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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桃花渊(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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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仁德堂躺的第三日,一身血污的穆于臻翻墙而入,寒着一张脸把她赶下床,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躺好,怀里的人脸色发黑,手一个劲的抖。九歌凑了过去,看清了那个少年的长相,竟然是已经傻了的十四皇子穆于鸣。
“怎么回事?”她问。
穆于臻看了她一眼,哑着嗓子问:“这里的人可信么?”
九歌点了点头:“仁德堂是当年我父亲左迁时散尽钱财建的。此次归京,仁德堂现在的当家的还念着父亲恩情,一直都有暗中助我。”
他声音疲惫:“十四中毒了,救他。”
中毒么,九歌看着十四皇子穆于鸣结实的小身板,叫了守院子的医童去灌黄汤。医童犹豫了下,麻溜的向茅厕方向去了。九歌让穆于臻扶起十四皇子,洗了手帮着催吐。穆于臻很烦躁:“十四受不住的。”
十四皇子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咬的九歌手背上一排牙印,逼着她把手伸出来。九歌疼的想哭,态度还是十分坚决:“我小的时候,每次皇上送药来,小桃都是这样帮我催吐的。”
穆于臻不说话了,九歌当年病的就剩下一把骨头,十四的身板显然比她当年强多了。
十四似是有了些意识,狠狠咬在九歌手背上,牙印溢出血痕,穆于臻捏住他的下巴,九歌才忍着疼把手抽出来。
不一会儿医童捏着鼻子回来了,九歌没让他进来,叫了穆于臻搭手,二人开始帮十四催吐。忙活了大半夜,恶心的他们两个人趴在小院子里吐酸水。
手都洗了无数遍,还是觉得恶心。
“你个死丫头太恶心了。”
九歌吐的还好点,毕竟吐习惯了,又洗了遍手道:“堂堂皇子也挑了粪,确实挺恶心的。”
二人又要打嘴仗,但是实在架不住折腾了一夜又吐了许久,都十分疲惫。医童给二人烧了水,二人各自去洗了澡。九歌还帮十四殿下洗了洗换了衣服。整个过程医童都没进过院子,虽然知道出了事情,但是本着不知道活的长的原则,很乖觉的嘴巴很严。
天已经大亮,穆于臻抱着十四要离开,对九歌道:“我刚才决定了一件事,这个皇位,我不要了。”
九歌本来还在感慨手上要化脓,听到他的话心中大震:“为什么!”
穆于臻替十四遮盖好,让他安心睡觉:“昨天贤妃去伺候父皇,十四跟去了,十四吃了明乾殿的点心。那是父皇每天喝完药,必吃的点心。”
是谁要害皇上?九歌这一刻不是解恨而是害怕:如果皇上死了,那按照北承律法,继位的是二皇子穆于锡。
她气道:“那你就甘心么?他已经丧心病狂到可以害自己的父亲,你以为他还能容得下你么!”
穆于臻也很烦躁,但是烦躁里带着九歌从没见过的无奈:“就算他想杀我,我还可以逃。可是我父皇在明乾殿的龙床上,逃都逃不掉。如果放弃皇子的身份,就可以让父皇安享晚年,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九歌着急道:“你不能这么自私,你退出,你还可以做个王爷,可是跟着你的人要怎么办?”
穆于臻烦道:“我一直因为太傅入狱一事觉得没脸见你,一直在想,你要是顺从了我二哥的意思,我也不怪你。可是看看你现在,你真是在乎跟我的人怎么样么?九歌,其实你跟我二哥很像,我二哥可以毒害父皇,你也可以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这北承,适合你们这种没心的人。”
九歌怔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正午的日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大晴天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九歌眨了眨眼,落在睫毛上的雪化成一滴水,滴进眼睛,又流下脸颊。
她不是一个没心的人,她只是,只是,只是只有小桃了而已。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九歌站在那里,看着雪花模糊了视线。
医童见九歌这个样子,加上不知道昨夜出了什么事,赶忙溜去太傅府告诉桃瑶。太傅府里的假九歌,正在被桃瑶训,桃瑶临走前又嘱咐假九歌,不许乱跑,不许出门,不许吃任何人送来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不许见人,后来实在不放心,又熬了一碗安神汤看她喝下,这才换装跟医童去了仁德堂。
九歌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她,桃瑶一瞬间就心疼起来,柔声道:“姑娘。”
九歌回过神,看着桃瑶,她的世界只有桃瑶是真实的。如果有一天,穆于锡拿桃瑶威胁她,那她也会像穆于臻一样可以舍弃一切的。
她抓着桃瑶道:“小桃,出事了。”
医童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九歌继续道:“穆于臻要放弃皇位。”
桃瑶一怔,她拉过九歌的手,暖了暖,问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桃瑶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这是九歌第一次在桃瑶这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看到慌张。
“小桃,怎么办?”她问。
桃瑶看着她手上的伤,带她进屋上药:“姑娘不要着急。这件事症结在皇上,如果皇上的吃食有毒,那很有可能,皇上的中风并不是偶然。但是二皇子只让皇上中风中毒,并没有害皇上性命,也就是说他也是有犹豫的。他的犹豫就是我们的时间,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传给永安候。永安候可以调养好姑娘的身子,必然可以医好皇上的身子,姑娘,绝处逢生,只要皇上可以醒过来,就是二皇子输了。”
九歌连连点头:“那怎样才能联系到永安候?”
