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孤山逝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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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你怎么会在这里！？”高回雪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楚云秀已经如穿花蝴蝶般扑入她的怀中，“师姐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怀里的小丫头分明已经长高了许多，亲昵地搂着她的腰却是一如从前，高回雪忽地鼻尖一酸，霎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紧紧地搂着楚云秀。
身旁传来两声轻咳，楚云秀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扑在师姐怀里，忽略了一直在旁的竹苓，不由地脸有些微微发烫。竹苓温柔浅笑着：“不必在意我，原来高姑娘便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好在与我预想的并无二致。”
“阿楚，竹苓姑娘，你们又为何会……”高回雪有些不解道，目光似有探究地望向竹苓。“是竹苓姑娘带我进洛阳城的！路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云秀急忙道，“原来是这样。”高回雪点点头，轻轻地捏了捏楚云秀的脸：“你简直胡闹！待会跟我走，我再好好审问你！”
知晓自己师姐若知道自己偷偷来天策寻她，定会惊怒，但好在舍不得打骂她，只要自己表现得好些，就一定没问题。思及此处，楚云秀乖乖地“哦”了一声，安静乖巧地待在她身侧。
“这下倒为我省去了不少寻人的麻烦。”竹苓笑道：“你要的药材我已经运来了。”高回雪略一点头致谢：“多谢，我师妹顽劣，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竹苓道：“楚姑娘性情纯澈，又聪慧过人，我倒是想结交还来不及，又怎会给我添麻烦，何况你我二人相识多年，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高回雪松了心神，轻松笑道：“如此，便多谢了。”竹苓同样回以一礼：“今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高回雪道：“劳烦了，只是有几味药材，暂时不缺了……”
竹苓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意味深长，视线落在高回雪的手上，笑言：“我知道了。”
清点完满满几批物资，高回雪语气中带着几许感激：“路途辛苦，多谢。阿楚，还不过来跟竹姑娘道谢？”楚云秀磨磨蹭蹭地从一旁走过来，情绪似有几分低落，但还是乖巧道：“谢谢竹姑娘……”
高回雪牵过一旁的一匹骏马，利落地翻身上马朝楚云秀伸出手，楚云秀便也从善如流地借力上马。高回雪一拉缰绳，看似柔弱的女子，竟在此时有了几分英姿煞爽的意味，“那么，竹姑娘，我们这便告辞了，还望归途多加小心。”
竹苓微笑点头示意，看着她们驾马走远，楚云秀还回头对她挥了挥手，似乎在对她说再见。直至再也看不见，竹苓方才放下手，商队的人不知何时散了，她正要返回，却见树下斜倚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随她们上天策府？我的小师妹？”商梓邑随手摘了几片树叶放在指尖把玩，竹苓向他略微施礼，谦恭道：“师兄。”商梓邑摆了摆手，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
竹苓道：“不需再入天策府探查，的确是南疆蛊无疑。”商梓邑讶异地挑了挑眉：“你又是如何得知？”竹苓道：“我给楚姑娘的香囊中，加了一味特殊的药材，能够吸引蛊虫，方才楚姑娘靠近高回雪，她的手背上浮起一丝红纹，我不会看错。”
“哦？这跟逝水有什么关系？”商梓邑瞥了她一眼，只听竹苓不疾不徐道：“可那是生死蛊……”剩下的话自然不言而喻，能让高回雪甘心种下生死蛊的，除了叶逝水还能有谁？
生死蛊？商梓邑一怔，这可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啊，不禁摇头沉思：“可是不应该啊……”叶逝水失了心智，无性命之忧，为何高回雪还要种下生死蛊？除非这其中别有隐情，使得高回雪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生死蛊难求，给她蛊虫又是谁？三年前的事，到底跟五毒教有多大的关联？
见商梓邑陷入了思考中，竹苓忽然有些叹息道：“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是个可怜人。”听见竹苓此语，商梓邑目光转回她身上，落在她腰间的一只精致香囊上，笑道：“师妹你这么清楚，是不是也想对谢云暮那家伙做点什么？”他话语中的暧昧分明，竹苓却面色微冷：“我断不会用这样的法子，何况，我也不需要。”
“这好端端的又是怎么了？”商梓邑有些惊讶，竹苓性情温和，鲜少露出这副模样，不由正色问道：“是不是他又做什么事伤你心了？此行为何不见他与你一同？”
“没有，只是这件事结束后，我想去寻访海外仙山……”竹苓淡淡道，语气中似有一丝嘲弄：“忽然发觉，这世间天地宽广，尚有许多未能见识之事，遗憾暂且只能拘泥于此，境界未成为俗世纷扰罢了。”
“呵，俗世？岁凛师妹，万花谷的修行可不是让你如此消极逃避的，你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跟少林的那些和尚们讨论佛法了。”商梓邑的目光冷了几分，“若是受了委屈可尽管告诉师兄，我定不会轻饶他。”竹苓听见‘岁凛’二字忽然面色一白，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白衣不染纤尘的背影，你为岁凛，我为云暮。初遇的八个字，竟如此深刻地烙进她的骨血之中，竹苓，岁凛。山下之竹，岁之朝夕。疼痛至斯，亦不敢忘。
