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宋斐然的坏话》纯原槿溪

3、秋予手札·二

　　“也就是说，是他主动招惹你的，现在却来指责你误会了和他的关系。”镜子里冷不丁传来的声音敲碎了秋予的回忆画面。

　　秋予这才发现，自己哪都没有去，还站在原地呢。
　　“你还是别说话，吓我没事，别吓到别人。”她这样叮嘱镜中的幽魂，然后走向司城无执。

　　司城身形高大，但用秋予的话来说，他也颇为丰盈。以丰盈形容男子显然不太合适，但他白净肤色与壮硕身躯组合起来的外表，总会让秋予感到十分地憨厚可靠。

　　自小，秋予同他一起长大，没少拿他当苦力：
　　“司城，我饿，想吃豆沙包。”
　　“司城，我走不动，你背我。”
　　“司城……”

　　司城无执也知道秋予喜欢的男子大概会是什么样子，他有次问过，然后得到了秋予什么好词都往上套的答案。

　　“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剑眉星目，温润如玉……”她甚至扳着指头数，数着数着还咯咯咯地笑起来。

　　笑颜如花，当时却灼热得他心中一痛。都不同自己搭边呢。

　　答应宋斐然之后第二天，秋予一大早就来敲他的门，很开心地对他说，她有道侣了。还补充说，可能是命中注定的那种。

　　他见秋予出现在门外，只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就这样来了，还来得这么早。

　　而秋予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其他，看不到司城无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看不出他的为难。她径自走到他居所坐下，倒上一杯茶还没端起来喝就开始絮絮叨叨眉飞色舞地说宋斐然。

　　宋斐然是晚他们一天上山的，宋斐然也喜欢草药课，宋斐然一下子就种出四叶幻影草了，宋斐然说他们的血液很搭，宋斐然说幻影草是情人草……

　　司城无执一直没有搭话，秋予说着说着，终于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她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说：“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句话都不给，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而司城无执只是勉强地笑笑，“听起来……他是个很好的人啊，我就是昨晚上着凉了，有点不舒服。”

　　“你那体格，别装了。”秋予伸手推他一把，他确实有点坐不稳，但还是暗暗使力让自己纹丝不动……不仅如此，他还跟着嘿嘿地笑，好像他不舒服真的只是装着玩一样。

　　“哎呀，倒是宋斐然，会不会着凉啊。昨天见他穿得也不多。”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先走了啊。”

　　重色轻友，不对，重友轻色？总之秋予遇到了让她感到特别的那个人了，他以前可从没见秋予跑得那么快过。

　　这次，秋予又来对他说宋斐然了，只不过带来的却是自己被拒绝的消息。

　　司城无执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和喜悦，脸听得越来越黑，原本总是笑呵呵的脸上被愤怒的阴云覆盖。

　　秋予在第一次遇到宋斐然的那块实验地的边上站定，没怎么在意司城无执的情绪，只是满满沉浸在自己的忧郁里，说：“其实我也说过好多次修炼太苦了想下山，也不想和他当道侣了，但是他都说我是他最好最好最好的道侣，也是这辈子最最最好的朋友，只是让我为了他留下来，从来没有同意过分开。”

　　“注意！这些话都是你最开始和他说的，他学舌过去之后拿来哄你哦！”镜子里又传来声音，秋予慌忙掩住衣袖，这次她注意到了司城无执的怒容，但显然司城不是因为镜子的突然出声而变得生气，看起来，他可能甚至都没有能够听到。

　　“你，怎么了？”秋予扯一扯司城无执的衣袖。
　　司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这么好，他怎么敢拒绝你！”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青梅被别的男子拒绝的事实。

　　“啊被拒绝也很正常吧，这种事也要你情我愿才可以，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喜欢上自己的道侣吧。”秋予挠挠头，反过来安慰司城。

　　“他早就知道你要表白，故意出外历练的，对吧？”司城却没有被安抚到的迹象。
　　“啊，同宗的朋友们可能听我说过，那他是有可能知道我的计划，但故意……”秋予又挠挠头，“我本来打算当面和他说的，但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只好用灵镜同他表白。”

　　“因为他知道留在山上一定会被我揍。”司城拳头握得更紧了。
　　秋予没做声，她没想到要朋友们为自己撑腰这一层，她只是，想让宋斐然知道自己的感情，在她以为他也和她感受一样的时候。

　　她确实没去想，自己可能会被拒绝。没记错的话，宋斐然对她说了很多未来要和她去什么浮妖塔，又要去彼岸花海渡劫……要和她当一辈子最好的道侣，还要一起升仙……她真心实意以为自己会和他永远在一起的。

