，红尘万丈中不染尘埃。
“你为何会在此？”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不漏痕迹地抽回手。眸中涌现的一丝涟漪如水，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我……”楚云秀语塞，一时相顾静默无言，风过回廊，捎来几许寒意，最后一丝天光隐匿无踪，凉夜沉沉，心口却涌起一抹温热的暖流，无比心安。
……
桌椅四散，花枝散了一地，被无情碾碎，一室狼藉。侍立药僮抱着扫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满目惊恐地看着那个陷入疯魔癫狂的男子，他的四肢被厚重的玄铁链缠住，被拽动得哗啦响。头发披散只露出一双布满血色的狰狞厉眸，口中发出含糊低哑的嘶吼。
正当他心惊胆战几欲夺门而出时，眼前忽然飘过一抹粉纱，携着一缕令人心安的淡香。长发如瀑，背影纤细孤绝如凌空之花，飘摇落地。
“高姑娘……”
她的衣袍被气流吹动地肆意翻飞，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臂。药僮一瞬间看得痴了，只见她微微侧首，声音温润如三月江南烟雨，“快走！”
高回雪凝神看向叶逝水，此时他意识全无，四肢被缠绕的铁链磨破了皮肉，鲜血淋漓却是全然失去痛觉一般，杀意铮然地扑向她！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清晰刻骨的痛色，看着叶逝水扑至离她身前三尺处顿住，眸中的杀意似要将她徒手撕碎一般，身体被铁链紧紧锁住，再无法前进一步。他越挣扎伤口便越是深，喉头滚动发出一阵阵充满敌意的低吼。
高回雪终于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痕，却猛然地被叶逝水掐住了脖颈，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高回雪闷哼一声没有反抗，艰难地颤抖着双手抚上他的发，她的眼中没有惊慌，没有惧色，只是一片温柔细腻的柔光，氤氲着无限悲伤。
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叶逝水的手上，他似猛地怔了一瞬，几分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颈间的禁锢一松，高回雪不可抑制地咳了起来，微微躬起了身体。
叶逝水呆滞地伫立原地，看着自己手腕上淌落的血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眸中神色几经变幻不定，惧怕、恐慌一瞬间如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令他头痛欲裂呻吟出声。
察觉到叶逝水的异样，高回雪强忍着喉间的疼痛，欺身上前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沙哑的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乞求，“别看……”
别看，也别害怕。
别再回想起那段记忆，以及那个人。
“你再等等……我现在，还不能死……”一丝极低的呢喃逸出，高回雪紧紧揽着身前的人，靠在他怀中，感受到他渐渐归于平静的情绪。遍地狼藉之中，高回雪疲惫地闭上眼睛，掩去一片心伤孤绝的目光。
“呵，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在暗处围观了全过程的男人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轻蔑地看着相拥的二人，一股疯狂的快意油然而生。
“你确定他们今晚一定会来？”龙吟抱臂低哼，一道暗色身影在月色下浮现，音色冷锐一如他面上的银箔，“我确定。”
“你最好有十分的把握，不然你不仅得不到她的下落，甚至别想得到她的一块尸骨！”龙吟低笑道：“要知道，当初是谁，不远万里从南疆把你带回来的，对于她的下落，没人会比我更清楚。”
唐冽羽沉默无言，拳头却不自觉地捏紧。龙吟忽地爆发出一声大笑，带着无尽快意，似在嘲讽这蜀中第一高手竟有沦为他人手中棋子的一天，似一条丧家之犬，阶下之囚。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龙吟渐渐收了笑意，最后看了一眼烛光摇曳的房间，轻哼一声离开，一如来时无声。他此生最大的夙愿就要完成，这样等到百年后，若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有知，那人也一定能懂得他的用心。
叶逝水紧闭的双目倏地缓缓睁开，混沌散尽，清明无尘。哪有什么呆滞无神，空茫无物，一片宛如浩瀚星辰的光缀在他的眸中，浸着无边暗色，一丝杀机如天边冷月，薄凉似水。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孤山逝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