竹苓摇了摇头，不愿再多加纠缠这个话题：“别说这些了，你要我帮你探查高回雪打算做什么？”
商梓邑冷笑道：“自当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昆仑一役，沧桑变幻，天才陨落，人世笑谈。这些年隐忍背负的罪名苦楚，故人不得善终，桩桩件件，都要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一路隐匿踪迹平安无事地返回天策府，已是日暮昏黄。楚云秀骑在马背上打量着这座曾经赫赫有名的天策府。夕阳下金光笼罩的一片断壁残垣，依稀能辨认出曾经庄重肃穆的模样，只余凌烟阁巍峨挺立，此景之下竟让人生出一种英雄末路，壮心难酬的无力悲壮感，却也不由地让人心生敬畏。
高回雪率先下马，吩咐随行的人将物资小心运送回府，楚云秀也乖巧地下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高回雪瞥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善：“你跟我过来。”见自家师姐目光凌厉，明显是要发怒的前兆，楚云秀心下暗道糟糕。
穿过破败残垣的回廊，楚云秀望了一眼桥下静如死水的护城河，断桥碎石掉落在水里，映着残阳，一片萧索。本以为整座天策府都被战火所累，没想到穿过回廊后，有一座幸免尚保存完整的庭院。
将楚云秀带回自己的房间，高回雪倒了一杯茶摆在她手边，“说吧，你是来这里做什么？你尚未出师，师傅断不会让你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我来找你！”楚云秀道：“每次你的信师傅都不让我看，这几年你忽然断了音信，我太担心了，所以……”
“谎话！”高回雪怒道，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桌面上：“你私自逃出来这件事师傅知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岂会不知，除了来寻我还为了什么？明容？还是为了满足你内心侠客梦？凭你那点修为被三言两语就轻易激起了一腔热血妄想救世？阿楚，你这回真的太过任性了！”
从未见过高回雪发过如此大的火，楚云秀被训斥地怔了一瞬，师姐从来都是护着她的，没有说过一丝重话，这样严厉地指责她更是头一遭，霎时铺天而来的委屈感漫上心头：“我没有……我只想看你过得好不好，我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但是我也……”她哽咽了一瞬，她知道自己不够好，修行剑术样样不如别人出彩，但是她也想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虽然她的初心并没有那么高尚，没有那么伟大，只顾着担忧自己关心的人，想要努力追上他们的脚步而已。但是一路走来，战争惨烈的景象是她在安宁的后方从未想到过的，家国破碎，覆巢之下未有完卵，文人墨客尚能慷慨从容赴死，她为什么不可以？
“够了够了……”高回雪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小师妹，见楚云秀明明被自己呵斥得伤了心，却仍然倔强的不肯认错的态度，她的内心也没有比她好受几分，是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关心则乱罢了。“过几天我会让人送你回七秀坊，阿楚，战场不是儿戏，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本就是强弩之末之势，命运尚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知前方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与她越接近便是越危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阿楚陷入危险之中，她种下的苦果已经够多了，若是阿楚出了什么事，她又有何颜面面对师傅。
楚云秀倔强不答，但她知道这已经是高回雪最大的让步了。高回雪道：“还好你在来的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然……”她顿了顿：“你是怎么来洛阳的？怎么会这么巧和竹苓碰上？”乱世之下，七秀坊与洛阳城何止相隔千里，若说楚云秀一人孤身平安到达，她定是不会相信的。
楚云秀道：“我与……我受师傅之命上少林找玄正大师，在山下小镇遇见了竹苓姑娘的商队，她穿着万花弟子高阶服饰，又有浩气盟的手令，所以得知他们要上洛阳，便与他们一同上路了……”说完这些，楚云秀飞快地打量了一下高回雪的神色，心里有些发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隐瞒尹笑尘的存在，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好。
“是么？少林……”高回雪沉吟，眉头倒是舒展了不少，心念师傅让阿楚孤身上少林，定是存了对她的考验之心，万花谷避世青岩，七秀藏剑偏安一隅，纯阳少林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七秀与少林暗中有了联合，那么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怕是要联手……
高回雪道：“这次倒算是你运气好，如果没有遇见竹苓，你待如何？”楚云秀道：“自然是回七秀向师傅复命。”高回雪道：“这些话你骗骗别人倒好，上了少林你还想回七秀？是不是一路追着明容来的？嗯？你就这么想见他？恰好这几天在天策府，待会我带你去见他吧。”
楚云秀微怔，一开始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刻，她却忽然有些退缩了。鬼使神差般地回想起竹苓的话，心底隐隐有个奇怪念头，她当初到底想要问明容什么？为何如今连她也有些模糊了。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孤山逝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