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昔流芳[赵德芳/庞八]》凉九

3、火眼金睛

　　庞统瞧得一愣一愣的，这人这算什么意思。
　　瞧着是真没疯，可没疯的话这反应也太怪了吧，正常人第一反应不得把发现秘密者来个毁尸灭迹嘛，就算自知力量未逮，总要求个情讨个饶，且不说装疯这事本身有多难，传出去他装疯欺君，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尤其还是这么个敏感的身份。
　　庞统绕着躺椅打转，他断定八王是装的，可气的是这人白手白脸的，也看不出紧张苍白痕迹，一不留神，还撞上桌上的碗，凑近了瞧，发现是冰镇绿豆汤，可惜出冰窟时间有些久，这会已是半温的了，可以想见这人在这里坐的是有一会的。
　　好奇的是，他是一直在这里坐着，中途短暂离开，还是早便在后院主卧外附近窝着。
　　桌上有茶壶，茶杯虽只有一只，瞧着确实干净的，庞统自斟一杯，左右一瞧，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干脆一撩衣袍，席地而坐，茶甫入口，差点吐出来，立即皱眉了，“我说八王爷，你好歹是皇亲国戚，就喝这种沉得快发霉的茶叶啊？”
　　八王抬起一边眼皮瞧他，笑了，“我说小公子，你偷溜进我府里，喝我的茶，我不说你没规没矩，你倒嫌弃起茶叶来了，可是有趣。”
　　庞统把茶杯扔的远远的，撇撇嘴，道：“你这人却没趣，不仅没趣，还没自知之明，没眼色，此时你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里了，莫说我进你的府，喝你的茶，我便是让你跪地喊我一声爷爷，只怕你也得做。”
　　八王打鼻子里嗤笑出来，“黄口小儿，口气不小，你有几分本领，不妨让本王见识见识。”
　　庞统眨眨眼，又踟蹰了，这不明显不过的事嘛，他装疯，应该会怕被人发现才对，瞧这反应，倒像是被人发现了也无关紧要，莫不是看他年纪小，他爹有意欺瞒他来着？
　　八王换了个姿势，算是侧着身子朝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庞统一愣，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我是谁？”
　　八王语气轻轻浅浅，“我该知道么？”
　　庞统也调整了姿势，靠着柱子直面八王，眉眼飞扬起来，“我这名儿还是你给定的，八王爷，您贵人多忘事啊。”
　　八王蓦然直起身子，眯了眼瞧他一会，重新躺回去，恍然大悟，“是你啊……庞统，是吗？真是意想不到啊……”
　　庞统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还没开口，八王倒是又急又快的开口了，“庞籍……你父亲他还好吗？经年不见，可叹我……老友零落，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庞统阴沉沉道：“我爹爹官场正得意，大门口日日的车马络绎不绝，只怕是没有闲情来怀念一位零落老友。”
　　八王侧着眼瞬也不瞬的瞧他，“这么说你溜到我府上来，不是他的主意？”
　　庞统心头一清，好家伙，这人套他话呢，真是为老不尊啊，这种手段都用到他身上来了。
　　“没想到历经世事的八王爷还会有这种侥幸心思，早在数年前，我爹爹便把王爷所送的一应书卷付之一炬，王爷以为我爹爹还会来偷偷帮扶你一把么？”
　　八王叹息一声，“你误会了，你爹那种人怎么会偷偷帮扶我呢？只怕是一有机会就想把我推到绝路上去吧。恰因此，我实在是想不出你到这里来的原因。”
　　庞统心头霎时一松，“王爷不以为我是为我爹爹探路？王爷岂不知我回去便要向他汇报此间发现了？”
　　八王摆手笑道：“孩童把戏，试探了两三年，连那些探子都疲了，别说你爹。孩子，说出你的条件，来交换你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怎么样？”
