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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大学篇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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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和人,佐藤家长子,正值二十青春。喜欢篮球,喜欢设计,喜欢旅游,喜欢无拘无束。个性与正经无丝毫关联。具备富二代的背景但缺少富二代的精神。
这样的人能够在灵魂完好无损的状况下依照自己存活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也许他前世就不该投胎在充满权利争斗,充满利益充满私欲充满绝望的家庭。
他宁愿这个世界不曾记住他。他宁愿自己不过逍遥自在。
有人说,上帝的存在就是改变命运。
又有人说,上帝的存在就是设计命运。
可惜造物弄人。
“我终于修满学分了啊啊啊啊啊!”
变化多舛的一天,由故事的主角开始。佐藤和人怀揣着对学分的梦想成功冲破诅咒。大少爷终是完成自己第一份艰苦工作。
或者先前有比这更艰苦的不算工作的工作吧。
浅井由崎的反应很淡,仅仅不明感情的一瞥,这可让方才才走出苦痛的大少爷不爽了。
“喂喂你什么意思?好歹给点反应啊。”
“Congratulation.”
她象征性地恭喜,佐藤和人皱皱眉头不语。反正他的任务圆满完成,又顾虑什么。
只是他该顾虑的没被注意罢。
佐藤和人摸摸一旁的衣架子,目不转睛盯向浅井由崎手中舞动的自动铅笔。自动铅笔异常的细,显得修长,浅黄带红的颜色似是冷静理性,似是温柔善知。
他仿佛对色彩有了新的认识——起先自己是绝不相信什么色彩反映性格。可浅井由崎确是那种既理性又感性的人。听起来很矛盾,确实很矛盾,但再合适不过。
像他的和音,其实倾心于赤色那类张扬明亮的颜色,虽然平时总想方设法压制这个事实。
话说回来,再过几日,就是和音的生日。
“浅井,几天之后就是和音生日了。我想弄些特别的,正好打工这么久也有点流动资金——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佐藤和人始终觉得,这般重要的日子,还是少用佐藤家的资助更好。他们兄妹俩没一个真真正正感到生活在大家族里。自从父母双双病逝后。
“生日?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哎,和音你还不知道吗?生日对她啊算不上是重要到非得庆祝。”况且即使是有意图庆祝,以她的性子照不会告知任何人。
他估计浅井由崎听见,立刻察觉到他并未说出的话,马上放下手中不知道是报告还是什么申请表的东西闷声思考起来。她习惯性晃动手中之物,时不时敲两下桌面,时不时戳两下脸颊。
“出去玩?”
“去哪里?”
“嗯……去登山?”
“上次在郊外玩过了啊。”
“也对……那得在城里找个地方?你应该问茜,她知道的比我多。”说罢,浅井由崎掏出移动电话竟然真的拨出号码。
“茜?和人说过几天就是和音生日,你快想个地方我们一起庆祝庆祝……郊外驳回,上次已经出去踏青了……嗯,嗯……”
佐藤和人突然想笑。
“你问我我在哪里?在表妹这边啊,不是说过和人也在这边吗?”不晓得听见什么,她瞬间变了脸色,面色凝重地回答,“你现在过来。”
佐藤和人是一头雾水,好好讨论讨论外出,怎么成了这幅景象。电话那头能说些什么浅井由崎如此严肃。“喂,什么鬼?该不会是看见赤司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心里吃醋吧?”
他本来以为会被白一眼。对面人抿唇似是欲言又止,缓缓放回移动电话才转头正对他:“和音说你在家——”
他确实是弄不明白,不就是说他在家吗,多大点事。
浅井由崎眼神飘忽不定,很明显心里担心焦躁,她只好把不想说的话说完:“她说她回家,家里长辈找她有事。”
此话一出,佐藤和人立刻明白她所指。家里长辈怎么可能这么待见和音更是找她有事相谈。平时恨不得永远不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心甘情愿回去接受他根本料想不到的责罚。
他作为佐藤家长子也好,作为佐藤和音的兄长也好,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来了。
与此同时,他们心心念念的佐藤和音正式踏入长辈的房门。长辈啊长辈,就是年长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她由衷崇敬的。不像她的赤司君,干脆利落,运筹帷幄。
她唯独感到今后的日子也许会更难受些,究竟有多难受她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有谁会安安静静坐下来仅仅为了思考自己以后有多痛苦?恐怕她的赤司君从前也是这样过来,一步一步不知道为什么竭尽全力却一场空。毕竟他还是坚持了,走过了。现在轮到她,她不能丢脸,她不能连效仿她的赤司君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她的赤司君也不是她的赤司君了,从来不是。
然后长辈并不雄浑,并非中气十足却异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无情的打断她——“和人呢?”