　　心口传来一阵揪心的绞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个位置破碎，与此同时，脑袋也感到混乱和困顿。

　　“等一下，司城，”秋予扶住胸口，“我头好疼，先回去休息，改天再来找你好吗？”

　　“我先送你回去，不能让你一个人。”比起她对司城的关注，司城则更在意她煞白的脸色，愤怒的神情瞬间消失，满脸都写着担心。

　　袭来的悲伤让秋予无力回应，几乎是回到居所躺下的同时，她便陷入了梦乡。

　　「秋姐姐。」

　　梦里，是她的好朋友春灵出现。
　　春灵是一只小妖怪，食梦妖的她，可以自如地穿梭于不同人的梦境，也可以创造出符合众人心愿的长梦，让人一直在梦中沉睡，更有一些食梦妖以人在梦里产生的喜怒哀乐不同情感为食，增长自身的灵力。

　　结识春灵后，秋予没少令春灵幻化话本里的情形给她看，那些活灵活现的情形，每每让她二人拍案叫绝，有时候，她们还一同探讨个中对错。

　　比如有一次，是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寻访名师之后，在读书之余成日与自己师妹插科打诨，被发妻知晓后，发妻坚决要和离的故事。

　　父母亲人都不解，只是寻常师兄妹的情感，尚无非分之举，何以发妻吃醋闹到非要分开的地步。
　　那发妻只淡淡说道：“我生辰那日，也是除夕夜，我与父母在家中思念盼他学成而归，他与师妹吃完团圆饭后又去赏了月。”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谁敢说他们之间真就清清白白？倘或那书生心里真有发妻，何以要同其他女子花前月下，将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

　　春灵当时看得愤懑不已，“这书生，还寒窗苦读，这点寂寞耐不住，实乃人渣！”
　　彼时秋予已和宋斐然结成道侣，对这类同门师兄妹的故事总有些代入之感，仿佛是自己被指桑骂槐了一般，心有戚戚然，“那，假如他二人问心无愧，只是月下谈论经纬，并未逾越本分呢？”

　　“不行！”春灵说得斩钉截铁，“做人就要‘知行合一’！就算春灵不是人类，春灵也知道，这档子事不能用问心无愧来推脱。”

　　“那书生说他自己花前月下坐怀不乱，并未动心？那假如，春灵把秋姐姐杀了，春灵说，春灵不是故意，春灵心里是把秋姐姐当亲姐姐来爱戴的，春灵就可以逃脱罪责吗？”

　　春灵虽不是人类，但见证了太多太多的梦境与悲欢，是以偶尔思想言语远超凡人通透，秋予也经她解释，想明白了该与不该。

　　“头好痒，”秋予挠挠头，“就像要长出脑子来了一般。”

　　什么呀？秋姐姐说自己原本没脑子是吗？本来表情严肃的春灵噗嗤一声笑出来。

　　后来秋予将这故事也说给宋斐然听。宋斐然只有一个解释——“师妹才是书生真正喜欢之人，发妻只是迫于陪伴多年的感情，槽糠之妻不可舍弃。”

　　秋予莫名想起谁对她说，宋斐然一定喜欢她，否则不会陪她修炼那么久，每天每天在一起。便喜滋滋地认定宋斐然意有所指，就像他说书生喜欢师妹那样，他也喜欢自己的道侣。

　　当下，看见春灵入梦，秋予蜷缩在空无一物的虚幻领域中，把脸埋在双膝中，声音闷闷的，“他说他有未婚妻，我成师妹了。”

　　春灵蹦蹦跳跳来到她身边，也坐下来，手指朝空中虚点，阳光须臾出现，身下的白光也变成了一片草地，二人四周蝴蝶飞舞。

　　“那很好呀！”春灵的语气听来甚至雀跃，“之前只能偷偷讨厌，如今春灵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讨厌宋斐然了。”

　　“啊？”秋予惊讶探出头，她属实不知春灵会这样说。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这回镜中幽魂没有言语，她感觉对方在因为预言应验而哈哈大笑。

　　先前春灵看过不少她与宋斐然的梦境，每每宋斐然心情不好，还教她怎么安慰，可是……

　　“幸好这个讨厌鬼拒绝了秋姐姐，这完全是放你一马呀！秋姐姐听春灵的，再也别和这讨厌鬼当那劳什子的道侣了。”

　　“可是，”秋予张了张嘴，犹豫半天，只能声音弱小地说：“我还喜欢他。”因为喜欢，所以，可能大家真的会说宋斐然的坏话，春灵是第二个，但她还是不想和宋斐然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