这才是最难的。五皇子的两大助力,太傅已经入狱,萧奉仪被隔离。九歌这才明白,她自负少聪,在权力面前,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愚蠢。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把她当一回事。
九歌看着桌子上,宋大夫生前用过的笔记,连一个仁德堂的大夫都比她值得防备,她到底是多么自傲,才觉得自己重要。正想着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她拉着小桃道:“有一个人,找到那个人,就可以找到永安候。”
说着她凭着记忆写了一张残缺的药方:“这是当时萧奉仪送我方子,当时我接过单子的时候,纸还有些潮。写这张方子的人一定在京城,而且是离太傅府很近的地方。这个人,或许有什么办法。”
桃瑶接过那张方子收好,温暖的指尖抚过九歌的额头:“我的姑娘真的长大了。”
九歌被称赞,脸一红,抓着桃瑶的衣服蹭蹭,钻进她怀里。
“姑娘放心,一切有我。”桃瑶笑了,“姑娘手上这个牙印不许在碰水了,我瞧着都化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
“不会的不会的。”九歌撒娇道。
“今日下雪了,明天会更冷。姑娘的衣服单薄了点。”当初被刺杀就送来了,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个身材跟九歌差不多的女童,顶替了九歌。所以衣服,还是当时的那件,已经不能抵得住寒冬了。
“那,我可以添新衣服了?”九歌兴奋道,“嗯,小桃你答应过我的,我要是能顺顺利利的活到九岁,你就送我一件你穿的衣服。”
“姑娘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竟然跟一个宫女抢衣服。”桃瑶佯作恼怒。
“谁,谁让你的衣服好看。”九歌道,“就是那件桃红色的,穿上去像是桃花开满院子的那件。”
“那我要好好想想,好像自从跟了姑娘,姑娘送了好多桃色的料子给我呢。”桃瑶道。
九歌赶忙道:“小桃是最好看的,最最好看的。”
窗外,雪越下越大,冬天的气息更浓了。
宫里,穆于臻硬闯太和殿,宫人的血浸在雪里,红红白白,很是刺眼。穆于锡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突然闯入的五弟。
“别倒茶了”穆于臻止住了要往外溜出去报信的祥雨。穆于锡使了个颜色,祥雨麻溜的跑去找陆景岚了。穆于臻看着眼里,冷哼了一声。
“没带刀,没带剑,没带暗器,也没带毒。”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就一件事,北承的规矩,太子继位之后,由新帝封诸兄弟为王,一来施恩,二来好分个远近亲疏,有用的王爷离着京城近,没用都死沙漠了。二哥,你想让我去哪?”
穆于锡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个,向来勾着笑意的嘴角微微降了降:“父皇还未醒,谁是太子还不一定。五弟想要我怎么样答?”
万一父皇醒了,今天的话就是他有意夺位,逼走五皇子。
穆于臻最讨厌这种防人防到字眼里,还要装出一副为你好的样子的人:“父皇有二哥尽孝,做弟弟的放心的很。二哥比我适合做皇帝,登基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想提前知道一下自己的归处罢了,就是死也要给自己选个地不是?”
正说着祥雨已经叫来了陆景岚,今日夏丞相来跟他说媒,说的是夏静怡的妹妹,今年十三,刚刚到可以议婚的年纪,不过一般的姑娘还是会留两年到十五六再嫁。陆景岚正要推脱去丞相府喝茶的事,正好祥雨来了,他自然应的快。
穆于臻看见陆景岚,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他二哥:“陆家向来只忠君,陆二少可别站错了队,为了一个夏家女就被我二哥猜忌了。”
陆景岚神色未变,恭送他出门。
太和殿里点了青竹香,衬着外面纷飞的大雪,一时间让人有分不清是夏天还是冬天。
“殿下要臣来,可是有什么事?”
穆于锡还被他五弟让位宣言震的有点头晕,没理清之前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岔开话题道:“看见夏丞相约你出去,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就叫你回来躲躲。”
陆景岚垂下眼,没多言。
“他叫你什么事?”穆于锡本着圆谎唠家常的原则,继续陪他唠嗑。
“夏丞相想把府里的二小姐许配给臣。”他对这件事,很抵触。
穆于锡的脸色变了变,声音沉了沉道:“说起来是也是静怡的妹妹,长相教养定然都是不错的。你要是喜欢,我便亲自替你去说媒。”
陆景岚看了眼看折子的穆于锡:“不妥。”
“哪里不妥?是我这个做兄弟的身份不好给你说媒,还是你不喜欢?”他继续追问。
陆景岚沉默了一会儿,拜道:“殿下,臣不能娶夏家女。臣不想殿下有后顾之忧。”
夏家想要的太多了,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现在还想联姻陆家,兵权在手,很有可能架空穆于锡。这一些哪一条都够穆于锡抄他满门,只是现在不是时候。陆景岚的意思很明确,他绝对不会背叛他。
“阿岚。”穆于锡唤道。
君与臣,他总会忠心又不逾矩。
第二日天刚大亮,桃瑶回了皇宫。祥雨见了她,很是亲切,带她去见太后,一路上还说十分担心桃瑶受到太傅府牵连,如今桃瑶肯回来继续伺候皇上,他真的是放心了。转头他又跟自己的徒弟说:“瞧见了没,那就是太傅府的姑娘宠在心坎儿里的桃瑶姑姑,现在太傅府失势,又回来攀高枝儿了。”
太后没有留下桃瑶,以桃瑶年纪大了为由,让穆于锡寻个人家给她赐婚。
穆于臻知道以后很生气,又去宁心殿闹了一顿,带走了桃瑶。言明只要他在一日,她就别想嫁给别人。
二人又大吵了一架,穆于臻仗着自己的权势,把她扣在了秋棠殿。桃瑶闹绝食。福正公公送了三次饭,打了三次,他提着胆子第四次去送饭,走到门口道:“桃瑶姑姑,多少吃点吧。”说罢又四下看了看,确定四下没人,压低了声音道,“您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殿下接着吵啊。”
桃瑶开始了吃饱喝足的软禁生活。