这声音她没少听,语气也没少听,就是参杂了怒意。尾音被压低,纵使整个句子以如何如何的音调开头都比不上最后一声低音。看来佐藤和音的举措确实令他失望至极。
她跪坐在棉垫上,默默低头。“十分抱歉,我并未通知哥哥……”
“和音小姐,你应该知道先生最初是怎么说的,请不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让她自己解释。”
“是……”
任谁都能看出坐在皮椅上靠着并玩弄手中钢珠的老者打断那人说话绝不是由于自家孙女话没说完。或许连“自家孙女”也算不上。
她不曾多想自己拥有什么权利来挥霍,撇去这一身衣裳,撇去这一身骄傲,她甚至比不上濒临死亡的病人那般决定是否捐献器官。她本应该拥有的。“您曾经允诺过,只要我尽心尽力,哥哥所有承诺便取消。您不能言而无信。”
“是。前提在于,你需要造成什么,需要创造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哥哥的承诺?没错吧?”
“是……”
她几乎无法从这段话中找出瑕疵。这是她答应的,这是她的诺言,她有责任履行。可怎么会变成此刻反驳她的切入语呢。是自己承诺的话除了披露还是得了空子?
“哦。你大概不知道,你哥哥曾经承诺把你留下来吧?”
意料之外的是,问题在佐藤和人上。在那个疼她保护她照顾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
一只狐狸再怎样奸诈也只会依据事实歪曲,而不是虚构。
这算什么?
宣称为她争取自由的人想要束缚她。
“你哥哥这么说,你又让我取消,那岂不是放你走?一旦放你走,你哥哥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况且,允许你离开这是非之地,绝非坏事。”
原来她一心一意,煎熬这么久下定决心,是自己太幼稚了麽。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我的和音。”
她什么也说不出。
“少爷少爷别进去……”
“先生在里面说话——”
“和人少爷!”
看来那个人来了。
那个她本来希望再也别踏入这座府邸的人终究是来了。
他记得自己的话吗?他记得笼中鸟的希望是谁给予的吗?他记得笼中鸟的锁链是谁加固的吗?
他不应该记得的。
“少在那里扯七扯八!我告诉你老头,佐藤和音走不走没必要经过你允许!”
果然是这样——二话不说直接没头没脑上来一句。他来为她说理了,她应该高兴的。
可是当她知道佐藤和人产生过哪怕是一瞬间期望困住她的念头,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闹剧啊,结束了就好,谁输谁赢有什么重要。反正被动者没有翻身的机会。
“和音,你千万不要和这个老头子讲道理。商业场上的,我们是搞不过。”佐藤和人意气风发地反驳着,加重“是”的读音,大家都能明白他所言为何。
“你别管——”佐藤和音淡淡地声音飘来。
“我怎么能不管!”
“你别管。”
如果说第一句话是纯粹的干涉,这一句就是命令口吻。
“我再重复一遍。你别管。”
不仅仅是命令,更有不信任,更有厌烦嫌恶。
好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竟是被这三声“你别管”吓得不敢动弹。
她站起身,果断决绝。“这里你能做的什么也没有,你什么也帮不上。”
佐藤和人承认他冒冒失失闯进来确实欠缺考虑,但她话中所指绝非如此。
一旁的老者一言不发,嘴角危险的笑容仿佛火药一旁的易燃物。现在他一句话便可以为一切定论,但他不说。
一泼冷水浇灭信心之火,冒着冷烟的心才是凉到极致。
也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那个女人走了出来。门口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少女吸引她的目光——她凭感觉便能猜到其中一个就是浅井由崎。应该是左边那个,披着中长发一身浅色,目光淡然却不乏胆战心惊的少女吧。
即使是赤司少爷的女朋友,开到佐藤家府邸自然是紧张的。
右边那个明显聒噪些。双手拨弄,蹙眉抿唇,焦躁急切。不是说没见过世面,只是更加单纯些,更加不懂得掩饰。哦,顺带一提,她更喜欢这种类型的。
职业病一般,她在心底简要分析两人。
浅井由崎察觉到她,便微微倾首舒展眉头礼仪性质地笑了笑作为打招呼。这般从容不迫她佩服,可再如何聪明厉害也都是个大一学生罢了。她没真正见识过赤司少爷究竟有多强大的威慑力,自然她并未将赤司划出例外。
她倒是殷切地渴望会会这个早就传开的人物。
“您是浅井小姐吧?”