　　庞统乐了，“你跟我谈条件？你口口声声的孩童，倒是真看得起我。”
　　八王歪着头瞧他，“交换，还是不交换？”
　　庞统考虑都不带考虑的，“当然，何乐而不为呢。”
　　八王道：“你想问我装疯的原因？”
　　庞统本有这个念头，他这样问，他偏不问了，眼珠子一转，道：“你老婆跟人偷情，你是早就知道，还是刚知道？”
　　八王脸上笑意瞬间刷干净了，“好没出息的一问，我当你多有能耐呢。”
　　庞统脸上表情也瞬间给抹去了，他这问题问的是挺没水准的，可不太便宜他了么？显得自己多笨呀……转念一想，不对，好你个八贤王赵德芳，老狐狸都没你狡猾。
　　笑嘻嘻道：“王爷别管我有出息没出息，只回答我的问题便是了，规矩可是王爷定的，不是吗？”
　　八王恹恹开口，“早晚有什么区别，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装疯，她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不算稀奇事吧，很难理解吗？”
　　庞统回想刚才在主卧室外偷眼匆匆瞧见的一幕，衣衫半褪的娇艳女子，嬉笑着猴急的虬髯大汉，再看眼前这人，只觉得无比违和，打个比方，这人就像树枝上被露水打湿了娇艳艳的花儿，那两人确实泥土里的腌臜虫子，浑然不是一世界的人。
　　“八王爷，你好眼光，怎么找了个这么个女人？她配不上你，你该找一个……”
　　八王乐了，“找一个怎样的？你倒给参谋一二？”
　　庞统还真是给难住了，眼珠子转着把他见过的女人过了个遍，最后发现似乎气场总跟眼前这位不合。
　　八王瞥他几眼，捏起茶碗，轻轻抿了口绿豆汤，味道实在不堪入口，暗自皱眉，又放下了，袖手胸前，难得悠闲，“考虑的怎么样，庞小公子？”
　　庞统阴沉了脸，“无论如何，偷人的老婆要不得，你还是赶紧休了她吧。”
　　八王笑一声，“我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疯子，倒是有本事休妻了，嗯？”
　　“这么一口恶气你便硬生生吞下去了？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
　　八王愣了愣，仰天大笑，笑的连连咳嗽，眼泪都蹦出来了。
　　庞统跳将起来，觉得脸面真有点挂不住了，自己这是何苦来哉啊，中了邪着了魔似的，都比像他庞统了。
　　他甩袖便走，一脚踢开碍事的茶杯，蹬蹬蹬便走出十余步。
　　八王在他身后道：“慢着慢着。”听声音，还是笑意未止。
　　庞统阴沉沉转身，“怎么，王爷是终于准备找些人把我生吞活剥了，还是要威胁我别说出你装疯这事？”
　　八王像是又要笑了，勉强忍住了，朝他招手，“孩子，过来。”
　　庞统权衡一会，走了过去。
　　八王从袖里取出快令牌，金黄色，半只手掌大小，云盘龙绕的，瞧着倒是好物。
　　八王道：“我也不问你这次是怎么进来的，下次拿了这个，门卫自然放行，但有一点，若让你父亲发现这个，可就……”
　　庞统愣住，“你这……”
　　八王把令牌放在桌上，重新靠回躺椅，道：“你听说过唐三藏吗？或者玄奘大师？房建呢流传个说法，说他西天取经啊收了四个徒弟，这大徒弟呢，叫孙悟空，坊间说他大闹天宫，太上老君便把他投进炼丹炉里想烧他个灰飞烟灭，你猜怎么着，这孙悟空能耐啊，竟然在三昧真火下练成了火眼金睛，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庞统把不准来个什么语气好，最终语气平平道：“我会再来。”
　　他摸其令牌，转身便走，走出八王府许久才拿了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令牌没什么特殊，或许便是八王府进出凭证吧，他把令牌放入衣袖内袋，背着手慢慢悠悠溜达，最终笑了，他觉得，赵德芳真是个人物，有趣极了。
　　笑到一半，忽然想起，他还没回答赵德芳的问题，这人倒也怪，是忘了，还是不感兴趣了？火眼金睛？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