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嬴韶》凡世

6、６.

　　（六）

　　离开甘龙府邸，嬴韶心中稍安。甘龙不是奸臣，他对秦国的忠诚毋庸置疑，至少在目前来说。只是，政敌之仇深似海，谈何化解。剩下需要解决的，是驷儿的事了。

　　“驷儿，必须学习。”嬴韶对嬴渠梁说道：“二哥，驷儿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你既然任用卫鞅变法，为何又不让驷儿了解法家之说？历来变法，因为君位更迭而废止者有多少？一旦山陵崩，太子如何能执掌国政？太子天生聪颖，却没有吃过苦，未经历打磨，故而性行急躁，这次的事，若驷儿能冷静半分，又怎会闹成这个样子。若我没有及时赶到，势态恐怕更难控制啊！”

　　“为兄有何尝不知，”嬴渠梁说道：“这次出事，连累大哥也被处以笞刑，大哥知道令出法行，为了维护变法，没有怨言，但为兄心中始终有愧啊。暂时废除驷儿的太子之位，也是希望他能长进一些，阿韶，你说，该如何教导驷儿。”

　　嬴韶思索了一番，这才说道：“虽然阿韶一直不喜欢孔孟儒学，但孟夫子有一句话说得好，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公父能挽秦国于危难，是因为经历过流亡魏国的困苦，大哥和君上能有变法图强的魄力，也是深刻了解到秦国的贫弱，战场厮杀的惨烈。驷儿一贯养尊处优，不知民生之艰难，没受过苦，性情上，确实不定。”

　　“二哥，既然变法，何妨让驷儿随卫鞅学习政令。大哥性子耿直，做沙场战将，国家上将军，名至实归，但是，教授太子为君之道、帝王心术，恐怕不太适宜，唯有二哥亲自教导。”

　　“不！”嬴渠梁摆了摆手，制止了嬴韶继续说下去：“姑且不管别的，有一点阿韶你说的对。驷儿养尊处优太久，没吃过苦，更没了解过秦国的社稷民生。当初左庶长入秦，尚且去秦国乡下考察过三个月，而驷儿却连栎阳也少有离开，的确——”

　　“阿韶，坐下慢慢说。”

　　嬴韶依言跪坐。

　　“驷儿现在在你府邸？”

　　“不，按照新律，还羁押在牢中。”

　　嬴渠梁听罢，叹了口气，这才说道：“罢了，依新律处置之后，驷儿暂时由你先带着。你素来喜欢读书，又掌管姚氏商社，对法令条例也熟，由你先教着他吧，让他见见世面，吃吃苦头。”

　　嬴韶吃了一惊，陡然抬起头：“二哥，二哥的意思，不让驷儿跟着左庶长学习？即使如此，怎么让驷儿跟着我？”

　　“左庶长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教导驷儿。”嬴渠梁摇摇头：“景坚现在也在廷尉府做事，空闲不得，你说得对，大哥性子耿介冲动，不适合教导驷儿。”

　　“可是近日，阿韶有意，要亲去齐国一行。”嬴韶道，思索着嬴渠梁这般决定，多半还是顾忌着太子和氏族的关系，赢驷一旦随卫鞅学法，那赢驷和氏族的关系，便——只是，嬴韶最近得到的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带给嬴韶的震撼，前所未有，而其中蕴含着的，对秦国巨大的机缘和危险，亦是前所未有：“这次，我一定要去齐国。”

　　“去齐国，为何如此坚决？”

　　“有件事，说不好，对秦国而言，危机与机遇并存，请容阿韶从齐国归来后，再给二哥细说。”

　　“这样——”嬴渠梁沉吟片刻：“没事儿，让那个逆子随你的商队去他国看看也好，不要给他优待，让他做个长随即可。也去看看山东六国，看看那奢靡繁华、士子如云，方知道六国卑秦，我大秦的穷苦不易，变法的艰难。”

　　“既然二哥这样说了，那阿韶就带上驷儿。”嬴韶点头：“大哥那里，经此一事，和卫鞅，有矛盾么？”

　　“心中虽有些气，却并无大碍。只是大哥现在官爵职位被撸，重回军中，军功怕要重头挣起了。”

　　“我大秦日渐富强，总有出兵收回河西之地的时候，大哥勇武，夙愿终有一日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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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滴滴答答，嬴韶扮作男子，脸色带了面具，带着一列商队货品，向东而去，而她身侧，是个粗布麻衣的小子，也骑着一匹马。

　　嬴韶化名姚成，赢驷是她侄儿，叫姚乐。秦国再如何穷，赢驷贵为太子，平时穿的也是锦缎丝帛，哪怕练剑习武，亦是如此，如今穿粗麻衣服，肩膀左扭右晃，很不舒服。

　　“乐儿，前几日给你的竹简看完了吗？”

　　赢驷一字一句的答了。嬴韶给赢驷看的，正是卫鞅献给嬴渠梁的强秦九策。儒道之学公孙贾教得够多了，兵法韬略，嬴虔也有教授，但对于秦国新法新律，赢驷这个前太子，却半分不知、半分不懂。

　　“看完了，还不够，关键是要看懂，要看到心中去。”嬴韶马鞭一指：“看见了吗，那，就是齐国的都城临淄了。”

　　赢驷应声抬头，远远望去，高高的青色城墙，“临淄”两个齐国文字刻在城楼之上，城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这，就是齐国的都城？姑——叔叔，比栎阳大好多，人也多得多。”

　　“没错，这就是齐国的都城，”嬴韶侧头看了赢驷一眼：“这还只是齐国，还不是当今天下最强的魏国。魏国可是与秦国，毗邻而居。”

　　赢驷不语，静静的骑着马往前走，眼神始终落在那来往的车辆行辕中。

　　“走吧，接下来，我们去稷下学宫一听论战，而后，再去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