对方似乎并未预料到她会上前搭话,怔愣了一瞬才恢复笑容:“是。”
“我有一个忠告,不知浅井小姐可否赏个面听听?”
“请。”
“有些事情的确很乱,但是加上了搅拌的棍子,只会更乱。”她特意拐了个弯警告她,也算是灭灭浅井由崎的风头——哪怕她本就与自己没什么过节。赤司少爷的女朋友大约不过如此,那么赤司征十郎应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一个眼神掌控全场。
她没看过篮球赛。不知道Inter High和Winter Cup。
“棍子呢,是被人握着去搅拌的。所以,添乱的应该是握着棍子的人,而不是棍子本身。这一点您想错了——还有,乱的东西时间久了自然会分开,再怎么搅怎么乱都会有一个结果。不必急于一时。”
听到浅井由崎似笑非笑地回答她,这笑让她很不舒服,即使礼数周全。
浅井由崎既没有揭穿她话中“棍子”所指,也没说破她话中的“握着棍子的人”,也并未说明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她没办法回答什么是浅井小姐你多想了或者是请不要污蔑任何人。
言行如此谨慎,看来她得改观。
“浅井小姐所言极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这并非什么难懂的道理,您是明白的。”
标准性笑容,标准到捉摸不透。到底是平静还是危险,她有点不好确认了。
有个下人走过来,轻声告诉她:“赤司征十郎少爷来了——在大厅那边。”
“……请他进来。”
“是。”
她再看看浅井由崎,仍旧笑得毫无瑕疵。甚至不存在任何焦躁害怕。
这人比想象他中更加圆滑世故。
大概因为赤司征十郎来了。
大概风波要被平息了。
大门紧闭,房内局势发展是越来越让佐藤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兴奋至极。他的孙女竟是横生怨恨,孙子呢嘴唇微张满是心疼。
“佐藤和人你给我讲明白——你究竟……有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这声“佐藤和人”叫得差点破音,大概佐藤和音几天没睡好不知怎么嗓子哑了,声音分明不大却给人声嘶力竭之感。
声嘶力竭的分明是佐藤和人心中的难言之隐。
他承认,自己曾经诱导亲孙子承诺很多——当然不止留下佐藤和音这一条——儿子也真令人佩服,生出这样飞鸟一般拉扯不住的儿子,又搞出个自己锁死自己的女儿。
看样子佐藤和音是不记得旁边还有长辈,当长辈面上大吼大叫成何体统。可长辈顾着“欣赏”呢,没时间批评你的仪态。应该说他正是在“欣赏”如此近似失去理智的高傲少女。
濒临悬崖的绝望,是作为佐藤家私生女该得的。
佐藤和人被逼问得没话说,事情确凿,他无话可说。咬咬牙沉着头,任由人的批判。
那件事发生多久了,估计还是国中时立下的也许不能称作承诺的承诺。意识到错误,他竭尽全力补救,一心一意关心她照顾她。
可惜纸包不住火。
自责,惭愧,无力,蜂拥而至。是他做的便是他做的,辩解只会更加苍白。
他也想不到什么句子为自己辩护哪怕一点。只要听见那颤抖到崩溃的声音他又记得住什么?
“你说话啊佐藤和人!”
终于,他听见哽咽声了。
“你什么也不说——你连回答我的勇气都没有……
“我以为你是唯一那个会保护我的人……
“看来是我太天真……”
没有叫声掩盖情绪,眼泪立刻迸发出来,止也止不住,好像拼了命发泄,又好像拼了命给人划刀扎针。
佐藤和人终究不是个好哥哥,他让妹妹哭了,甚至束手无策。
你就是废物。
“先生——”不合情理地,有人打断他们。作为心腹的女人愣了半晌,谁想得到几分钟的时间房内两人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这就让人不高兴了,好戏看到一半居然有人斗胆闯进来,“没看到少爷和小姐在说话吗?”
“不,不是的……是……”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佐藤先生——”
一听这声音佐藤兄妹可是震惊到忘记争吵。哪怕是那个坐着看戏的人也被这不速之客搅乱好不容易的愉快心情。
哪怕是他,也没办法拒绝这个人。
此人说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不可能有谁神经大条到看不懂局势。这人是开门入山毫不掩饰。
烦躁之意油然而生,居高临下的那位仅见来者面带微笑,步伐有条不紊,非轻非重。脚步太重戾气太重,脚步太轻过于无力。光从脚步入手,他已经足够料想来意。
赤司征十郎径直走过二人,并未留下任何眼神。不过大约不需要什么眼神,自从他出现二人早已从满腔情感脱身而出——总该冷静冷静。
他们早该知道浅井由崎会通知他。可这不见得是个正确的决定。
“征十郎——真是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听闻你在校做这学生会长是特别得心应手啊。哦,对了,拓一最近可好?成天为了家里奔波总是对身体不好的。”一头银丝的老者一口气把能寒暄的全说完,一句不留。他是在误导局面,非要把这弄成亲戚串门似的。
“承蒙您关心,家父及我都很好。”赤司泰然自若。他并不害怕与这位权重望崇的老人正面交锋。
这世上会有令他震惊的事,会有令他头疼的事,会有令他或许伤感的事。纵使不多,可害怕的事迄今为止确实仍旧不曾出现,也绝不会出现。
这份自信折服了多少人。
老者忽然想起底下,佐藤和音收了方才的绝望,佐藤和人也不再惶恐不安。他不禁皱起灰中夹黑的双眉,额头皱纹如同牛的乱七八糟的尼龙线,大概他的心情也是吧。
仅仅是出现了个不该出现的人,角色,剧场,走向,基调,甚至气氛,无一例外皆超出掌控。
这场戏硬生生是被人扭了结局。
面前的如果是别人还好说,非是这赤司家人——在这个年过花甲,游刃有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者眼里,赤司家不知道有什么遗传基因,一代比一代让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征十郎说说话。”
有可能是年轻时曾经被赤司家折腾得片甲不留,不得不全力以赴。他下意识停下正要步入高潮的戏,迎接稀客。
“……是。”唯一回应来自于佐藤家心腹,还是个迟了些的回应。
待所有人踏着不同的步伐却同样沉重地离开后,另一场换了主角的戏又将开始。
不过这次不是跌宕起伏的家庭伦理剧,而是一场平静,很平静,平静得谁也无法阻止的,连电视台都不敢播出的an extremely boring war。
索然无味,暗藏杀机。
佐藤和人手忙脚乱,不知该不该搀着自家妹妹。好像搀了就能被原谅,又好像不论做什么疤都在那儿了。
佐藤和音不比别人。她总是能在一件事上久久不得释怀,胡思乱想还越想越坏。她经历的事情除了里面那个老头子大概就他自己最清楚,比佐藤和音知道得更清楚。可不等佐藤和人道歉,方才还哭得眼眶一圈红的佐藤和音便朝着人低声,“是你告诉赤司君的……”兴许是哭累了,声音有几分沙哑,却多了寒意。
果然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佐藤和人不禁失落。
“是我。”
佐藤和音哼一声,随即清清嗓子说到:“回答得那么义正言辞——你不是不知道后果。”
他没听见浅井由崎回话。赤司和老头子的关系肯定会从井水不犯河水变成互相防备——虽然这种情况总有一天会出现。
“你别以为和赤司君在一起了就可以为所欲为。迄今为止赤司君都还好好的,你不能毁了他。”佐藤和音眼睛红着,声音低得不像话,更是有气无力令人胆战心惊。
说实话这里没有人见过她对谁说话这么难听。河野茜早是一言不发,佐藤和人没资格说话。场面就这样尴尬死寂持续很久,将近五分钟流逝。
没有人否定浅井由崎一片好心,正是如此才更没人帮她说话。
佐藤和人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期望着赤司征十郎或者藤原伺来打破这场疯狂折磨精力感情的沉默。
哦,原来自己胆小到话都不敢说。
赤司和老前辈的谈话没几句废话便步入正轨。况且用废话周旋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拼耐心谁也没把握赢过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征十郎,我本想着,你不该到了这时候还有精力管别人。看来,预料中的事情没发生,过一会儿会来的。”老商人对着茶杯吹几下,才喝上茶。没有杯柄的茶杯现在用的人不多,年轻人嫌太麻烦,一不小心就滑了,摔碎了。
“该来的总会来,没人挡得住。不过,化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赤司没喝茶,他不太喜欢喝这种茶。说不上不喜欢品种,这茶加了蜜,太甜。
“浅井由崎这女人的名字啊,在我耳里几个月进进出出都快磨出茧。我估摸着,这也该是个‘挡不住’的劫。传得沸沸扬扬,不硌着耳朵才怪呢。征十郎,你说是不是?”
当年赤司拓一,因为痛失妻子整个变了模样的赤司家家主,谈恋爱谈得众人皆知,还留了不少话柄。老商人明白,他不会允许下一代重新走这条路。
“我想——既然都知道她了,过几年听见才不生疏。”
过几年?过几年干什么,娶进门?
老商人心里冷笑道。这一向聪明的小年轻倒是异常不畏风风雨雨,生怕活得平稳。
太肤浅。
“赤司家呢,那么大个家业,又不止一个年轻人,都觊觎着肥肉。鹰成功与否,不在谁快谁猛,而是谁抓了最好最肥的肉。
“征十郎,你可不能衔块烂肉当宝——吃了容易拉肚子。”
生意场上人就喜欢这么说话,语速够慢,不拐弯不舒服,成了习惯之后听起来就像是在讲故事,还经常是个不怎么让人舒服的故事。
赤司笑笑,并未回复。
“如果是征十郎,江山美人,会选哪一个呢?”
“如果是征十郎的话,这不是一个选择。”
“哦?”
“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其中,没什么选择可言。”
赤司的声音相比这老前辈也不见得多么精气十足,一般人听是这样;往深了挖掘,你能看见深不见底的野心。这份野心似要移天易日却静若止水。
“不愧是拓一的儿子。说起话来比他更自信。”更狂妄。“可是呢,雨生家那边蠢蠢欲动,它有什么人,我想你清楚。”
“自然清楚。”
“我也就最后提醒提醒。”老人家沿着茶杯口轻抚,漫不经心,但仍旧保持着语气上的友好。他不太愿意继续说下去,年轻人的傲气凌神,桀骜不羁,弄得他不太舒服。他心里想着吧,自家不成器的孙子更得他心。虽然有时候吵吵闹闹的不懂礼数,可该听话会听话的。最起码和人啊,他拗不过自己。
老商人并未展示出任何表示他不希望继续下去的动作和言语,赤司是抓住了神情的,再加以分析。他懂得察言观色,或许很多时候察言观色是用来反击别人,可现在这样危险的气氛下,见好就收是个明智的选择。
“征十郎有些私事,不方便与前辈聊天了。”
“好,希望征十郎可以消化消化我今日所言。”
“多谢前辈提醒,征十郎明白。”然后,他便温和道谢,迈着先前如出一辙的步伐出去。这说明他确实异常坚定,甚至有点固执,老商人拐弯抹角扯了半天对他毫无一丝影响。
这场对话的的确确索然无味。
等赤司征十郎出来,门口几个人就像冻着,不动也不说话,反倒是把赤司逗笑了,“你们怎么一声不吭杵在这里?”
佐藤和音抢先回答道:“没什么……赤司君出来了就好。”
赤司是聪明人,自然一眼便知。他对着佐藤兄妹语重心长地分析状况:“你们两个,本身佐藤家并非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可以驾驭的地方,以后也不要在你们无法驾驭的地方过多暴露自己的情绪。我这次强行介入确实起了阻止的作用,下一次我再来,你们的祖父当然可以利用无数个理由把我堵在外面。……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帮你们。明白吗?”
赤司很是严肃,有点像大人对着孩子说教,一边表情严肃语气温和,一边垂下头愧疚不已。
“今天晚上乖乖地呆在家里,别轻举妄动。最起码今天晚上不会出事。我们先回去了。”语毕,赤司一行人转身离开。
这时,沉默许久的浅井由崎鬼使神差往回,也就是先前赤司与老商人谈话的房间,望一眼。透过门缝,她猛然和另一双眼睛对视,正以耐人寻味的眼光对着她——是坐在最高位置的老者。
不知道究竟盯她多久,搭配老人因岁月松弛的眼角肌肉,她唯独感觉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移也移不开,但又心里发冷,极其不舒服。那人为什么看着她,那种眼神又是何意?
越想越可怕。
“由崎,走了啦!”河野茜一声倒是很好的打断她无边无际的臆想。果断回一抹微笑,她也离开。
All things uncomely and broken, all things worn out and old,
The cry of a child by the roadway, the creak of a lumbering cart,
The heavy steps of the ploughman, splashing the wintry mould,
Are wronging your image that blossoms a rose in the deeps of my heart.
The wrong of unshapely things is a wrong too great to be told;
I hunger to build them anew and sit on a green knoll apart,
With the earth and the sky and the water, re–made, like a casket of gold
For my dreams of your image that blossoms a rose in the deeps of my heart.
丑陋破碎的万物,残缺古老的万物,
路边孩子的哭喊,缓慢马车的尖啸,
耕夫沉重的脚步溅起冬日的泥土,
都在消磨着你的影像:一只玫瑰绽放在我心底。
那丑陋的万物,一错再错,无以言表,
我渴望重塑世界,然后独坐在绿色小丘上,
守望着崭新的大地,天空与海洋,如一只金匣
装满我梦中你的影像:一只玫瑰绽放在我心底。
——叶芝《恋人诉说他心中的玫瑰》(Yeats The Lover Tells ofthe Rose in His 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